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为谁嫁 第六章 母女
作者:初落夕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沈嘉芫的右手方上了药正用白布裹着,举止并不方便,身后的香薷便上前接了白薇手中的葵瓣紫檀盒。伴着她打开的动作,呈现眼前的是串似血的璎珞手钏,颗颗圆润光滑,纯红娇滴,夺尽春色光彩。

  她的呼吸不由微滞,脑海似有清明的朗声回荡:我知你不喜金银俗物,这是我亲手为你雕琢,花鬘璎珞,所配非俗,你可是欢喜?

  将它握在掌中,沈嘉芫心里百感交集,容上似悲似喜。好似又回到那个梅开满园的腊月,将军陪着她倚窗赏雪,无限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戴上,清俊容上有着同他外表不相符的童性欢笑,不停追问自己是否喜欢。

  她想象不出素来手持长剑的将军是如何在夜烛光曳下精心细磨这些小玩意,然心底亦是欢喜的。那日离开赵府,临走前瞥见它,鬼使神差地就收进怀里。想是在安家别庄里,同原主争夺信件时掉落的吧?

  没想到,还有失而复得的机会。

  “安世子爷料得没错,当真是六姑娘的。”白薇笑吟吟地言后,欠身再礼道:“奴婢这就去回了老夫人,姑娘慢走。”

  沈嘉芫颔首,转着圆润的珞珠便朝清涵院而去。

  颐寿堂的院口,安沐阳负手而立,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身后双手慢慢聚拢,目光深邃而沉重。

  “大哥,怎么跑这来了?”

  安沐附从内走出,自后拍其肩膀,察觉身旁人发怔不语,顺着对方视线望去,不可思议地惊讶道:“哥,你不是特地出来送她的吧?”说着径自低喃费解:“话说,今儿六表妹怎的这么安静?平素撞个桌椅角都能嚷痛半天,方才手背烫成那样都没哭没闹,莫不是转性了?”

  “表少爷。”

  立在台阶下,白薇朝院门口的二人行礼后便欲往内,却听得安世子出声,忙止了步子。

  安沐阳仍望着远方,启唇轻问:“她收下了?”

  “回大表少爷,六姑娘见着手串很高兴,便是她遗落的。”白薇神态恭敬。

  闻者则表情复杂,应声后摆手遣她退下。

  “从大哥你这送过去的东西,她哪里会推拒?即便真非她丢落的,怕亦是当宝贝般收着呢。”安沐附目露鄙夷,语调怪异。

  安沐阳则不冷不淡地瞥了他眼,“三弟,你前几日不是总惦记着表妹伤势吗,方才怎么不上前问候两声?”

  话落,安沐附激动地忙驳道:“我哪里惦记过她了?是母亲成日总挂在嘴边念叨,你看她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说完似担心对方不信,围着兄长就不断嘀咕:“她那副小姐脾气,也就哥哥你这般温和的性子才能淡然处之,平素里谁还能受得住?”

  安沐阳浅笑,仍是那等不达眼底的笑容,“怪不得从前舅母总说,你和六表妹真是冤家。”

  他的话方落,安沐附白净的面庞瞬时染成殷红,气急败坏道:“哥,几年前的打趣话了,你还拿这个取笑我?不说小弟没提醒你,六表妹就爱缠着你,现在没准就是故意生气想你过去哄她呢。”

  安沐阳轻摇了摇头,没有作答,转身便进了院子。

  安沐附见对方没有理睬,忙紧跟着他。步子才前移几步,却忍不住转身望了眼早已空旷无影的路径。

  夕阳西移,霞彩飘扬如橙,整个沈延伯府里万派静谧。

  世子夫人带着婢仆到了清涵院,香薷打起帘子请她进屋。沈嘉芫听到动静便从炕上起身,请安唤道:“母亲。”

  触及她缠满白条的右手,蔡氏目露心疼,拉着她的左手重新落座。瞥见窗柩大敞,厉色训责起立着的香蕾,“姑娘身子才好,窗户便开这么大,若着凉受风了可怎么好?”

  “奴婢马上去关。”

  蔡氏便重哼了下,不悦道:“非得提醒了才知晓做事,连点伶俐劲都没。”转向面对女儿时则又是轻声软语,“芫儿,若她们伺候得不好,母亲给你换两个。”

  沈嘉芫摇头解释,“母亲,是女儿觉得屋子里闷……”

  尚未说话,已被蔡氏打断,“女儿家身子多娇贵,芫儿不许任性。”说着瞥见炕内侧的针线笸箩,她似分外惊讶,拿起才方动针的绣棚,抬首仔细凝视了眼前人好几眼才开口:“芫儿,好好的怎的将这翻出来了?怪伤神的,你想要什么让针线房的人给你绣。”

  沈嘉芫抬眸,挪唇轻答道:“家里姊妹都做这个呢。”

  女红针线,素来都是闺中女子重点所修。

  蔡氏却将绣架丢在旁边,拉过她鲜嫩的左手便回道:“你和她们不同,咱们不做这些劳什子玩意。娘的芫姐儿注定是要富贵终身的,你打小就不爱弄这些,现在手还受着伤,好好歇着就是。”

  沈嘉芫只觉得蔡氏母爱太盛,反倒有些不自然,哪能这般纵容女儿?现在是因为仍在闺中,凡事有身为世子夫人的她帮衬担待着,可今后出阁后成了旁人家的媳妇,她便不担心自己被夫家嫌弃吗?或者说,蔡氏早就默认了长女的未来夫家是安襄侯府,今后婆婆必是安沈氏,故而不担心这委屈一说?

  “母亲,女儿在屋里闲着无事才想学的。”

  蔡氏便望向西墙边的多隔柜,“芫儿不是喜欢看坊间的话本吗?”

  沈嘉芫便觉得有些发窘,早前就翻过原主的藏书,居然是成堆的话本故事,从市井八卦到伤风败俗的男女****,多离谱的情节都有。心中暗道亏得是嫡出,有亲母宽容,否则投胎在姨娘肚子里,现在怕是早就受训受罚了。

  “女儿今后不看了。”

  当娘的总是希望女儿好,沈嘉芫话落抬眸,没有从对方脸上见到意料之中的欣喜,反倒有些呆愣失神。垂下视线,暗念着原主从前那是得有多荒唐,现下想改好还把亲娘给吓住了。

  蔡氏确实有些怀疑自己耳朵,她的闺女是什么性子她还能不了解,先前在颐寿堂的行为就觉得匪夷,此刻还说出这种话?

  “芫儿,你到底怎么了?”

  居然伸手探起沈嘉芫的额头,后者苦笑地拉下她的手,“母亲,女儿没事。”

  蔡氏仍是不放心地盯着她。

  这种场景,沈嘉芫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同原主本就非同类人,兴趣习惯必然有所冲突,她不可能因为占了这具身躯便做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须臾,蔡氏屏退左右,凑前问道:“芫儿,是不是因为安世子,所以你才这样?”

  沈嘉芫抬眸,观对方容色与平时无异,料想原主同她母女感情定然极好,这种私房话许是经常提起。

  “芫儿,娘前阵子还担心你真动气以后都不理睬你大表哥了呢。”蔡氏脸上带着几分欣慰的笑容,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青丝,眯笑道:“使性子也不能太过,他毕竟是安府的世子爷,几番上门致歉此次更带了东西来哄你,往后见着他要好好说话。”

  沈嘉芫则诧异反问:“母亲,您怎么知道?”

  清涵院里的首饰虽多,然大都是蔡氏亲自挑选后命人给女儿送来,即便是老夫人所赏,她亦知晓个大概。那串红色璎珞,根本不是沈延伯府里的东西。

  “傻孩子,做娘的哪有不关心女儿的?”

  沈嘉芫只好浅笑。

  蔡氏便歪过脑袋打量她,意味深长道:“怎么还是心情不好?方才离开的早,没跟你表哥说上话吧?这样,娘让人请他们去广盛楼坐坐,待会你过来请安,可好?”

  似是常有的行为,丝毫不觉得有何不适。

  沈嘉芫却自有想法,蔡氏是因为女儿心意成全她才如此安排。然可曾想过,若亲事不成原主声誉该如何?

  “母亲,不必了。”迎上更现迷茫的目光,复启唇添道:“女儿有些累,不想出去。”

  蔡氏的神色变了变,似是想说什么终没有出口,跟着转言道:“对了,你四姐烫伤你,老夫人已经禁了她的足,自家姊妹间居然藏着这样的歹心。”

  沈嘉芫便道:“是女儿不小心的。”

  闺中女子被禁足,传出去该多伤颜面?何况自己与沈家众姊妹在宅里的日子还长着,何必因点小事去与人结怨?毕竟,手背烫伤,很大程度上是自己估算错了茶水温度。沈嘉萱本就同原主争锋相对,今日禁足,这梁子怕是要结上了。

  沈嘉芫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为何初见原主时对方能够理直气壮的言辞咄咄、气焰嚣张。同家中姊妹都不晓得谦恭礼让,又何况是外人?老夫人和蔡氏对她纵是虽万般宠爱,却疏于礼数,将她给惯坏了。

  怪不得,安三少爷会曾嚷着说谁娶原主都是个劫难,必然会家宅不宁。

  她才思及那个唇红而润的少年,蔡氏则似有感应地开口,“对了,方才你三表哥还问起你的情况。芫儿,他平时虽然好同你争吵,心底里是关心你的,别每回见着大表哥眼里就没了他。”

  若非想着报复安沐阳,沈嘉芫是不愿再同安襄侯府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然安三少爷是个局外人,不管过去原主与他间到底如何,她都没有旁的念头,锁眉就道:“母亲,不谈三表哥了。”

  “好,咱们不提。”蔡氏笑着,心道此次变故后女儿虽然改变不少,然心里依旧只有个安世子。

  母女俩复低语交谈了番,蔡氏叮嘱莫要劳累多休息后起身,沈嘉芫送她出门。

  临走前,蔡氏睨了眼香薷香蕾,对女儿轻道:“她们若伺候得不好,就告诉母亲。”

  沈嘉芫颔首,乖顺道:“祖母送来的人,母亲还担心什么?她们伺候得挺好的。”

  出了清涵院,蔡氏望着院墙出神,蔡妈妈搀着她笑道:“姑娘现在懂事了,夫人不必总担心着她。”

  后者叹息,语气悠长道:“懂事了,连性子也变了,唉。”方侧身,却见到匆匆往广盛楼方向去的九姑娘沈嘉蔓,蔡氏面露喜意,对身旁人就道:“蔓儿定是又有新花样绣给我了。”

  蔡妈妈附和着笑,欲陪着主子回院,不知从哪钻出个小丫鬟,行礼问安后便道:“夫人,七姑太太们要回去了,表少爷在院子里等您。”

  蔡氏唇边的笑容则顿时僵住,招手唤过身后的婢子,吩咐道:“紫星,你赶紧替我去传话,让九姑娘晚些时候再来。”

  ﹍﹍﹍﹍﹍﹍﹍﹍﹍﹍﹍﹍﹍﹍﹍

  谢谢enigmayanxi打赏的平安符,么么大家,亲们要继续支持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