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码头,来往的人陆陆续续,除了赶路的,更有不少书生往码头边上的园子里去,丝毫不会被这天时影响了心情,大概他们会在此时诗兴大发,有所得益。
著名的雁渡长亭就在园子里面,迤迤逦逦的木桥,从青草地伊始各分三路,一直通往亭子里头。
当然里面不止一个亭子。
有八角长亭、有圆顶云亭,有六角剑亭。
因梅雨季节的到来,四周还不到日暮时分,就已经是‘迷’‘迷’朦朦一片。
一辆华丽的车驾,停在通往长亭那条道上。后头还跟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华丽的车驾周围‘侍’候着约二十个下人。
他们用银绣疏竹的大红灯笼将整条木桥照耀,霎时间亮如白昼。接着各种时令疏果,当地名点一一布在铺了滢白锦缎的大理石桌面上。
车驾上那主人这才举止优雅地下了马车,取出一颗会发光的珠子‘交’到贴身小厮手上,那小厮连忙躬身捧在手上,再大步往亭子走去。
及至亭中,小厮从包裹里取出一个形状奇巧的翡翠烛台,再轻轻地将通体散发着白光的珠子置在烛台上。
天空飞舞着一片莹莹白光,宛如仙人下凡时手执的那柄尘拂,映照出来的‘玉’台鸾镜。
就连平平无奇的水面,也变得瑰丽潋滟起来。
一条昂贵的地毯从车驾上下直铺向亭子,主人家负手而立,满意一笑,方才抬步往长亭中走去,煞是天姿风流。惨绿少年缓缓步入亭中坐下。正对着岸上,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暖暖的光芒柔柔地拂在他俊美无瑕的‘玉’脸上,笑容清浅,仙姿翩翩。
才子高赋两都开,又道江南风景好。风景如画烟如梦,不及美人一颦笑。
行人驻足观望,只以为是天上。不似人间。啧啧称奇。然仙人不可渎,皆散去。
未几,秦淮河飘飘‘荡’‘荡’一叶轻舟。
一灰衣船夫在船尾摇橹船。船身中央支着一个普通的红灯笼,明灭不定的烛火,映衬在河面上,橘光粼粼。
粼粼‘波’光微微倒映着一位少年郎的脸。长得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好生一副俊俏模样。
轻舟缓缓而下,向长亭驶去。
“青山隐隐水迢迢*,十里风荷喜红绡。雁渡长亭碧空晚,何觅‘玉’人听吹箫?”
一诗‘吟’罢。少年郎得意地眯眼一笑,又优雅地于腰上解下一支‘玉’箫,悠悠扬扬地吹奏起来。
是一曲传世的名曲“梅‘花’三‘弄’。”
所谓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
三‘弄’实际上是三个变奏。舟上少年却没按原曲奏鸣,反其道而行之,从三‘弄’起倒奏,一‘弄’曲止。
曲调幽幽隐约透着凌厉之风。
煞是听得游人疑‘惑’重重,音律轻薄者还嘲笑不断。
然而轻舟上少年不置一词,潇潇而立,悠悠然宛若淮水之仙。
坐在长亭内的文弱少年,合起‘玉’骨扇,缓缓往河面上望去,探究的视线恰恰与舟上少年郎相遇,触及隐含深意并泛着邪笑的眼神,他脸‘色’微变。
思及齐青‘玉’尚未赴约,由表及里,方才那曲的确意味深长。
文弱少年轻飘飘的目光再扫了舟上少年郎一眼,约舞勺之年,也算是个风流人物,可惜行为不太端正。他不喜。
这世间有资格与他邀月言欢、切磋琴棋书画的人,确实寥寥无几。
虽然如此,但若能得一佳人,不说如文君才情,起码有皎月明媚、‘春’风温柔,荷莲高洁……不知为何,明净的河面突然间浮现了齐青‘玉’娇美可人的小脸蛋。
“咳咳……”该死!亭上苍白少年忽然剧烈地咳嗽,脸‘色’在难以平伏的咳嗽中渐渐发青,皮肤下的青红血管清晰可见。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喘不过气来一命呜呼。
“生作柳纤纤,却非红酥手。年少不思齐,‘玉’兔亦言羞。朗朗乾坤道,错思秦‘玉’楼。”轻舟上少年郎鄙视地瞪了长亭一眼,命船夫摆橹而去。
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子骨,还敢讨小‘女’娃冲喜,是想作冥婚还是陪葬!我呸。
时至于此,苏定康终于明瞭,轻舟上那个不羁少年是专程为自己而来,含沙‘射’影地讽刺自己心思不端正,病弱之体不该对齐青‘玉’存非份之想。
他自出娘胎就泡在‘药’罐中长大,因此在家中从来都是众星拱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加之本身才思卓绝,自然是心高气傲。如今得此侮辱,那种强烈的羞辱感就如钱塘大‘潮’瞬间将他淹没。
虽然他可以旁征博引,列举无数古往今来的佳话良史来奋起反击,但最后他只是竭尽全力压下咳嗽,握紧‘玉’骨扇决然离开。
回到临安后,更是无视家人的劝说,一意孤行,隐居终南。此处暂且不表。
再说齐青‘玉’得了黄鹤的意思,心中沉郁尽散,用过晚膳后一直在曾氏屋里看她飞针走线,不亦乐乎。
大概手痒,让黎嬷嬷取来文房四宝,重新描画左老太君套簪的图样来。
到了戌时三刻,陈芝才回来了,看样子很疲倦。既然能回来见她,应该就代表通过了明叔那关,齐青‘玉’什么都没问,只让她安心到西厢去歇息。
约莫再过了一刻钟,李子才回来,脸红通通的,显得异常兴奋。
齐青‘玉’向曾氏告礼,与李子一起回了东厢房。
“六姑娘,这回保准不会出差错。”李子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将装有媚`香丸的小香囊取出来置于案几上,如数家珍地说着这‘药’的来历以及功效。言毕,眨巴着眼睛等齐青‘玉’发问。
齐青‘玉’不负她所望,猜测道:“瞧你这得瑟的,难道是让人试过‘药’效?”
“对,六姑娘你太聪明了!”李子吐沫横飞,说自己拿到‘药’丸后,买通一家小妓/院的**,给一个嫖/客来了一发,却关在房内不给姑娘。结果那人憋得满脸通红、青筋毕现,差点胀爆。
齐青‘玉’心想,既然试过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面不改‘色’地对李子道:“这个我收着,若是没有好果子,东窗事发时你别掺和,默不作声就对了。”
李子顿时兴趣缺缺,和一个心如明镜似的人一起相处,真的一点都不好玩!“知道了。”
齐青‘玉’不想在此事上多作议论,冷静地吩咐:“去让人送浴桶来。”
李子抿‘唇’走了两步,突然转身问:“你不赞我一下?”
“事成再说。”
“哼!无趣。”李子哼哧了声,也不纠缠,下去做事。
齐青‘玉’白天睡太多了,夜里辗转反侧,直到三更天才睡着。
天‘色’‘蒙’‘蒙’,东方泛起晕黄的晨光时,清莲酒家外突然嘈杂起来。倏地一声大响,是‘门’板倒塌的声音,紧接而来的是络绎不绝的脚步声,一窝蜂地涌向后院客舍,直奔向华园。QQ
ps:文中*号句,出自杜牧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