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痴痴地等到了晚上，心不在焉用过晚膳，将神色各异的四个人赶出屋子，她再次熄掉灯火，搬了张椅子坐到了窗前。

　　院子里已经不像昨晚那样昏暗，申尤吩咐人点上了灯，月光本来便不甚明亮，如此一来，更显得暗淡了。

　　殷殷靠在椅背上，抬手支着头，偏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望着外头。小师叔送来的四个人将这院中下人约束得极好，院子里十分安静，凝神也只能隐隐听见从其他院子传来的说笑声，想到此时那一家四口可能正相处得融洽，殷殷心底掩藏着的落寞便被一点一点放大。

　　小师叔还没来啊……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容易想太多，偏偏她什么都不愿意多想，便只能将脑子放空，这时候那被压下去的睡意便一点点蔓延开来。

　　蕴唐来的时候，透过大开的窗，他便看见坐在窗边的人以手支着头，不知已经睡了多久，凉风吹进去，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浸入她的肌肤，于是睡梦中的人便不由自主往椅子里缩了缩身子。

　　有些无奈，有些愧疚，他翻进屋子，放轻动作将椅子里的人抱起来，他才站直身子，怀中的人便微微睁开了双眼，迷迷蒙蒙地仰望着他，“小师叔……”

　　声音轻得像是呓语。

　　“嗯。”他轻声回应。

　　怀中的人满足地弯了弯嘴角，而后伸手拽紧了他衣襟，再次安然睡去。

　　蕴唐不禁轻扬了唇角，怀中的孩子轻得不像话，她的依赖与信任让他心间一点点温暖起来，他想起当年师兄摸着他的头，笑得温暖：“……我打算养个儿子来玩玩。”

　　时至如今，他仍然记得那些年师兄师姐对他的纵容与关爱。可是啊，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此时此刻，若是殷殷睁眼，便能看见，抱着她的人，沉溺在那些无人知晓的美妙过往之中，神色那样温和，一双似夜深沉的眸子，却渐渐晕成一片死寂，看不见一丝暖意。

　　他明明在笑，那沉沉的眸光却让人看了便觉得绝望，又觉得茫然，好像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在意了。

　　蕴唐抱着人慢慢走向华贵雅致的床，动作轻柔的将人放在床中央，正欲起身却遭遇了阻碍似乎是察觉到他欲离去，殷殷本已经渐渐松开的手在他远离的那一瞬间骤然抓紧，将他衣襟牢牢拽在手中，人却依旧未曾醒来。

　　“小师叔……”她在睡梦里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有些埋怨地轻声唤他。

　　蕴唐没有表情近乎僵硬的面容渐渐柔和下来，心底却无端生出了迟疑，衣襟被怀中的人拽在手里，他便只能极其亲密地侧躺在她身边，先不说这行为有多么的不妥，郁沉音向来多疑，他今晚行迹又有些匆忙，若被发现他躺在殷殷床上，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蕴唐抬手，覆上女孩抓着他衣襟的手，并未感受到有松开的迹象，只得凑上前，在她耳边柔声哄劝：“殷殷，乖，先放开……”

　　这声音有着惑人心智的能力，或许并不甘愿，但那纤弱五指，终究还是一点点松开。

　　“乖，放开……”

　　衣襟被渐渐松开，蕴唐却忽然不愿意起来了，他拉过被子为殷殷盖好，侧躺在旁静静看了许久，直到外间传来轻微脚步声响，他才起身。

　　十五郎轻声走进屋来，看见蕴唐那一瞬间她面上闪过预料之中的了然，也滑过意料之外的错愕，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静候吩咐。

　　为免吵到殷殷，蕴唐并未开口说什么，只对十五郎挥了挥手，而后径自从未关的窗离去。

　　“出来了十五，吵到小姐怎么办？”蕴唐一走，大壮就鬼魅一般从帘子后飘了出来，一把拽住不退出来反而往里而去的十五郎。

　　十五郎回首，极其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而后放轻声音郑重道：“大壮，若是你什么时候遇到一个真正会照顾人的男人，记得带来给我看看，我好奇的很。”

　　“何意？”

　　“没脱鞋。”十五郎指指床上安睡的人，而后抬步走了过去。

　　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她一直膜拜着的男人，从来不懂得照顾人。

　　十五郎放轻动作为床上的人脱去鞋袜，看着殷殷微微皱眉却未醒来，一时有些恍然，她能察觉到蕴唐对这个孩子的维护与怜惜，却不知道，这样的好，能不能长久。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粘稠的黑夜里万籁无声，久久之后，殷殷缓缓睁开有些疲惫的眼，屈起双腿，将被子里的自己缩成一团，伸手摸到脚踝上细小的铃铛，心底翻涌而上的落寞与惶然终于一点点沉寂下去。

　　曾经哪里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去讨好于人。

　　这是异乡。她孤身漂泊于此，再也回不去。

　　摄政王是不能指望的，却不知母亲会不会站在那高高的城楼上，望着她如今所在的这个方向，为她唱一曲《有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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