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魔族资源稀少，生存环境苛刻，这导致他们善于培养虫子为他们辅助战斗。

　　虫类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尤其是魔虫，高达几千度的熔岩和零下一两百度的寒原中，都有它们活动的踪迹。

　　越是极端的环境，越容易出产一些特殊的虫类。

　　这次被投放在水源中的疫病虫卵，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种。

　　这种虫卵表面有一层特殊的角质膜，令它无法被胃酸所融化，反而会中和胃酸，使之紧紧黏在胃壁上面。

　　人体的温度非常适合虫卵迅速孵化的温度，疫病虫卵通常会在进入人体内七十二小时之内孵化出来。

　　一旦幼虫孵出，它与生俱来的毒素能导致人呕吐、眩晕、疲劳，就像生了病一样，然后在短短三到五天内，吃什么吐什么的人就会因无法摄入食物和水分，虚弱脱水而死。

　　在此期间，与中毒者共用食物和水源的家人邻居会发生交叉感染，出现和病人相似的症状，体虚者如老人妇孺，一般无法抗衡这种毒素，也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死去。

　　这些症状很像鼠疫等烈性瘟疫，因此这种虫子又被称为疫病虫。

　　这是魔族培养的魔虫中的一个大类，而不是一种虫子。

　　幸运的是，疫病虫普遍有一个特点，在虫卵没有浮孵化之前，它们对人体没有任何危害。

　　只要能及时将虫卵排出，并且做好隔绝，就能摆脱死神召唤。

　　“——石灰！往井水里投放石灰！这能杀死疫病虫卵！”

　　有林安这句话，从贫民窟到贵族区，整个郡城都行动起来。

　　即使夜幕降临，郡城依旧彻夜燃点灯火，从天空往下俯视，犹如不夜之城，城卫兵来来往往，簇拥着堆满石灰粉的货车，一切商旅车辆人畜，都要为运输石灰的货车让路。

　　“快快快！倒进去！”

　　“让开，死老头，你们想找死吗！”

　　到平民区倒石灰的城卫与一些老人推推攘攘。

　　“不行啊，这是甜水井，你们这么做，会破坏水质的！”

　　整个郡都有数百口井，其中大部分都是甜水井，是郡城的人日常用水的主要依靠和来源。

　　几个老人们哭嚷着，想阻挡凶神恶煞的城卫们破坏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却被其他人拉着挡着。

　　“命都快没了，还管水甜不甜！”

　　“水神在上，只要我们全家都能保住命，我宁愿喝苦水！”

　　人们听说水里有毒虫子，都吓坏了。

　　要不是城卫中有人也是出自这条街道，老人在街坊中也德高望重，只怕会被打一顿甚至抓到大牢中。

　　老人们的儿女一边感谢街坊，一边将老爷子老母亲拉到一旁解释：

　　“……老爹，我去听大人们宣读的告示内容了——没关系，大法师说了，井水有什么什么自己清洁的能力……哎呀，反正就是说，井水会定时更换，等一两个月后，石灰都沉淀下来，井水的水质不会变坏的！”

　　类似的景象，在郡都的各个角落发生。

　　纷扰的人们并不知道，在郡城的上空，几十个侦测之眼飞在空中，法师们监视着郡城每一个角落。

　　他们看到：

　　贵族主动打开了以往高不可攀的大门，让运输石灰的车辆进入；

　　装着石灰水的喷水车拖着铁皮圆肚的水箱，上方斜竖起十二根铁管，将郡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走遍；

　　腆着肚子的底层政务官员站在告示牌前面，大声对不识字的围观平民们宣读告示上的内容；

　　深黄制服的城卫队走街串巷，捉捕趁着混乱出来搅事的黑帮；

　　城卫人手相对稀少的棚户区，三只手流窜街头巷尾，趁机寻找可以下手的对象；

　　贪生怕死的富商和女眷意图出城，偷偷摸摸的行径被卫兵看破，拦截下来，堵住嘴巴困在石柱上。

　　……

　　石灰特有的生涩味道弥漫整座郡城。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启明星从东边升起，这似乎预示着一场灾难将要逝去。

　　“效果不错，这个办法能够推行，我会转告帝都和法师塔方面。”

　　从天空中降落都蓝鸢尾城堡的主楼阳台中，林安对伊丽莎白公主道：

　　“接下来，就看这两天有多少人会发作了。”

　　一夜未眠，伊丽莎白公主眼睛下方已经出现淡淡青影，她保养得宜的双手十指交错，诚挚祷告：

　　“女神在上，愿幸运眷顾于我们！”

　　“夫人！”

　　一位幕僚忽然来报：

　　“谢尔顿侯爵和基德伯爵集结了几家贵族，在城堡外面等候，要求见小殿下。”

　　兰斯特不在，他的第一继承人就是下属贵族们默认的统治者。

　　即便伊丽莎白贵为梅林帝国公主，按照一贯传统，她也要以小约翰的名义，才能名正言顺发号司令。

　　那些贵族们这么说，实际上就是要求见大公夫人。

　　“终于来了。”

　　伊丽莎白公主眉目微动。

　　出嫁后，大公夫人的身份看似没有帝国公主煊赫，接触到权力的机会，却远比公主要多——缪斯大陆风俗，默认女性在出嫁之后，才能经营名下嫁妆和采邑，否则视为不名誉——兰斯特经常不在国内，她早以适应了从单纯的公主生涯到政治动物的转变。

　　面不改色地站起来，让侍女蹲在脚下整理金线勾勒的宽大裙摆，伊丽莎白公主从容地对林安微一点头：

　　“我稍后回来。”

　　“请便。”

　　林安微微一笑，又关心地问，“需要我帮忙吗？他们之中可能有和斯伯特伯爵一路的人。”

　　“斯伯特伯爵的次子曾经是兰斯特最大的竞争者，成为失败者后，早已被当权贵族遗弃，否则不会孤注一掷。”

　　伊丽莎白公主解释说：

　　“兰斯特顾忌被冠上报复心切和刻薄寡恩之名，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斯伯特伯爵虽然被剥夺大部分重要职权，但家中子弟在城卫队中有几个中队长的职位，才能借助职务之便，在整个郡都的井水中下毒。”

　　“否则，如果有非本地居民的陌生人频繁接触各处水井，早已被人发现问题。”

　　林安这才大致明白了原因。

　　也对。

　　冰原魔族控制的目标，应该大部分都是这样面临绝境和贵族。

　　也只要这种在政治斗争失败的贵族，才会对大部分人怀有深刻怨恨，并且不顾一切，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

　　“斯图亚特内部的斗争，已经到了这么残酷的程度了？”

　　“每一次权力交替，都会有人一步登天，也有人跌落深渊。”

　　“兰斯特的继位和我的到来，的确导致斯图亚特不大平静。不过，不论有没有我们，蛋糕只有这么大，只够这么多人分，总会有人出局，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出身皇家，伊丽莎白公主反而看得比较淡，对这种情况视若寻常，充满母性地一笑：

　　“为了避免我们的子女后裔面临类似遭遇，我们只能尽量成为命运的裁决者，而不是被决定命运的人。”

　　为母则强。

　　即便是为了小约翰，伊丽莎白公主也不会对斯图亚特公国有二心。

　　林安心想，有这样一位大公夫人，对兰斯特，对斯图亚特，都是一件好事。

　　……

　　冰原。

　　呼喝厮杀的声音逐渐稀疏。

　　又是一场胜利。

　　“报告！第五中队的斥候小队发现魔族亡灵法师藏匿踪迹，已经追上去，尼克斯大骑士请求带队追击！”

　　“点两个百人骑兵队，以尼克斯为首——告诉他，我要抓活口。”

　　兰斯特想了想说道。

　　传令兵接过他丢下的令符，领命离去。

　　士兵们已经开始清理战场，将冰雪亡灵体内的破碎魔核挖出来。

　　经过研究，随军法师终于找到了冰雪亡灵的残余价值，向士兵们发出征集，一块魔核碎片能换三枚银币。

　　贫困有时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

　　杀十个冰雪亡灵，换得的钱财比半年军饷还多，寄回去，能够让后方的父母妻女不干活都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士兵们十分踊跃，军队士气一下提升起来。

　　他们甚至自发地研究出新的战术：

　　将魔核碎片戴在身上，能够模糊亡灵对生人的感知，误以为是同类，除非接近到一定距离，才会被发现。

　　士兵们靠这一招，甚至能设下陷阱，埋伏失去亡灵法师控制的亡灵。

　　人总是能在困难中不断磨砺，不断抗争，进而成长。

　　不是生，就是死，在这样的环境逼迫下，人能够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

　　即使是恐怖的亡灵，也并非不可战胜。

　　它们只是一群脑子冻僵坏死的蠢货。

　　战线在逐渐推进。

　　不仅是兰斯特率领的蓝鸢尾军团，在他们的东面，西面，甚至前方，曾经不可一世的亡灵大军已经开始呈现出溃败之势。

　　兰斯特这里还不算是正面主战场。

　　在中军的主战场上，人族的亡灵法师也开始出现在战场上，以亡灵对亡灵，战事更加残酷激烈。

　　有深蓝法神出面，亡灵控制术中的后遗症被消除。

　　当然，也只是消除了西德尼在亡灵控制术中留下的隐患，和负能量接触过多，法师依旧会被转化，无可避免。

　　但帝国和统帅部都没有选择。

　　新统帅在下了这个命令之后，便已经在抽屉中准备好信封和匕首。

　　军人的使命是获得胜利。

　　一切为了胜利。

　　“今天风很轻，天空亮度也不错，是个获得胜利的好天气。”

　　并起拇指，挡在眉毛下，被近卫重重包围的兰斯特眯起眼，大氅在他身后抖动。

　　他轻轻一挥手。

　　“收队吧，把储藏的牛肉松拿出来，今天加餐！”

　　一片欢呼。

　　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