吃了晚饭在房里上网，夏奶奶拿了两颗桃子洗了给她送进来。见她在电脑上捣鼓着白天拍的相片，便也扶着老花镜凑上前瞄了几眼。夏宝喜巴巴把几张正面大头照翻出来晒，并指点给她看，祖孙俩肩挨着肩一张张看过去，甚是和乐。

　　“五嫂子在不在家？”

　　正看得起劲时，窗户外传来陌生人的拍门声。夏宝起身到窗户边一看，院里灯光下戴着金丝眼镜的陈致美拎着个黑包站在那里，跟个日伪时期的汉奸似的。旁边依然有陈秀芳作陪，姐弟俩并排站着看向刘家大门，神情略有些兴奋。夏奶奶问：“谁呀？”她一扭头道：“就杜婶儿那个堂弟，做古董经纪的。肯定是来买五婶那个古董来了。”

　　夏奶奶摘了眼镜到了窗户前，看了看说：“刘家那罐子是个值钱家什，她这么急着出手，人家不会砍她价？”

　　夏宝一挥手：“别的古董行只肯出十五万，人家陈致美肯出二十万，已经算很不错了！”

　　夏奶奶皱眉轻瞪了她一眼，低头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这时候刘五婶已经开了门，将陈家姐弟让了进屋。想必是昨天走了这么一遭心里有底了的缘故，平时她那绷得跟鼓面儿似的的脸上居然堆起了一撮儿的笑，口里还忙不迭地道着“进屋进屋”。

　　刘顺并没出现，看来刘五婶还是把这事儿瞒住了他。

　　夏奶奶去了客厅看电视。夏宝回到电脑前，继续跟韩露露网上扯蛋。

　　没一会儿忽然又听见廊下子有人喊：“小夏！小夏！”夏宝听出来正是陈秀芳的声音，忙出门到了外头。夏奶奶正在门口跟陈秀芳搭话，见到她来陈秀芳忙说：“小夏，五嫂子正要跟我兄弟做那罐子的买卖，现在五嫂子又一定要个证明人。小夏你是咱们院的院长，这事儿理应你去！”

　　夏宝一指自己鼻子：“我？”

　　“那当然！”陈秀芳下巴一扭望着夏奶奶：“小夏是咱们院的院长，院里头要出头露面的事儿她不上场谁上场？夏老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夏奶奶松了松皱着的眉，看着夏宝琢磨了一阵，说道：“既然要你去，你就去一趟吧。把买卖合同什么的照着以前我教过给你的准则仔细看清楚些。买家既是杜太太的弟弟，当然不会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好歹心里也要有个数，别胡里胡涂，到时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要问你，却什么也不知道。”

　　夏宝领会了外婆的意思，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跟陈秀芳一指：“走吧。”

　　进了刘家大门，陈至美已经在客厅里跟刘五婶说得唾沫横飞了。很明显刘五婶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口之力，身子坐得笔直，两只手互握着盯着陈致美的脸，连话也插不太进去。那罐子就摆在茶几上，本来莹亮的瓷面被旁边几杯热杯一薰，顿时变得有些暗哑，连上面的黑点子也有两分渐晕的感觉。

　　“五嫂子，价格就这么说定了！二十万整数，这里是买卖合同，你看仔细喽！”陈致美将茶杯们移开，把罐放到自己这边些许。“有了这笔钱，够你把新房子来个精装修了！到时候刘先生再带着女朋友一进门，那多阔气，多有气派！儿媳妇欢喜，您也有面子，你说是不是？”

　　刘五婶被他一说脸上也禁不住泛起了喜色，“这儿媳妇八字可还没一撇呢，陈先生可真会说话。我倒也不是指着这钱来过日子，只不过想着既然已经抛头露面上了电视，反正也留不住了了，倒不如干脆腾了手是干净。”她边说边把那合同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也拿不定主意，便把脸转向夏宝：“小夏，你帮着看看？”

　　夏宝接了合同在手，只见上面写的无非是一般性例行条款，其中写道：交易物品为“元朝江南烟雨青花瓷大梅瓶”一只，买卖金额为二十万人民币，以现金支付。此协议签定后即刻付钱，协议生效，不得反悔。买方一栏写的是陈致美的名字，卖方写的是刘五婶的大名，夏宝仔细看了两遍，并没瞧出什么不妥。

　　“既然没有问题，这合同一式三份，买卖双主以及证明人各执一份，请签字吧。”陈致美从皮包里掏出支签字笔，摆在三份合同纸上，手都有点按捺不住地颤抖。

　　这也叫做是见惯了古董藏货的大经纪人？夏宝微有些鄙夷地眶了眶他。刘五婶拿起笔，又在合同内容上浏览了一遍，才伏首要在抬头栏里签名。

　　“慢着！”看着物品栏那一处时夏宝心里忽然一动，“这里还得加几个字才行。”

　　陈致美不耐烦：“还要加什么字？已经写得够清楚了！”

　　夏宝不作声，从愣着的刘五婶手里夺过笔，在“元朝江南烟雨青花瓷大梅瓶”后端端正正加上“胎体有小黑点，其余均为完好”这一行。写完后她挑挑眉在三页同样的地方按了个手指模，然后把笔交还给陈致美。“既然要写就得写清楚，也免得将来为这个扯皮。”

　　虽然钱来得货真价实，但陈致美这样一看就是奸商的人居然肯以比别人高出五万的价格把这罐子买下，夏宝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踏实。要是外婆在的话八成又会说她在“以貌取人”，但眼下她不得不这么“小人”一次。这种做买卖的事儿她们可斗不过他，要不写得清楚点儿，万一将来他买不出去了，又反口说什么合同上写着买的是完好无损的上好正品，绝不是这样的次品，到时候买不出去再拿回来退货，谁受得了？

　　陈致美显然很不高兴，“夏小姐难道还不相信我的为人？我陈某人做了几十年买卖，在业内可也算是有口碑的，难道还会出尔反尔？”

　　夏宝拍了拍那罐子，扬起下巴说：“签合同的目的就是为了约束买卖规则，要写当然就写清楚点。”

　　陈致美无话，低头把名字给签了。然后把三张纸推回往刘五婶面前，让她把没签完的继续签完。

　　等到夏宝最终签完后，分给了各人一张。陈致美便从陈秀芳手里拿过皮包，从包里掏出好几大摞百元大钞来。夏宝扭头一看对面段家已经有人了，于是说：“等等！我先去借个验钞机！”

　　说着跨过院子到了段家门前，段德胜不在家，他老婆刘美英正在门口扫屋檐，夏宝甚少与她碰面，这会儿便礼貌地合手喊了声“婶子”，说明了来意。刘美英听到要借东西便抬了头，掠了掠额前的头发说：“借多久？有倒是有台在家里，不知能不能用。”

　　夏宝赔着笑道：“那麻烦婶子你给瞧瞧呗？”

　　没多会儿刘美英便将一台半新不旧的机子慢悠悠捧了出来，“也能凑和着用。——用完给我送回来啊！”

　　夏宝边接边点头：“用完马上就送回来！谢谢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