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武子继续说道：“其二，赵云现在不进攻，并不是他不想上去，图省力，捡便宜，而是他现在上去，未必是夏侯云飞的对手。”

　　柳易皱眉道：“为什么？”

　　鬼武子道：“因为夏侯云飞的剑法很好，而且内力比赵云深厚。只有等夏侯云飞内力下降的时候，赵云才会有机会破他的剑法。”

　　柳易笑道：“故弄玄虚，我道是什么呢，不也还是等着捡便宜吗？”

　　黄硕笑道：“你不懂，就不要瞎说了。”

　　柳易笑道：“好，好，我不懂。他不是等着捡便宜，而是等着有便宜可捡。”

　　黄硕道：“有什么区别吗？”

　　柳易道：“区别很大。等着捡便宜的人，未必能等到，即便等到，也未必捡到，等着有便宜可捡的人，却常常可以捡到。区别就在一个‘可’字。”

　　鬼武子笑道：“胡说八道，却歪打正着。”

　　黄硕问道：“那依前辈看来，赵云能捡到吗？”

　　鬼武子道：“能。不过第几招，却不一定。”

　　柳易脱口说道：“第四十一招。”

　　鬼武子笑道：“你这是要打赌吗？”

　　柳易道：“不错，不错，我刚才输了个一塌糊涂，现在却要翻盘了。你敢不敢应战呢？”

　　黄硕笑道：“记吃不记打，我再赢你一次，第四十五招。前辈，你看哪招？”

　　司马徽却道：“第四十八招。”

　　庞德公笑道：“我就不赌了。”

　　柳易道：“庞德公假装稳重。”

　　庞德公笑道：“你小子假装轻浮。四十六招。”

　　司马徽呵呵一笑，向着店伙招手。

　　此时场中夏侯云飞独舞，赵云独立灯火之中。有些观众终于熬不住，又开始喧哗。

　　店伙过来，司马徽让他过去问太史慈，现在是多少招。

　　黄硕向鬼武子道：“前辈看多少招上赵云动？”

　　鬼武子道：“第五十招。”

　　黄硕惊道：“赵云一招败夏侯云飞？”

　　她自己说完，自己都不信。

　　鬼武子道：“不是一招，其实五十招中，都有赵云的影子。夏侯云飞在五十招里，从不敢懈怠，也就跟赵云攻了他五十招一样。”

　　黄硕心领神会，再不多言。

　　鬼武子道：“我们赌什么？”

　　司马徽道：“赌三天。”

　　黄硕问道：“什么三天？”

　　庞德公笑道：“如果谁赢了，我们大家都归他调遣三天。”

　　柳易笑道：“当然，也得由他管饭。”

　　黄硕笑道：“若是我赢了，就让你们一个去做苦力赚钱，一个去打柴，一个去买菜，一个下厨做饭。我只管带着你们吃，三天。”

　　众人绝倒。

　　店伙回来，说已经到了第四十招。

　　眼看两人五十招已经要打完了，仍然没有交手。围观众人，有些看得无味，已经生了倦意。

　　夏侯云飞掌中长剑虎虎生风，不见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心中也知道，赵云不可能始终不动，自己稍有疏神只是，便是赵云进攻的时刻。但是他又不敢故意卖破绽，引赵云来攻。

　　因为通过前两招的交锋，他知道，对赵云来说，不用真的破绽，即便是用来引诱他上当的假破绽，也已经足够了。

　　尽管他已经微微出汗，而且手臂也从未有过的，竟然有些酸麻，这是力气不济的征兆。

　　夏侯云飞的确是有些老了。

　　不过即便他不这么老的话，就能把剑舞得更好吗？

　　从三十岁号称第一墨侠开始，他便目中无人，因此剑法上，也没有对自己提出什么更苛刻的要求。

　　现在才知道，在拥有第一墨侠称号的同时，他已经错过了某些东西。

　　错过的那些东西，现在开始惩罚他了。

　　夏侯云飞的脸上开始流汗，不知是因为体力，还是因为这些想法。

　　不管是因为什么，此时此刻，夏侯云飞除了把剑舞得水泼不进，什么都不敢做。

　　四十一招，赵云没有动。

　　柳易输了。

　　不过柳易虽然输了，却也不是说别人赢了。这个赌局，也许没有人可以赢下来。

　　四十五招，赵云没有动。

　　黄硕输了。

　　四十六招，没动。

　　庞德公输了。

　　四十八招，没动。

　　司马徽输了。

　　四十九招，没动。

　　所以，鬼武子赢了。

　　真的是这样吗？

　　不，因为第五十招，赵云仍然没有动。

　　鬼武子也输了。

　　所有人都输了。

　　赵云没有输。

　　夏侯云飞也没有输。

　　不过夏侯云飞很生气。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了保命而舞剑的事情，他只知道生气，赵云这样对他，让他感觉比死了还要难受。

　　大家也觉得赵云有些过分了，这样对待一个老人家，有点不够尊重。

　　夏侯云飞的七位弟子，更是默默无语。这个晚上，让他们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夏侯云飞须发凌乱，气吼吼地瞪着赵云，问道：“为什么？”

　　赵云依旧是那么的帅，依旧是那么冷静。

　　赵云道：“不为什么。”

　　夏侯云飞吼道：“为什么！”

　　赵云道：“你一定要问？”

　　夏侯云飞道：“我一定要问。”

　　赵云说道：“因为，我剑法不如你。如果我一定要动手，就只能杀了你。我一直不动，就是因为我始终在犹豫，该不该杀你。”

　　夏侯云飞一怔，仰天大笑，他的笑声中，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夏侯云飞笑毕，问道：“现在呢？”

　　赵云道：“仍然在犹豫。”

　　夏侯云飞道：“那么，你为什么在犹豫？”

　　赵云叹了口气，道：“犹豫是因为我没有把握在杀死你的同时，还能全身而退。”

　　夏侯云飞听了又是一怔，他知道赵云说的是实话。

　　鬼武子也知道，跟鬼武子一个桌子的人，都知道。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夏侯云飞道：“你什么时候能想清楚？”

　　赵云道：“快了。”

　　夏侯云飞道：“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打。”

　　赵云道：“好。”

　　夏侯云飞向着黄硕他们桌道：“老夫无能，脸皮却厚，凑了五十招。”

　　司马徽点点头，又点一名弟子。

　　夏侯云飞抱拳道：“多谢。”

　　夏侯云飞转身看着赵云，赵云忽然叹了口气。

　　夏侯云飞道：“你想清楚了？”

　　赵云道：“想清楚了。”

　　夏侯云飞哈哈一笑，向鬼武子道：“老夫斗胆借剑一用。看能否在赵将军剑下生还。”

　　鬼武子闻言，站起身来，把剑递给夏侯云飞，说道：“本来就是阁下的，物归原主。”

　　因为他现在知道赵云想明白了，对于一个悟性很高的人，想明白了，几乎就是一切。夏侯云飞的剑法不过尔尔，即便给他青釭剑，他也翻不了盘。借给他青釭剑，却正好可以看看，赵云的武功，深浅如何。

　　夏侯云飞青釭剑到手，轻舒一口气，这剑来历非常，他丢不起，现在人家还了回来，虽说并不光彩，但终究是回来了。心中稍安。

　　夏侯云飞向马姑娘拱手道：“马姑娘，烦你再等五十招。”

　　马姑娘一笑，道：“你和赵将军比剑，小女子受益匪浅。再看五十招，正是我愿。不必客气。”

　　夏侯云飞脸上一红，刚才的五十招，自己独舞四十八招。此时马文璐虽然并无所指，他却心知肚明。

　　其时月明星稀，比武场中灯火通明，远处却是寂寥无声，江上渔火也已所剩无几。

　　马超已经不再说话，他默默地看着赵云，若有所思。

　　此一战，马超看了赵云用剑，对他剑法，又有所提高。终于在后来韩遂反水的时候，马超孤身一人，一柄长剑，在众人围攻之下，杀得韩遂帐下七员大将落花流水，马氏纷击剑术固然居于首功，但是以马将之身炫出不逊于轻功的飘逸步法，却不是马氏首创。这是后话了。

　　夏侯云飞带着青釭剑，二次来到场中，面对赵云。

　　夏侯云飞拱手道：“赵将军，这次我换了一柄宝剑。剑名青釭，长三尺七寸，削铁如泥。”

　　赵云道：“无妨。”

　　夏侯云飞笑道：“这次将军若再不出手，三十招后，老夫就要靠宝剑相逼了。”

　　赵云道：“应该不用三十招。”

　　夏侯云飞闻言一凛，持剑护胸，道：“请。”

　　话音未落，他就动了。

　　他一动，赵云也动了。

　　然后很多人就失去了两个人的踪迹，眼中只剩虚影。

　　也许能看清两人身影的，只有鬼武子一个。

　　他看到夏侯云飞攻了五剑，赵云闪了两下，躲开五剑，闪一下，攻一剑，闪了两下，攻了两剑。

　　两个人的位置对换了两次，赵云的每一剑都迫得夏侯云飞后退一步，因此对换两次，退了两步，却站在了原处。

　　若是赵云手中长剑不怕夏侯云飞的青釭剑，那么再有一招，赵云便可以获胜。

　　然而赵云似乎不想坏了手中长剑，看来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又过两招，赵云仍然没有突破夏侯云飞的剑网。

　　帅哥也有脾气。

　　于是赵云就急了。

　　赵云一急，长剑就可以不要了。

　　赵云一急，就该结束了。

　　所以众人忽然看清楚赵云了身形，因为赵云忽然在夏侯云飞面前慢了下来。

　　然后眼前一花，赵云又加快了身法。

　　众人耳中听见“嚓”的一声。

　　鬼武子和马超等几个人看见赵云忽然钻进了夏侯云飞的剑网之中。

　　然后就结束了。

　　夏侯云飞站在原地，手中青釭剑保持挥舞出去的样子，定定地站着。

　　赵云站在夏侯云飞身后，手中断剑抵住夏侯云飞脖颈。

　　“叮铃”一声，断剑落地。

　　结束了。

　　不过场中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手中的长剑，就平平地垫在赵云的断剑和夏侯云飞的脖颈之间。

　　黄硕脱口叫道：“义父！”

　　那个人正是黄承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