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赋 第八十四章 悲风萧萧愁杀人
作者:米可麻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儒荣凝眸伫望向规,口中喃喃道:“说来好笑得很,自那日梅下遇见你,只要是你经手的事,我再难忘记。//欢迎来到78小说网阅读//莫说烫了手,你手里摸过的一把壶,我都至今记得清清楚楚。见你手疼,我亦觉得心痛,那一刻心境,今生怕也刻于心底。”

  规默默听着,指尖微微发颤,连带着手中茶壶也拿捏不稳。爱一个人,爱一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没人告诉过她,她向来只知道恨,没想过爱,尤其是身边这个双手沾满家人鲜血的男人。

  不,不爱,她心里肯定地点头。就算听了他的话时,心里作痛,就算见不到他人时,坐立不安,就算被他触碰时,遍体通麻,身不由己,还是不爱,不,不爱。

  她转过身来,垂下眼眉,不看他,谁也不看,竭力稳住手,定定地给他斟上一满杯,一滴也没叫洒将出来。

  儒荣痴迷地看着她,好似中了邪。是的没错,自打遇上她,他就觉得自己是中了邪,上辈的债主,这辈来索债了。那么就还给她,给她什么他都愿意,怜香暮色,最是此意。

  二人皆沉默不语,屋里便是一片安宁,桌上昨晚消融殆尽的一对龙凤烛,软摊在规手边,带着焚至最后的二颗红心。

  长岭悄悄进来,见二人如此对坐,一时有些犹豫,杜鹃亦于规背后冲他直摆手。可长岭最后拿定决心,还是走到儒荣身边,贴近他耳边说了句话。声音很小,不过规还是隐约间听到了:长平,带信。这几个字。

  长平!安怀阳的人!

  规心神激荡,她拼命控制住自己。不去看儒荣脸色,可到底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

  儒荣果然脸色铁青了下来。原本柔和而安定的双眸渐渐结上霜来,眉梢也慢慢高吊起来。

  规复又低头,若无其间于口中轻问:“大爷,出什么事了?”

  儒荣勉强笑笑,站起身来道:“不过小事,并不值一提。你且这里歇息,别再出去了。外头冷得很。中午花厅,咱们再说。”

  丢下这二句话,儒荣便转身向外走去。

  待儒荣刚刚走出房门,规急命杜鹃叫长童来。

  长童正在自己下处,刚将规昨日将于他的帐本看了个大概。听得规叫他,这便赶了过来。

  规正坐在炕沿上等着,见他过来,先笑着将手覆在霜姿刚刚烧好的一个小小珐琅手炉上,过后指着地下一个小矶,吩咐长童坐下,这方开口,不急不忙问道:“昨儿给你的帐本可看完了?”

  长童见杜鹃来得急促,本以为规有急事召唤。不想来了见其面色如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见规开口发问,便答道:“恰看了个大概,姨娘有什么要问?”

  规轻轻抚过手炉上的精雕细刻的花纹,微笑道:“可看出什么名堂?出入可还对得上?”

  长童扫眼四周。规会意,叫瘦雪去琼月楼看着人传菜,霜姿去楠木楼那里看看工匠们来了没有,杜鹃则命其外头守着门,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规吩咐已毕,屋里一时人走空静,规望了望长童道:“这可以说了吧?”

  长童道:“依帐本上来看,这府里原是琴丝姑娘和梅姨娘轮流管家,一人一个月。琴丝姑娘倒还好,没什么花头,干干净净,就有少少零碎差异,也能说得过去。可梅姨娘的帐。。。”长童抬眼看了看规,有意收声,不再往下说了。

  规听到这里,会心一笑,将本是斜靠着的身坐正起来,手炉也放回桌上,身向前倾下,低低问道:“依你看来,大约有多少?”

  长童心下算了算,道:“总不会少于一千两吧。”

  规放声大笑,复又靠回软垫上,边摇头边道:“真真叫人笑话!管家倒管出个家贼来!她胆倒大,也不怕人知道?!”

  长童从矶上站起来,向前一步,劝道:“姨娘有所不知,大爷是何样人物?这些小事能瞒得住他?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梅姨娘家里人口众多,兄弟姐妹的,事事样样都指着她要钱,她也是没办法,弄些外快,填个无底洞罢了。”

  规点点头,却又道:“大爷知道是知道,只是,怕不清楚,梅姨娘竟弄了这么大一笔数吧?”

  长童亦道:“正是了,所以刚才我也不敢当着人就说,一千两,也不算少了。”

  规指尖在桌上划过,心里盘算着,长童这时又再劝道:“青姨娘知道便罢了,犯不着跟她挑明,一来大爷面上不好看,显得他管家无方似的,二来,梅姨娘既有这个胆,背后自有一套说辞,到时候就算青姨娘是有理的,也必要弄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大爷最恨吵闹,尤其是自家后院,弄了出来,青姨娘倒要跟梅姨娘二败俱伤,划不来的。”

  规闭上眼睛,细想了片刻,方才缓缓道:“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你这话有理,我不犯为了这些银,丢了大爷宠信。”

  长童一听,长吁一口气道:“青姨娘果然识大休,奴才倒白担心一场。”

  规瞥他一眼,半点认真半玩笑道:“你怕我弄了出来,你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对不对?”

  长童不好意思地笑,又挠挠头道:“小的一点意思,全叫青姨娘看穿了去,倒叫小的没话好回了。”

  规笑着啐他一口,随手从炕桌上揭开个甜食罐,拈起块砂糖李来放进嘴里,品了半天,方才又正眼看着长童又道:“你哥哥这几日忙什么?跟着大爷,跑东跑西了吧?”

  长童笑道:“姨娘放心,大爷回来就忙得脚不点地,宫里就去了好几回,外头人来人往地,回话不迭,再不会有时间去那烟花柳巷的。”

  规正从嘴里吐出个核来,听见这话,啪地一声就丢到长童脸上,长童笑着让开,那核扑了个空,嗖一下,落下火盆里去了。

  规这里佯怒道:“好小!你也打趣起我来?谁管他那许多事?我不过见大爷近来脸色总是不好,担心有事,当面总也不好问得,这才从你这里探探风声。”

  长童听这话在情在理,也就凝神敛气,仔细想了想,于是慢慢道来:“姨娘这样说,我倒想起一事来。听我哥哥说,老爷命人带了一回话来,大爷因路上耽搁了,没来得及回,老爷这便又急急来传,这回,还特意叫长平跑了一趟。今儿人刚到,我哥哥刚才正在屋里眼我说话呢,听外头人叫,赶着就出去接去了。”

  规口中哦了一声,轻开声,慢作言:“想必是有要事,不然安老爷为何这样着急?一刻也等不得?依我在园里见识来看,咱家老爷不是那样火撩着腿的性。”

  长童赶紧附和道:“可不是?我哥也是这样说,只怕啊,是跟祁家最近出的那件事有关。”

  规一听这话入了港了,随即便问道:“祁家?大小姐婆家那个祁家?”

  长童自觉鲁莽,不过说也说了,再收回也不能了,只好接下去道:“正是那个祁家。”

  规放于膝上的双手,渐渐捏成拳头,她的声音不大,可字字斟酌,伴着小心:“祁家出什么事了?是祁大爷还是祁二爷?”

  长童好奇看了她一眼,心里想起大哥曾说过,青姨娘曾伺候过祁二爷一段时间,也难怪了,他点点头,自以为事地宽慰规道:“青姨娘想必是担心祁家二爷了,其实出事的祁大爷,不过祁二爷也带着惹出了点事来。”

  规一听这话,唯觉心摇目眩,身由不得就晃了一下,当下定了定神,方才问道:“祁大爷所出何事?”

  “听说在外头跟人置气,因不是自己地盘,叫人活活打死了。”长童轻轻一句话,将规的心重重打醒,祁少宇死了!他没办成那件事,那件安怀阳交代他必须办成的事!

  想必他的死,不会是跟人置气这么简单,必与那件事有关!

  少岚!少岚呢?!少宇一死,少岚怕不就要。。。。

  长童见规脸色大为不好,知道许是担心祁二爷,遂又开口道:“祁大爷这一走,祁二爷在咱家自然也呆不住,本来这事是瞒着不叫他知道的,谁知那天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祁二爷当着咱家老爷面,在元平院里大闹了一场,一丝儿后辈身份不顾。咱家老爷大怒之下,竟让人将祁二爷锁进柳清院里,禁足反省,不让出来。姨娘你说,这天下之事真正是无奇不有了,本来事已至此怕没有后文了吧?说来也怪,第二日祁二爷就不见了踪影,柳清院里只留下个朱槿姑娘,还有个跟他的老妈。”

  规的手直捏出冷汗来,她的直觉告诉她,是苏云东,一定是苏云东!

  长童底下抬头,张张规脸色,见如铅板一块,又灰又暗,晦涩难当,这就心里有些害怕了,因此不敢再开口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