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我忍不住想，凤乐为什么要走呢？自然是因为他认为我冷酷无情，我送走小宝，他生气了，何况我现在身体已经痊愈，自然不需要他的照顾，那么他就想离开我！

　　这也难怪，他照顾了我几个月，自然觉得腻了。想必他自认对我有恩，我却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心里一定委屈吧。其实他要走便走，我也不留恋他。我手掌捏成一个拳头。

　　“我是要离开京城，只怕以后，就不那么容易见面。”

　　我连忙问：“你要去哪里？”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声音显得有几分急切，暗暗埋怨自己。

　　“我在京中闲置了几月，好在皇恩浩荡，命我去风烟郡任职。”

　　借口！

　　“我若不在，花间，你要好好保重。”我听着凤乐殷殷嘱咐，暗自冷笑了声，忍不住想跟他说，你照顾我几个月只怕早就烦腻，所以才想走吧。可话到唇边，又觉得好像在跟他撒娇，更像是求他不要走。

　　我手掌忍不住要狠狠拍上门扇，可顿了顿，只是轻轻按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凤乐会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内心之中，却不免浮起了惆怅的感觉。

　　何必自欺欺人，他要离去，我自然不舍。平时对他那么任性，将他想得很坏，其实我内心之中，根本没有真的讨厌他吧。我知道他对我很好，为我付出很多，他本来有大好前程，可以一帆风顺，却因为我担起不堪名声，甚至闲置京中，沦为笑柄。

　　我想凤乐心里，也一点不好受吧。想起小时候，他跟我说起自己的抱负，眼睛那闪闪发光的样子，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可我从来没有安慰他，而老朝他发脾气。

　　他可以容忍我的放肆无礼，纵容我的任性。虽然无权无势，可却能让我安心，一旦他离开，我竟然觉得惶恐不安，好像什么缺了一块儿。

　　其实我一直都很依赖他，想起前世在冷宫时候，我一边恨他讨厌他，拒绝他送给我的药，可是他的每封信，我都一定要看，就算认为那是讽刺我的话，可也将那一封封信看完了。

　　这些想法，如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在刹那间几乎将我淹没了。我默不作声，凤乐在外面唤我：“花间，花间！”

　　凤乐在我身上花费许多时间，如今自然该去谋他的前程了，我嗯了一声，淡淡说：“你要走就走吧。”

　　“三天后，我就走，你要是有空，傍晚时分，可以去柳亭——”他话说到一半，然后说：“你身体还没有好，还是好好休息。”

　　我一语不发，听着他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

　　接下来两天，我却一直不曾看见凤乐，也不知是因为他要离开京城，所以忙得没有空闲，还是因为我送走小宝，心里一直恨着我。

　　我百般无聊，一个人在宅子里，心情闷闷，不免起了出去走动的心思。

　　换了一身衣，我戴上了面纱，盈盈出门。而我自然不敢去那繁华热闹的街道，想了一想，就向城郊的的金龙寺走去。那金龙寺是京城名寺，香火繁盛，上香的游客络绎不绝。

　　这神佛我从来都不相信，也不想去上香供奉。只是亲身经历那灵异之事，隐约觉得那冥冥之中，说不定有那天意弄人，暗暗起了拜佛心思。

　　只不过真到了那金龙寺，我又暗暗摇头。那寺中香火鼎沸，僧人早就庸俗不堪，供奉上佛的香，也按好坏，分作几等，价钱不一。这寺中的神佛，也不知受了多少香火，哪里能顾到我那小小一根香呢？

　　佛门虽然是清静之地，然而如今却哪里有半分的清静？

　　我走了一圈，已然有些倦了，想要回去，然而此刻，却是看到一道熟悉身影，让我的身躯一震。

　　我那目光，落在一名上香的贵妇身上，她步摇轻动，步伐款款，容貌秀丽，气质大方，身边随一个小丫鬟与十多名侍卫，虽然不算招摇，可人人侧目。这名女子，却正是箫庭的妻子金凤郡主。

　　我血液上涌，金凤郡主虽然不认得我，可我却嫉妒她，怨恨她。看她肌肤清白，桃花绯绯，一脸春风，眼角带着春风得意，带着满足与幸福。

　　她与我是天地之别，我情不自禁，伸手摸摸自己脸蛋，我是如此的憔悴。

　　我心口滴血，冷着脸蛋，好在我脸上戴着面纱，就算表情古怪一些，也无人察觉。

　　王妃一入这庙中，闲杂人等自然被唤退，只让她一个人上香。我不知怎么了，鬼迷心窍，想要凑上去，好好看看这金凤郡主。她莫名其妙的就让我一败涂地，我实在想看看，她是怎么样子的一个人。

　　那些侍卫让香客散去时候，我趁混乱，躲在了佛像之后。

　　香烟缭绕，我听着金凤郡主说道：“菩萨在上，还请保佑王爷无病无灾，心想事成。”

　　箫庭也真有本事，他原本也与那金凤郡主不甚熟悉，可如今金凤郡主的一颗心儿却是全向着他的。

　　我心里酸酸的，想着箫庭时候，一颗心儿就无法平静了。我压抑心绪，想着自己既然对他死心，那么他们夫妻如何，又关我什么事情？

　　这时候我听见那小丫鬟说道：“王妃，怎么不求求菩萨，让你生个大胖小子呢？”

　　“死丫头，菩萨面前，你不要胡言乱语。”那话里的娇嗔却多过责备。

　　我浑身一凉，从头冷到脚，金凤郡主竟然怀里箫庭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