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凌晨四点半。

　　叶棉终于解决了最后一套模拟训练题中，筋疲力竭的从【深海】中退出来，脑海里既混沌又清晰。混沌的是这五天暗无天日的记忆，清晰的是脑海中不断飞舞着的这种公式习题和解答步骤。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是一个海绵，浸润在Eniac大神这片汪洋大海中，饱涨了密度极高的咸水。然而一拿出水面，放在了陆地上，那海绵颤颤巍巍的渗着水，托着海绵的双手稍微是点儿力气，就能挤出一堆好不容易才塞进去的海水。

　　不过效果倒也显著。

　　补习过半的时候，叶棉曾经将过去录下的授课视频拿出来播放，发现自己终于能够稍微跟上老师讲课的思路了。

　　倒数第二天，则是沉浸在Eniac不知道从哪儿收集到的附中试题，用漫山漫海的周常试卷将她淹没。

　　最后一天，总算是摆脱了那非人的题量，Eniac发给她最后的一套模拟试卷，却没有限制完成时间。当时她还以为是考试前的放松，却没想到是更深的地狱。仿佛是想打击她这几天来渐渐建立起来的信心，从卷面的第一题到最后一题，所有的试题好像都似曾相识，是她学习过的内容。可是真正动手的时候，才发现那就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大坑，连最简单的第一题都愣是让她做了两个小时，最后还做错了！

　　整整一天她都耗在了那套试题上面，花费的心神甚至超过前几天的总和。

　　浑浑沌沌的从题坑里爬出来，浑浑沌沌的按着惯性搭车上学，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再次踏入教室。无数细小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却没钻进她的脑袋里，仿佛无数的蝇虫拍动着翅膀，却嘈杂得根本就听不清楚。

　　然后光脑刷出这一次的周常试卷时，她好像突然的就被惊醒，目光呆愣的看着光屏长达一个小时，却没有动一下手指。

　　周围似乎有人扫了她一眼，发出了一声嗤笑，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但是短暂扫过的目光很快的收敛，转而投入到了浩繁的周常测试中。

　　叶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掌心竟然已经沁出绵密的冷汗来。

　　她僵硬的抬起手，开始触碰着虚拟键盘。

　　起初手指仿佛锈蚀了的机器，艰涩的、一顿一顿的转动着。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机械般的双手好似渐渐磨去了陈年的锈迹，在不停的运转中被打磨得光滑流利，顺畅无比。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行行的字迹，继而过渡到指尖，变成光屏上的一行行数据。

　　虚拟键盘的敲击没有声音。

　　整个教室都处在一种玄妙的静谧中，无人有闲暇四顾。呼吸与风，成为了唯一仍在浮动的声音，温热的气息与凉意习习的空气交缠在一起，搅动起一场悄无声息的风暴。

　　叶棉却好似渐渐的屏住了气息，真正的将自己变作一台按照程序运行的仪器。

　　她的手指越来越快，从不停留，略过阅读题目的步骤，也省掉了所有思索的时间，飞快的在虚拟键盘上舞动着。

　　然后……戛然而止。

　　看着突然之间，完成度就跳跃到百分之七八十的试卷，叶棉犹如刚刚从梦中惊醒，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瞳孔。

　　就像上一次一样，她又是第一个完成的人。

　　然而不同的是，剩下的空白，并非是她无能为力，而是她根本就不敢再写下去了。

　　飞快的交卷、关掉光脑，叶棉贯彻了邓班曾经对她的训导，远离A班，绝不停留。

　　一回到叶氏夫妇的公寓里，叶棉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门里，手指抖了一下，才登陆到深海中。

　　满江红：在么？

　　Eniac：在。

　　这位大神好像无时不刻都在网络上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叶棉给他留言，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回复。

　　满江红：为什么我今天做的试题，和昨天晚上的那一套一模一样？！

　　Eniac：因为是一样的。

　　大神的回答简直跟废话一样，可是叶棉自己的问题，未尝不是一句彻彻底底的废话。

　　满江红：……你从哪儿弄来的？

　　Eniac：望京附中的数据库。

　　满江红：！！！

　　满江红：那不是作弊么？！

　　而且比较起来，其他的作弊方式简直弱爆了！还有什么方式，能比直接把将要考到的题目和答案，直接塞到人脑子里来得更彻底的作弊？

　　她要是真的不假思索的全部答完，简直不能想象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来。

　　从全面飘红、倒数第一、甚至还面临着退学危机的差生，一跃成为脚踩三年A班所有天之骄子、满门满分、不可动摇的第一名？！

　　那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她作弊了么？！

　　还好她没傻得那么彻底，只保证了自己绝对能够及格，就很快的收手了。

　　只是过去几天的辛勤努力，好像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以为她是用自己的力量，正大光明的证明给所有人她的能耐，却不想只是一个卑劣的剽窃者，一个可耻的作弊者，尽管她之前一无所知。

　　她所有的底气，都在拿到试卷的一瞬间，泄了个精光。

　　从此无论她及格，还是不及格，那都不是她的功劳，也永不可能成为她手中的武器、荣耀的徽章。

　　这可真讽刺。

　　难怪他敢打包票，五天之后一定能过的。

　　然而Eniac大神似乎丝毫没有“作弊可耻”的意识，十分坦然的承认了。

　　Eniac：还有比这更速成的方法了么？

　　满江红：可是既然要作弊的话，那之前的辅导都是什么？！

　　叶棉不是不感激对方这几天的耐心教诲，毕竟在她花费大量光阴和精力的同时，Eniac也付出了同样甚至更多的时间精力。而这原本是与他毫无关系的，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应当感激才是。

　　只是这种被愚弄的感觉，这种愤怒的心情几乎要把她掀翻了！

　　尤其是看着大神的回复，她顿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与羞辱。

　　Eniac：为了让你不至于连抄都不会抄。

　　所以她五天以来日以继夜的努力，那些偶有突破时带来的喜悦，那种宛如利刃悬于头顶、一刻也不能放下的危机感，都只是为了，抄一份答案？

　　满江红：……所以五天速成什么的，就连大神也觉得，我根本是做不到的么？

　　Eniac：做不到。

　　Eniac：因为作弊的，不止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