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佳丽啊,你爸爸在家吗?”
“不在。”卫佳丽没好气的朝客厅喊,“妈,柳叔叔来了。”一甩手跑回客厅去了。
余琳过来见门外站着两个男人,正是卫国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柳铁。
“哎哟,快进来坐进来坐。”客气的领两人进了屋,余琳又沏茶端过来,“真不好意思,卫国他回来得晚,这时候一般都不在家。”
柳铁忙站起来接了,笑道:“卫哥那是能者多劳,我们村就数他出息,嫂子别跟我这客气。”指了指旁边的男人,介绍,“这是我哥,柳兵,以前在印刷厂上班。”
余琳想到,卫老爷子原来说过,柳家四个儿子就数他家老大最老实。
“他那人,一天瞎忙。别干坐着呀,吃苹果。你们要看什么电视?佳丽快给柳叔叔换台。”说了一句,见卫佳丽动也不动,余琳歉意的笑,“这孩子,被她爸惯坏了。小柳吃苹果,这是卫国他们同事从林场摘来的,尝尝。”硬是一人手里塞了一个,才又坐下。
陈紫玥和孙爽晴见有客人来,准备告辞回家,却被卫佳丽死死的拉住,“看完再走。”
一时间没人吭声,略带沉默的尴尬。
“小柳今天来,是有事吧?卫国有时晚上也不回来,你要是有急事,我打电话叫他回来。”余琳笑着开口。
柳铁忙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什么急事。”
想了想,又说:“不瞒嫂子,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是我哥有事要麻烦卫哥。”见余琳认真在听,继续道,“我哥原本在印刷厂上班,六月份生了第二胎,被厂里辞退了。我嫂子本来也没工作,现在两口子没了着落,想看卫哥能不能帮帮忙。”
“这事可不好办,现在这计划生育是越查越严,国企职工只要生了第二胎,全都得辞退,你卫哥也不能顶着政策上啊。其他事还好说,这事估计就是我家老爷子也没办法。”
这就是明确拒绝了。
柳铁其实就是冲着卫老爷子来的,听余琳一说有些失望,见柳兵一个劲的冲他使眼色,说了第二个方案,“我哥自己想开个店,卖自行车、电视机、录音机这些电子产品,但是我哥现在算是待业青年。我们知道政策不允许待业青年干个体,就想能不能挂靠在哪个厂名下,算是国家的公司?”
挂羊头卖狗肉的这事,这一年多的时间余琳还真没少听卫国说过,自然知道有戏,但却不是这种转手倒卖的个体户,“你说的还都是大事,还得跟你卫哥说。这样,我问问他晚上回不回来,要是不回来,你就在电话里问问他,你看成不?”
卫国不回来,自己两人一直在这坐也没意思,余琳这么一说,柳铁想都没想就说成。
拿起电话按了三个数字,“喂,请问卫国在不在办公室?”估计那边问是谁,余琳报了个名字,“余琳”
等了大约两分钟,她才把柳铁的事说了,就把话筒递给柳铁,“你自己跟你卫哥说。”
接了电话,柳铁寒暄了几句,才进入话题。没一会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先是变黑,接着变红,最后恢复正常,兴高采烈的跟卫国道谢,又约他到家里吃饭,才挂了电话。
“他怎么说?可以挂在哪家厂名下不?”柳兵按捺不住,面带急色。
“光屁股长大的自家兄弟,能不帮我嘛?”柳铁满脸欣喜的开口:“卫哥说了,做其他营生的个体户还可以找家工厂挂靠,你要想倒卖东西是不行的。他手上有国家刚下来的政策,现在待业青年和退休职工可以申请个体经营执照了。卫国说如果咱们开个小卖部,他有路子可以帮咱们进货,不比你倒卖东西好?”
虽然自己有路子可以倒卖电视机这些电子产品,但毕竟是违反政策的,一个搞不好就得进局子。现在有门路正正规规的做生意,又不用把自己的店挂在国营厂名下,搁谁谁愿意,柳兵自然是十二万分高兴,忙不迭的点头。
得了消息,柳铁也没多待,跟余琳道了谢,就同他哥走了。余琳送他们到楼下,一进门,原本的笑脸就跨了下来,“佳丽,怎么对柳叔叔这么没礼貌?”
第一次带同学回家玩,就被人打搅,卫佳丽不高兴,脸上乌云密布的,又被余琳板着脸数落不懂事,和她吵了几句关上房门自己生气去了。陈紫玥她们不好多待,跟黑着脸的余琳道谢,走了。
下了楼,两人同时呼出口气,转头相视一笑。
不同于孙爽晴被打扰了看电视的郁闷,陈紫玥心里豁然开朗,一直困惑她的难题有了解决的方向。
这个月尽忙着排舞,下午放学后也没时间去收发室看报纸,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消息。陈紫玥自我反省,应该早点去邮局订报纸的,早这样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虽然是在卫佳丽家听到的消息,保险起见陈紫玥第二天中午放了学还是好言好语的去找收发室的老师,请他同意她到杂物室看看近两个月的旧报纸。
门窗紧闭,长时间未通风的杂物室有一股子霉味,陈紫玥顾不上理会,迅速的浏览过后,终于在一份被油弄脏的人民日报上看到《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文件要求"扶持个体工商业适当发展",允许所有持城镇正式户口的“待业”青壮年和退休职工申请个体经营执照。
看了眼收发室的钟,已经一点过了,谢过老师陈紫玥有些乏力的回家。
陈紫玥心里很无奈。她没想过创业会一帆风顺,但是这种处处碰壁的情况却也不在她原料之中,束手束脚做什么都被限制了。陈二柱和赵芳都是有工作的人,不属于待业人口,亲戚里面只有邓悦陈莲夫妻是城镇户口,两人也都有工作。卢倩倒是属于待业人员,可是她户口在村里,也没那么容易迁过来。
刚刚找到一点门路,就又被掐断,陈紫玥心里叹了口气。耳边忽然传来女人尖细的喝骂声,她对这种热闹不敢兴趣,正准备绕道走,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国字脸。
王开奇?
他不像骂街里会出现的人物啊。
王开奇正要去厂里,却被一群女人堵在马路边,恼怒到想破口大骂,又不愿和一帮女人一般见识,只能压住火气,抱手瞧她们骂。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没有的话,我要去上班去了。”
那女人见王开奇开口,一手叉腰一手点着王开奇鼻子做茶壶状,“你这种支持资本主义,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人,就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王开奇虽然恼怒,仍然压住火气,“你有意见可以向厂党委反应,我有错厂里自然会处罚我。”
那女人理也不理他,得意的指着王开奇向那群女人嚷嚷,“你们不知道,他王开奇给投机倒把的资本主义创造条件,现在还不让我们工人阶级说?姐妹们,你们说是不是该打?”
众人高声哄喊:“是!”
“杨红起,我和李厂长有矛盾是我们工作上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王开奇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好声好气的跟李明的爱人这么客气的说话,真是好修养,“你不要泼妇一样骂街。”
“泼妇?你说谁泼妇?”杨红起脸涨得通红,嘴上却一点也不松,“何丽倒是个不骂街的,就是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她好意思出门吗?还骂街?”
王开奇脸色一变,沉声道:“这就是我和李明的事,你别把我爱人扯进来。”
那女人还要说些更难听的,陈紫玥推开人群挤进来,“王叔,我爸有急事找你,快走快走。”说完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就拉着他朝远处跑。
脱离了那些人的视线范围,王开奇停了脚步,松开陈紫玥的手,“她们不会过来了。今天谢谢你了。”
大冬天的跑了步身上暖和起来,一说话就呼出一团白雾。
王开奇的脸色仍是不太好,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陈紫玥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准备跟他道别。王开奇却先开了口:“紫玥最近在忙什么?”
有些莫名其妙,陈紫玥看他一眼,“当然是上学啊。”
王开奇嘿嘿笑了一声,脸上好看很多,“我知道你还在上小学。不过,你可不像是老老实实待学校里念书的乖学生,自然不是问你这个。”
陈紫玥郁闷的嘟嘴,“我就这么不像好学生?”知道王开奇是在跟她开玩笑,也乐得逗他岔开话题。
“叶勇说你跟他打听红楼出租的事,有什么打算吗?”
那次被工商局赶出门后,陈紫玥闷闷不乐了几天,有一次和陈二柱去叶师傅家吃晚饭,正好碰上叶勇,又拉着他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通。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连王开奇都知道了,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啊,准备自己开个饭店,做点小买卖。”
王开奇哦了一声,玩笑般说,“准备开什么店?合适的话,我来给你帮把手啊。”
他开玩笑似的一说,陈紫玥也没放在心上,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就各走各的了。毕竟没有谁会在八十年代丢掉铁饭碗出来干个体户,而且那个饭碗还是厂长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