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影掠过空间眼所在的沙滩。

　　就在林安以为已经逃过巨龙的眼睛时，她听到了一阵仿佛咆哮、又拥有奇怪韵律的低沉龙吼。

　　林安心脏咯噔一声。

　　龙吼按理说应该震耳欲聋——当然实际上也的确震耳欲聋——但她却有种感觉，这是在冲她说话的。

　　就像是能将空间球内林安举手掩耳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龙吼低了一点，咆哮的龙语加上了一些圆润的滑音，就像是在低声嘟囔。

　　而后，一阵漫长的龙语，以及伴随龙语激发的强烈波动之后，林安耳边的咆哮忽然变成了可以理解的内容。

　　林安呆了。

　　在巨龙看来，空间球中的小个子人族就像傻了一样。

　　片刻后，林安撤去了空间球。

　　她仰视那头俯视她的黑色巨龙。

　　它的晶黄色的眼睛和林安的脑袋差不多大。

　　“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回答林安的是又一阵咆哮。

　　好吧，于是她又亲身验证了一个位面种族知识：巨龙拥有类人——哦不，应该是远高于人族的智慧。

　　另外，她还是没能把那足有几千个词汇、夹杂龙语和更多不明古代语言的名字记下来。

　　包括它的读音。

　　不是林安记忆和智商不够，而是那个名字中似乎有魔力，就像魔鬼的真名一样，凡俗生命根本无法记下来。

　　这就是白银血脉与青铜血脉之间差异带来的种族天堑。

　　就像现在这样。

　　面对这头巨龙，林安其实可以感觉到，这头巨龙的年龄并不大，并没有跨入传奇之境，以巨龙的生命极限来说，它可能甚至没有成年。

　　可是站在这头少年龙的面前，林安不由自主地感到阵阵恐惧冲击心灵。

　　还好她的意志坚韧，灵魂清澈，足以抵抗，不然的话，就会像中了恐惧术的人一样，惊恐尖叫地抱着脑袋，一头冲进海水里。

　　是巨龙与生俱来的天赋。

　　在巨龙还是一个蛋的时候，就已经能散发出这种巨龙特有的威压，威慑白银血脉以下的所有种族。

　　否则，以这个地下空间的存在时间，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强大魔兽，这头巨龙恐怕没有机会破壳而出。

　　除此了龙威之外，巨龙还天生带有传承记忆，能够让新生的巨龙获得历代巨龙的记忆，即使它们成天睡觉，啥也不干，也能随着年龄增长通晓龙语，并逐渐掌握龙语法术，以及巨龙的各种能力。

　　这和女巫差不多——题外话一句，女巫据说就是白银人族的后裔，古尼斯人流传下来的一支。

　　——这真是不劳而获的典型，这让大天朝诸多寒窗苦读十二年的莘莘学子情何以堪！

　　林安的大脑中一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

　　她眨了眨眼。

　　“您好，伟大的，嗯……尼拉克六世阁下。”

　　林安行了个法师礼。

　　“您能下来吗？您的身躯太庞大了，我仰着脖子很累。”

　　巨龙一顿咆哮。

　　这回林安完全听不懂了。

　　巨龙的传承记忆可以让它们继承许多种语言——古精灵语、古矮人语、古侏儒语……甚至狗头人语，只要是前代巨龙通晓的——所以，如果它不想让林安听得懂它的话，林安就只能做个文盲。

　　林安耐心地等着。

　　巨龙停止了咆哮，偏过头，巨大竖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安。

　　林安被盯得毛骨悚然。

　　不过，她没有移开与巨龙对视的目光。

　　林安听懂了巨龙的意思，眯起眼，目光掠过巨龙身上那通体黝黑发光的鳞甲。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种族应该是宝石龙中的——黑曜石龙，对吗？”

　　巨龙的眼瞳明显流露出意外。

　　它的鼻孔中喷出两股带着小火苗的炎息。

　　热浪扑面，来到林安面前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向两边分流。

　　“因为您的鳞甲，阁下。”

　　林安回答：

　　“一开始，我的确差点以为您是黑龙。”

　　“不过，众所皆知，五色龙都是邪恶阵营的巨龙，而我没有从您散发的龙威中，感受到邪恶的气息。”

　　“当然，这并不能成为绝对依据，只是令我对自己最初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然后，我看到了您的真容。”

　　“黑龙的鳞片不会如此整齐，美观，充满宝石特有的光泽——”

　　林安小小拍了一记马屁，最后下结论，

　　“所以我最终断定，您是伟大的宝石龙家族中的一员，黑曜石巨龙。”

　　巨龙双翼扑扇了两下，一阵飞沙走石。

　　压抑着某种情绪，巨龙低低嘟哝一声，像得到了下台的阶梯，巨大的龙躯降了下来，将长达二十多丈的龙翼收在身体两侧。

　　尽管它飞行的很轻盈，但沙滩上还是出现了一个巨坑。

　　林安叹了口气，“老实说，您之前猜测的不错，现在的缪斯大陆上，能认出您的人族不会超过十个，您若是出现，多半会引起地表的恐慌。”

　　林安知道，这头黑曜石巨龙应该很希望了解地表的境况，所以有意无意在言语中泄露一部分，勾起巨龙的好奇心。

　　好奇心，这是巨龙除了嗜好财宝之外，另一大性格特点。

　　否则的话，除了收集宝物以外，站在位面种族金字塔顶端的巨龙就只有睡觉一途，能打发它们漫长的生命了。

　　果然。

　　黑曜石巨龙的拉成一条细缝的竖瞳变得椭圆，随后很快恢复。

　　它没有进一步询问，扇了扇一对龙翼，似乎这个姿势对它来说不大舒服。

　　但能和外人交流的机会，巨龙又不想错过，只是不想表现得太迫切——它并不知道，从意识到它是一个智慧种族开始，林安已经在不断评估它的表现。

　　巨龙对林安口中带着一些贬义的说法不以为意。

　　宝石龙大部分属于中立阵营，不以杀戮破坏为爱好，可是也不要指望它们脾气太好，甚至像人族自己幻想编造出的意|yin小说那样，做什么龙骑士的坐骑魔宠——人会去给猫狗鸡鸭做宠物吗？

　　“您是在这里出生的吗，尼拉克六世阁下？”

　　巨龙又咆哮起来，看起来它已经不能忍受了——之前不计较，是因为它也根本没有将林安当成平等交流的对象：

　　“可是您知道，作为青铜人族，我并没有如同您一样的传承记忆，所以我无法听得懂您的全名。”

　　林安的话令巨龙像被针戳破的气球，瞬间漏气，嘀嘀咕咕地迁怒：

　　林安目光一闪。

　　某个历史谜题，似乎已经得出真相了。

　　寿命悠长的智慧种族就是有这样的优势：对它们来说，普通种族需要几十代传承的东西，只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罢了。

　　林安开始觉得，就像魔界之行一样，她似乎有落入某种既定的命运轨道之中。

　　一个现成的活历史摆在这里，不问简直是浪费机会。

　　借着寂寞的巨龙希望和人交流的欲望，林安和黑曜石巨龙的对话逐渐偏移。

　　拥有传承记忆的巨龙虽然拥有不下于人族的只会，但从没有见过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论交际经验，哪里是林安的对手，不知不觉便聊了一天一夜。

　　林安因此得知了巨龙的来历。

　　尼拉克六世——被林安勾引施放了古精灵语和古侏儒语的语言通晓术后，巨龙觉察到了问题，不再中计，勉强同意了她这样不敬的称呼——是龙族大迁移中被遗漏的一颗龙蛋。

　　在沉睡多年之后，它被索比克时代的人族发现了，几经周折，落到大地与苍穹之主阿曼的手中。

　　阿曼提供了尼拉克六世诞生的条件，但也在尼拉克六世的蛋壳上绘制了契约，使得它一出生，便成为天空之城的守护者，背负了守护魔源的职责，无法离开地下空间。

　　林安之前猜错了，尼拉克六世并不是一头少年龙，它已经活了近两千年，早已成年，只是因为契约缘故，无法进入传奇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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