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身影几乎融入柱旁的阴影里，以至她第一眼都没看到他。
“嫂子。”灰影动了一下，似是朝她抱了抱拳。
秦紫陌微微欠身还了一揖。
“他还好吗？”
影子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谢谢你，这是你第三次救我了。”
影子沉默地看着他，忽开口“嫂子找我何事？”
秦紫陌面上一红“我是想问你……你……是他派你来的吗？派你暗地里保护我……”
“不是。”
“不是？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只是路过这里恰巧遇着的吧。”秦紫陌拧眉，想挤出一丝笑意，没挤出来。
“我的意思，不是你，是保护你腹中的孩子，那是老大的骨肉，任何人也无权动它。”影子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他这么授意你的？”秦紫陌极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来清冷无澜，可嗓音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没有。”这回影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秦紫陌凄然一笑“那就是你在自作主张了？我就说……他怎么可能会在乎？他要孩子的话，可以跟郡主生一堆啊，怎会可能会稀罕我的孩子。”心头强烈的抽搐让她陡然鼻音加重，忙掩口别过脸去。
“老大才不是那样的人！”影子低吼，激动地紧握双拳，胸口起伏着，仿佛内心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半晌咬牙轻道“嫂子你跟了老大这么久还看不清老大的为人？他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吗？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他所经历过的痛苦！”
“是啊……”秦紫陌痴痴点首“他怎么可能忍心让自己的孩子遭遇跟自己相同的命运，原来多余的只有我。”忽然抬眸道“这孩子是我的，请你转告他，不要再来打我孩子的主意。也许你说得对，他不可能像他父亲那样绝情，可是这孩子对于他跟对于我是不一样的，他有郡主，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女人，她们都可以为他生许多孩子，而于我，这是我所能拥有的全部了。对了，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秦紫陌起身揖了揖，转身慢慢离去，影子目送她寂寥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没发出声音。
她真傻，居然还没有死心，不得不承认，找影子问话的目的，无非是想从其口中证实他心里其实还有她。结果没证实到那个，反被深掘到的真相伤得一颗心鲜血淋漓。
……………………
“这个贱人！奶奶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恩将仇报，就是养条狗这么久也会对人摇摇尾巴了！”林大娘叉腰骂道，气得直喘。
“大娘您说得太对了！这种人就该狠狠地教训一下，哪怕当众羞辱她一回也是好的，奶奶居然就那么让她走了，太便宜那贱人了！”彩凤道。
“算了，咱们是做得出那种事儿的人吗？况且她又没有得逞。”秦紫陌轻笑道。
“还不就差那么一点点！好险……”彩凤抚了抚胸，想一想都觉后怕。
“我们奶奶心肠好，自然神佛庇佑着，故而危难时必有贵人搭救的。”蓉嫂笑道。
“贵人……哼！你别说还好，说起他我更来气了。”彩凤恨道。
“怎么了？”蓉嫂笑问。
彩凤瞥了秦紫陌一眼，闷声道“没有……就是看他不惯他神出鬼没故弄玄虚的样儿。”
秦紫陌忽微笑向林大娘“大娘，能不能让我在这儿歇一晚？”
“啊？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林大娘惊道。
“不是，园子太大了，晚上怪怕的……”秦紫陌垂眸低道。
“说的也是，那园子比咱们这边大多了，却只有你们几个女人，也着实叫人放心不下。我曾和老头子说，要不找几个壮汉看家护院，可老头子说家里全是女眷，那样与教狼来守护羊圈何异，我细想想也有道理。唉……家里没个男人真不行。”
“大娘，就让奶奶在这边歇一晚吧，您不知道，她这几夜每夜都是自恶梦里哭醒，吓得都不敢睡了。”
“彩凤！谁还不做梦啊，也值得拿来说。”秦紫陌皱眉嗔道。
“罢了吧奶奶，你那是做梦？你那是魇住了，叠声的喊爷的名字……”
“还不闭嘴！”秦紫陌厉声喝斥。
林大娘看看秦紫陌，她面上已涨得通红。再瞅瞅彩凤，正低头咬着唇，一脸的委屈。
“没事儿，今晚就睡这里，大娘陪着你，包管睡得踏实。”林大娘笑道。
“谢谢大娘。”秦紫陌欠身微笑道。
……………………
亮光自窗棂透进来，耳边有沙沙的风吹竹叶的声音。
这是哪儿？
秦紫陌记忆一瞬的空白。
“奶奶昨晚睡得可安适？”林大娘笑眯眯问。
“大娘，您怎么会……”秦紫陌倏地坐起。
想了一会，一拍额角“啊，是了……”
“奶奶睡晚睡得可还好？”
秦紫陌揉了揉眼，睑上没有那种沉重感，眼前一片清明，很久没有这样饱酣的感觉了。“一夜无梦，好久没有这么美美睡一觉了。”
“是吧，其实才睡时还有些不安，后来才好了。”
“大娘，扰您昨晚没睡好吧。”秦紫陌一脸歉意道。
“没有。到我这岁数你就知道了，没那么多瞌睡的。”林大娘笑道，随手抽过她枕上一件衣裳叠起来。
秦紫陌随意一瞥随即楞住“这个……”
“眼熟吧，这是龙羽时常披的那件斗蓬。”
“这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给你枕着睡呀！我让彩凤特地取来的，枕着这个你才渐渐安眠。”林大娘笑道。
“为什么……”
“奶奶有所不知，这是老人传下的收惊的法子，可灵验了。其实要我说也没那么神乎其神，不过因为你依赖惯了他，他的气息让你觉得安心，就这么简单。”林大娘将叠得平平整整的斗蓬轻轻按于秦紫陌手中。
“不，我不要依赖他的气息。”秦紫陌烫着般缩回手。“我要戒除他。”
“说的什么傻话，只听说过戒酒戒赌什么的，还没听说过戒人。”林大娘笑道。
“大娘，我的意思是……我要彻底放弃了。”秦紫陌幽幽道。
林大娘虽还是不大懂她的意思，却她凝望着窗外那涣散的眼神教她无端地心头一痛。这是多无力的眼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