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三劫 NO.8 遗毒
作者:北京野猫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喜气新年,奉龙镖局更是双喜临门——正月初五刚好是龙芊芊的生日,娇生惯养的小龙女,也就选在生日这天出嫁了,新郎官便是大师哥梁平。嫁的都是自家人,上门女婿,入赘镖局,龙四爷自然乐得美,这下好啊,独生女不必离了自己,都可以一辈子守在身边。

  镖局大小姐招赘,平心而论,殷沧海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再觉得欠了什么情,倒好像因为自己误了谁人终身似的。镖局喜事,少不了随礼道贺,喝杯喜酒。看着新郎官梁平,他忽然想起这家伙喝了辟邪之血,得一百年寿命,更有今生逢灾化吉,百病不侵的话。想着想着不禁莞尔,真要发自肺腑说一句,你小子,好福气呀。

  婚礼席间,耳边随处可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利话。而梁平似乎也在以事实印证着他的福气,婚礼过后才不过两个多月,尚未到三月开春,奉龙镖局再传喜讯,大小姐龙芊芊,有身孕了。

  殷沧海走镖回来,就听到龙四爷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一个多月的身孕,他要做外公啦。是么?恭喜恭喜。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咯噔一下。果不其然,由这个话头,多少人就凑趣问起来:“殷头儿,你成亲在前,怎么倒赶不上人家了,怎样?啥时候才准备当爹抱儿子呀?”

  一笑而过,他无从作答,等离开镖局就很快笑不出了。其实,这个问题殷沧海不是没想过,只是潜意识里,或许在刻意回避。早在成亲之前,从昆仑山走回这一路便已是欢愉无数,回来后发现居然‘平安无事’,那个时候他其实就有点犯嘀咕。说起来,自己也已是死过几次的人,压在心头最让他不敢面对的,就是当年宫廷阴谋中,那场不堪回首的残忍废刑!虽说因着龙珠医治,得获重生,但留在心中的阴影却是无论怎样都抹不去的。难道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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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都在道贺,大小姐自己却乐不出来,事实上,从发现自己害喜‘中招’,最爱美的小龙女就不知哭了多少回,一见到罪魁祸首便要挥拳头,又哭又骂,没完没了。讨厌!该死!人家满打满算才19岁,谁要这么早做大肚婆呀。

  仿佛青春少女时代一夕之间不复返,龙芊芊快抓狂了。

  “你赔我!你赔我!以后都要变成黄脸婆,你赔我啦。”

  天大地大,孕妇为大。可怜梁平现在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行行行,赔赔赔,只要别动了胎气,怎样都行。

  郁闷难解,哭天抹泪,‘悲愤至极’的准妈妈甚至跑来找‘情敌’取经。

  “玉儿,你教教我,怎样才能不做大肚婆啊?呜……我不要生孩子,青春就这么没了,以后身材都没法看了……你们成亲都没事,为什么轮到我就这么倒霉?我不要嘛……”

  看大小姐哭得伤心,红夜除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嗯……这个……做妈妈很倒霉吗?可是明明所有人都在说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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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镖局大小姐传出喜讯,顾家二老也开始有点犯嘀咕了。顾大娘特意登门找闺女问起来:“玉儿,你们成亲也有小半年了,怎么还不见动静?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红夜咬着嘴唇,她有点糊涂了,生孩子……究竟该怎样衡量?为什么龙芊芊有了会哭成泪人,自己没有,阿妈又这么着急?至于为什么会没有……皱眉思索时,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年在供院,每天都必须喝的净身汤药,喝了那么久,难道说……是因为这个?

  成亲早立子,红夜渐渐理解这似乎是天经地义,可是小半年的时间,任凭缠绵无数,小夫妻竟谁都没提过这个话题。如今终于被逼上台面,不知为何,竟让红夜自心底感到一抹不安。沧海……也一定非常希望早生子吧?而如果……万一……是因为自己从前吃过药,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很难过?这样想时,生孩子的话题开始变得敏感,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渐渐郁成心结。而正因敏感在意,想到从前吃过的药也才愈加不安,每当沧海回到家门,红夜只字不敢提,依旧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努力不让他看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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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千万不能让玉儿看出异常,若是因为自己,竟让她无缘得子做母亲,试问又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呢?

  就这样,亲密无间的夫妻各自怀了一份心事,看似一切如常,内心却无一刻停止纷扰。接连多日,寝食难安,这块压在心头的大石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直至压得他快要窒息,殷沧海横下一条心,妈的,不管了,拼上一张脸皮不要,也总该弄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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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卿侯府·养身别院

  兰若琪一眼就看出他眉宇间的为难与尴尬,因而特意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关好房门才小心问:“殷兄……有何难事?”

  这……怎么说呀?

  硬着头皮登门求教,面对天底下最难启齿的问题,大概是男人都会觉得颜面扫地,殷沧海涨红一张脸,无所适从连头发根都快炸了,偏偏就是问不出口。

  “不管什么话,殷兄但说无妨。”

  又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吞吞吐吐,格外艰难的说起来:“是……这样,和玉儿成亲……也有小半年了,可是……你也看到了,一直没有……嗯……我是说,昔日不幸,曾有历劫,我是受过刑戮的人……如今虽说都好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说得格外闪烁,兰若琪却已听懂了,微微一笑,只让他伸手把脉一探。

  摸上脉门,没用多少时间,兰若琪就笑起来:“殷兄真是杞人忧天,以我所见,殷兄气血旺盛,五行畅通,只怕西凉城里,都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健康的人了。”

  殷沧海瞪大眼睛,仿若搬掉心头最重的大石:“你确定?”

  兰若琪笑呵呵点头:“确定,殷兄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即便一时无子,也只怕是机缘未到,实在不必太多虑。”

  呼——!老天保佑!可害他好几天睡不着觉。殷沧海正想松一口气,忽然神色一变,极敏锐的耳力,远远听到往这里来的脚步声,如此熟悉的步伐……

  “糟了,玉儿来了!”

  他立刻慌起来,这这这……让玉儿撞见可有多尴尬。

  兰若琪一愣,玉儿来了?谁说的。

  他来不及解释,站起来当即想逃,却被兰若琪一把拉回来,笑笑说:“这是何苦,若真是玉儿来了,骢儿他们都在院外,也必然要告诉她你在这里呢,这会儿一跑没了影,岂不反倒显出心虚来?”

  这个……想想也对,可是……

  兰若琪笑得莞尔,拉他安心坐下:“不妨事,既然都是至交朋友,还不许你一人过府串门?叙叙话,聊聊天,有何不可?”

  “阿琪……”

  正说着,红夜已经推门进来,兰若琪感慨失笑:“殷兄好耳力呀,这么远都能听见,果然是玉儿。”

  殷沧海尴尬到家,在这里碰面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从刚才听骢儿说沧海来了,阿琪还把他们全都赶出去,闭院子关门神神秘秘的,红夜就已经心中有数,十有八九,他是为自己的事来的吧。成亲这么久也不见肚子里有动静,可见这事一定让他很在意。

  红夜进门时,神色已显出黯然,她也是犹豫再三才走进来。

  “沧海,你一定是为我的事来的对不对?”

  这样的问话更让他无言以对,尴尬想圆场,没等开口,红夜一叹就干脆说:“算了算了,既然是我的问题,还是我自己问好了,藏着掖着倒怪让人难受。”

  她拉着兰若琪就说起来:“阿琪,还记得我从前和你说过吗,我做过妓女,那个时候,每天都要喝净身的汤药,实在喝了不少日子呢。所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留了遗毒,所以才一直不见有孕。”

  听她这样说,殷沧海愣住了,原来玉儿是担心这个?

  红夜展颜一笑,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自家夫君,笑嘻嘻说:“阿琪,你快帮我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不对?麒麟送子嘛,反正有你,包治这个是最灵的。”

  麒麟送子?对对,是有这个说法,殷沧海的眼睛也因此亮起来。

  兰若琪摇头苦笑,唉,这小两口,倒是两样思虑,又情发一心。

  莞尔笑着,他探上红夜脉门,谁知这一探却让笑容僵住了,兰若琪眉头不知不觉越锁越深,探了一只手,又换另一只手。奇怪!太奇怪了!想麒麟送子并非虚言,往日为不生育的妇人诊治,出身娼门的女子他也见过不少,因从良,故求子,若说是青楼里净身的汤药,却不该有这般厉害的遗毒呀。

  “玉儿,除了净身的汤药,你还用过其它的药吗?”

  红夜想了想,忽然想起来:“哦,有的,是一种贴在肚脐上的膏药,叫吸肌丸,凤妈妈说是养皮肤,还有什么青春永驻,也搞不懂,反正……就是让我每天都贴……”

  她说什么?!吸肌丸?!

  这三个字让殷沧海如遭五雷轰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而起,冲上来抓住娇妻难掩慌乱:“玉儿,你……你说,你用过什么?”

  红夜吓了一跳,茫然回应:“吸肌丸……嗯……是凤妈妈说的……”

  他颤声追问:“你……用了多久?”

  “晚上贴在肚脐,早起再揭掉,每天都用……总有连着两个多月吧。”

  两个多月?也就是……六七十贴?!

  殷沧海颓然坐倒,一颗心顷刻跌入冰渊。

  “沧海,你怎么了?”红夜被他的反应吓到,也跟着害怕起来。

  “没……没什么,只是……听着有点新鲜,还有贴在肚脐上的药……”

  他努力想控制自己,却何其艰难。

  兰若琪看懂他眼中深深的痛苦,连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玉器图谱,笑笑说:“哎呀,瞧我这记性,前几日顾管事就向我要玉器图谱呢,要不是玉儿来竟险些忘了。玉儿,就劳烦你走一趟,快给顾管事送过去吧。”

  红夜茫然接过图谱,没说什么,乖乖转身离去。直到走出养身别院,回头张望,眼神中才流露黯然伤感,要说她不明白,除非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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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故支走玉儿,殷沧海再也无力把持自己,咬着拳头,几乎咬出了血。

  “太狠了……太狠了!这些混帐……也未免太狠了……”

  他连说了无数个‘太狠’,嘴唇颤抖,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滴落。

  兰若琪越看越担忧:“殷兄,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刚刚说的吸肌丸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努力平静了很久才颤声回应:“吸肌丸……那是专属于宫廷的权谋把戏,是**女人用来争宠的秘宝!”

  兰若琪吃了一惊,争宠?**?

  思绪陷入回忆,殷沧海告诉他:“在禁苑**,许多有身份的宫妃因担心自己年长色衰,为了不失去君王垂青,便会物色身边美貌的侍女,或者是出身寒微,在宫里无所仰仗难出头的下级宫人,像家人子、常在、娥女、才人之流,将这些年轻美貌的收为已用,让她们替自己去拉拢君王宠幸,以保地位稳固。”

  兰若琪听得稀奇:“既然同是陪王伴驾的女子,彼此间岂非就都是竞争者,又如何能成为一党?如何能用别人来保自己的地位呢?”

  殷沧海冷然一笑:“这就是宫廷,外面的人是很难理解的。宫妃的地位从进宫伊始就从来不平等,是否出自名门,有没有大家族外戚势力的支持,在宫中的境遇天差地别。像这种有份量的宫妃,也往往都是极具野心的人,因而必然要千方百计博取君王青睐,而当自己年岁渐长,风华老去,用敬献美女邀功取宠,正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这些女子被牢牢攥在手心,就像提线木偶,代替她们去左右君王、枕边递话,索要权名利益。在野心者的手中,这些美貌女子不过都是筹码,因而是绝对不允许她们因得宠而骄,有机会坐大,反过来威胁自己的。”

  他慨然一叹:“宫廷里的女人,无子便无以成势。任凭君王再多宠爱,没有子嗣就意味着没有未来,永远成不了气候,因此那些做筹码的女子,在被野心者推献给君王之前,都一定会让她们贴用吸肌丸!那东西……连用四十贴,便是终身不育无可逆!”

  兰若琪听呆了,天哪,怎会这样?

  “殷兄为何能如此洞悉宫廷内幕?还有玉儿,这样说来,莫非……”

  殷沧海无力再解释更多,摇摇头只能告诉他:“玉儿曾落于恶人之手,受过太多伤害,她所经历的远比那些女子更复杂,也更令人痛心。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些天杀的混帐!他们……竟然能做得这么绝!”

  说到最后,他的悲愤已无可名状,眼泪再度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兰若琪眉头紧锁,沉声道:“难怪呀,刚刚我为玉儿诊脉,就觉得丹田中郁结着一股极厉害的阴寒之气,至使脉络受阻,气血难归宫,这样的体质,能有身孕才是怪事。”

  殷沧海垂头沉默,黑发游散到额前,仿佛是想为他遮挡不堪。是的,从听到‘吸肌丸’三个字,他就知道今生再无可盼,此刻兰若琪的论断,无疑更是字字句句痛如刀扎。

  兰若琪慨然长叹,低声劝慰:“殷兄先别急,此毒虽然厉害,尚未试过,又怎敢轻易论断完全无可逆?岂不知求医问病,最忌便是首先从自己丧失信心呀。”

  隐沧海霍然抬头:“你有办法?”

  是了,他是麒麟。麒麟送子总不是假话,世间凡医做不到的,或许他真就可以办到!想到这里,仿佛在行将溺水的境地看见一根稻草,他的眼中重新现出希望之光。

  兰若琪面色凝重,前所未见的阴寒遗毒,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沉默许久只能说:“行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殷兄放心,我定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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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多日,兰若琪遍查古籍医书,又结合往日的诊治经验,反复比较各样药石的相合相克。为了玉儿,他的确是费尽了心神,斟酌又斟酌,谨慎又谨慎,终得开出药方。

  “这般药方拿出来,你们自己去抓药煎煮只怕多有不便,还是我派人去办吧。采买药材,回来有我制成丸药,再交给顾管事。他既在商行做事,来往总是方便些,到时你们再去顾家取药,掩人耳目莫声张,才好让玉儿清静些,不要因为此事,再招致市井嚼舌的烦恼。”

  兰若琪这样说着,药方也就干脆不交给他。而殷沧海听他将这些细微末节都思虑得如此周全,自是感激不尽:“多谢公子。”

  兰若琪微微一叹,非常委婉的说:“此为奇难之症,总要多些耐心,先试上一两个月看有无效果。如若不行……也就只能另寻对策。”

  随后,他又一一叮嘱服药期间,吃喝饮食,起居冷暖该注意什么,该补哪些,又该忌哪些,殷沧海仔细记清楚,是的,只要能让玉儿摆脱遗毒之害,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