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三夜的战斗，害他断了三断肋骨，五腑六脏也被震得差不多了。倚在冰冷的墙上，风昀朝地上唾了一口血沫腥子，手有些脏，他干脆抬起手臂，用衣袖将沾了血渍的嘴角抹干净。

　　借着从墙缝透进来的光，雪歌将风昀的一举一动收尽眼里，以往见惯了他高贵尊雅的模样，此时的他更像住在隔壁家的那个刚刚和别人打过架的大男孩。

　　她走近他，用仅剩的灵力为他治疗。

　　“谢谢！”虽然她的灵力还不足以他完全恢复，但已足够，剩下的也会凭着自己的自愈能力迅速康复。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就算是立场不同，可他毕竟是神，传说神之间是不会相互残杀的，那是暗月定下的铁则-因为神是这世界的管理者，若他们都不和睦，这世界也将会更加衰败。

　　“别天真了，他们早就被开除神籍，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对于雪歌心里的想法，风昀好笑地摇摇头。“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就是如此。”

　　雪歌不再说话，她找了个有光线的地方，坐了下来，她需要休息。

　　风昀将目光转移到窝在墙角睡着了的饕餮身上，这孩子一直竭力保护他，受的伤可比他严重得多。他走到饕餮身边，坐下。一缕光线从对面的墙缝透进来，正好照在饕餮的脸上，他脑袋枕着墙，几缕红发毫无生气的垂落到眼前。风昀忍不住将那几缕红发挽向脑后去看他仍带着稚气的脸。

　　饕餮睡得很浅，风昀来到他的身边时，他已经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这场战斗，若不是因为纳洛突然出现。他们绝对不会输，风昀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当时他们将月之国焚毁之后，正要和雪歌道别返回迦逻国，无形、水仙、小白和无双却来了，他们是冲着蔷薇之地而来的，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当时无双只是冷眼旁观，他们双方一对一激斗了四天。就在他们快要胜利的时候。纳洛却冒了出来，融合了暗月力量的纳洛强而可怕，招招致命。经过四天战斗的他们也已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哪里是纳洛的对手……

　　“没有你为我挡住那一拳，我估计真的躺下了。”风昀轻声打断饕餮的记忆，唇角轻扬-就算是天生魔物。只要好好引导，也是可以成为善类的。

　　饕餮仍然闭着眼睛，只是浅露微笑。

　　这里是天空之城的地下城。无形一行人怎么会想到风昀又回到了这里，小白的幻之镜尚未修复完毕，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风昀会用最快的速度恢复。水仙的‘洗礼’计划已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若是得不到有效的阻止，一切都再也来不及了。可是，在他有所行动之时，幻夜的力量是必不可缺的。现在唯一能与纳洛对抗的，也只有他。

　　“幻，我在这里等你，快来吧-”

　　。。。。。。。

　　从他得知风昀出事的消息到现在已过了三天了，噬仍没有带回任何他想得到的消息。

　　幻夜辗转反侧，李若琳才刚刚睡着，因为担心会打扰到她，他下了床，坐在窗台上，看外面的夜景。

　　山上那棵一年四季都在开着白花的树，在月光下就像一团白色的发光体，煞看去令人眩目。风从山顶刮下，白色的花瓣就像一群群翩舞的蝴蝶，脱离树枝，从高处纷纷扬扬地向山下飘来。

　　披着白斗篷的女人，在满天飞舞的花海中隐现，像一只大大的白蝶，飘落在那树下。

　　“无双？！”幻夜从窗台掠出，没有半点犹豫地朝那白花的树飞去。

　　他的离开，将浅睡的李若琳惊醒了，她没有起身，只是静静躺在床上，可是黑色的眼睛里却映入了高山白花树下的女人……

　　无双静静地站在树下,风很大，好似要将树上的花朵全吹散了般，那些在月光下泛着光晕的白花就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有的飘落在她的头上、肩上，瞬间化为乌有。

　　幻夜来到她的跟前，睨了眼那些才动触到她就消失的花瓣，微微蹙眉-无双给他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你还好吗？”他问候。

　　“还没有死。”无双抬起手，将头上的帽子向后挽下，她的表情和话语一样冷漠。

　　“我听说你很支持水仙的计划。”幻夜知道那是什么原因，在穆达镇，他为了李若琳丢下她不管了，她生他的气是应该的。“如果那只是因为一时之气，还是摆手吧。他们都在摧毁暗月所创造的世界。”

　　“那没有什么不对，湮后重生，这个世界需要重新创造。你不是也希望哥哥留下来吗？那么你就应该支持水仙他们的想法，你可以成为新一代的神，和我们在一起，比以前的情况更好……”

　　“你是了解我的脾气的，我这里不需要说客。”幻夜打断对方。

　　无双眼睛微眯，稍作沉默后，继续道：“事实上，我是来确认一些事情的。”

　　“嗯！”幻夜在等她说。

　　“这样的我，已经不完整了，只要断了神兽之血，就会死掉。我希望你对一个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人说些实话。”无双说到这里，正视静静听她说话的男人，眼睛里充满期待。“告诉我，你是否爱过我？”

　　无双抬起右手，将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幻夜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眼睛闪烁了一下，微微垂下，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尽力去避免的，却最终还是得去面对。

　　“我不相信你只是把我当作姐姐，我们从小相处到大，有的东西就算是刻意去回避，那也只是自欺欺人。”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动力，她在等待判决。

　　“是的。”幻夜抬起眼睛，看对面的女人。“我爱过你！”

　　无双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然而却因为某种心绪。这种欣喜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时为什么要拒绝我？我可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向你表白，我的心被你伤透了。”

　　“可我相信，有人比我更爱你。”她想要答案，那就给她答案，那样，她会不会就此释怀？

　　“是小白吗？可我不爱他。因为顾及他人，你选择了放弃。爱情不是这个样子的……”无双的眼睛潮湿了，有时候。她真的不懂他。

　　“更确切的说。当时我很迷茫，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幻夜坦言，如果非得做个选择，爱与不爱，前者自然占的比例更多一些。

　　“那现在呢，你懂了吗？”无双问。

　　幻夜点点头。但又轻轻地摇了一下头，目光一转，落在半山腰上的宫殿上。那里有他爱的人！

　　无双也看向脚下的宫殿，顿时的，她明白了幻夜话里的意思。泪水不禁滑落，她抬手去擦拭它们，眼神中的忧伤渐渐被一种愤怒所取代。

　　“你在她身上得到了更确切的答案吗？我哪里不如她？”

　　幻夜沉默不语，他从来不做对比。

　　“她只是个人类，再过几年。就会死掉，她无法陪你度过更长的时光，接下来，你会发现自己更孤独，在时光更迭中，你会渐渐将她遗忘。”无双呻吟了一声，看向幻夜，他脸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到时你会发现，只有我才更适合你。”

　　“……”他想告诉她，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位妻子，那个女人就是李若琳。可是，他却说不出口，这样直接的伤害太残忍了。“去寻找你的幸福吧！我可以像暗月那样，守护着你，永远的！”

　　他不是暗月，怎么可能像暗月那样。她也不需要那样的守护。

　　她的心好痛，比以前更痛，如果没有李若琳，他们之间的距离怎么会越来越远？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存在？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多么残酷的玩笑。

　　“活着，真没有意思。”她恍惚地道了这么一句，身体便软了下去。幻夜微惊，立即上前去扶她，她倒进他的怀里，泪水瞬间就浸透了他的胸襟。

　　“别说傻话了，既然活过来了，就要好好的活着，为了我们，也为了自己。”他单膝跪在地上，好让无双舒服些依着自己。“你总是乱跑，这会让你更加虚弱，我带你回宫里休息吧。”

　　“不要，抱紧我好吗？我觉得好冷！”无双嘤泣着，幻夜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他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

　　李若琳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幸福让她一直忘记了无双的存在，原来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在她与幻夜之间消失过。李若琳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忍住眼泪不让它落下来。

　　“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突然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李若琳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来者，竟是披着黑斗篷的无形。她迅速地扫了一眼放在床头柜边上的神龙法杖，无形却闪电般掠到床头柜边，抬手抚摸了一下神龙法杖的杖珠，原来熠熠生辉的杖珠立即黯然失色。

　　李若琳不安地吞了口唾沫，她仰起脸面对高大的男人，从低处，她可以看到那张隐藏在低低帽子下的脸，那是一张绝美而冰冷的脸，和风昀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相处了两百年，若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我听说当初幻夜娶你，除了解燃眉之急外，便是为了报恩，你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中是很难生存的，如果把你留在身边，他就能更好的保护你。你救了他，所以你值得他这么做。”

　　“也许你说的都没错，但我和小幻之间，更多的是爱……”

　　“真的吗？就这短短的几个月？和那两百年相比，那简直不值得一提。”

　　李若琳不禁哆嗦了一下，她找不到更好的话去反驳。幻夜非常关心无双，这一点不容置疑。关于他俩的种种，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说他们之间毫无羁绊，那是欺人吧。她得面对现实。

　　“无双需要人照顾，我也只是陪她走一趟罢了，本不该多管闲事，可他俩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什么也不闻不问好像说不过去。说真的，你不觉得让幻夜来照顾她会更好吗？本来她想活着的**也是为了他。既然你这么善良，为何不成人之美，非得站在中间，让他们为难呢。”

　　李若琳的心像是被人踩了般生疼，她呻吟了一声，强忍住泪水，却又不说话。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风昀把你弄到这个世界里来，好像是希望你能陪在暗月身边。事实上，暗月也喜欢你，你知道的吧？大家做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让他继续留在古雅大陆，你和幻夜走在一起，让我们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风昀那家伙也太在意幻夜了，所以一直没跟你说要你来这里的目的，任你俩发展。到头来，却就是这个鬼样子……”

　　什么？

　　李若琳为自己听到的事情弄得有些恍惚，照无形话里的意思，是她让这个世界变得这么糟糕的？如果她和暗月之间能像和幻夜一样的关系，那么暗月也会有所依恋，至少可以为了她而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无双复活，幻夜就不会因为有个她而与无双保持距离？……？

　　“没错，就是你认为的那样。你真的很重要，可是，发挥的作用却不对地方。暗月也很不错吧，和他相处，是不是也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万事没事绝对，你所选的路并不完全正确，暗月现在已经进入休眠，他甚至不对纳洛做任何的反抗，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给予他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事实上，你恰恰正是他所需要的。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个世界变成这个样子，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只要找到风昀，找到蔷薇之地，我们就会进行最后的清理。如果你不想让所有人都死掉的话，就去把暗月唤醒，陪在他的身边，让他阻止我们的疯狂吧。”

　　“明明知道屠杀是错误的，你们却还要那样做。现在，还要我做出选择，你真的疯了。”无形的变化无常，让人从心里感到害怕。他就像得了人格分裂症，站在不同的立场行事，那种飘忽转换，让人措手不及。

　　“我确实是疯了，很早的时候就已如此了。但是，请你不要忽略掉我所说的这些话，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可以为此做出判断，不是吗？”

　　李若琳哑然-是的，她可以做出判断。

　　“瞧啊，他们下山了，你是不是要宽容到可以让无双住在这里的地步？也许，那种亲密的举动，每天都会上演。你会发现，真正适合你的男人，是另一个。”无形薄唇微勾，消失了。

　　李若琳转视窗外的世界，幻夜确实抱着无双从山上下来了。她抬起双手，捂住流露出痛苦之色的脸，眼泪已控制不住地奔出眼眶，从指缝里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