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一场杀戮中的惊叫惊动的人很快便赶来,殷殷收起匕首,踏着夜色悄然离去。
回到侯府,能够清晰地听见四处皆是焦急的声音:“二小姐到底去哪儿了啊?”
“府中没有,府外也找不到……”
殷殷悄悄潜回自己的院子,尽管她不在,屋内也点了明亮的灯。身上染血的衣裳还未来得及换,避过院中焦急等待的众人,她轻轻打开房间的窗户动作利落地跃进屋子,却在关好窗户回身的那一瞬间僵在原地。
她脸上放松的神色甚至还未来得及收起。
那个人静静坐在屋内,察觉到她进屋的动静之后终于睁开了神色浅淡的双眸,放下了支着头的手。
“殷殷,你去哪里了?”
那声音辨不出喜怒,就连神色也淡漠安静一如既往。
触及他目光,殷殷浑身僵硬,却不知该如何应答,她如今衣上手上还沾染着旁人的鲜血,要如何向他解释?
“小师叔……”
一时间屋内只余静默,她不说,他不再问。久久之后,他出声唤人:“来人。”
大壮和九肖立即垂首步入屋中,两人嗅到那淡淡的血腥味,悄悄抬眼望了殷殷一眼,担忧之余目露震惊。
蕴唐吩咐道:“伺候小姐梳洗。”
九肖立即出去让人备热水,申尤与十五郎很快将热水送了进来,四人抬头悄悄望向蕴唐,只见男子垂着眼眸,不再开口,迟疑须臾,终将是将殷殷拉向屏风后的浴桶。
屏风之内放着浴桶,屏风之外却坐着蕴唐。
殷殷:“……”
简单洗去身上的血腥味,换上干爽的衣裳,殷殷顶着湿哒哒的发站到了蕴唐面前,垂首不语。
“大人,可要告知侯爷小姐已经回来了?”申尤问道。
“他想必已经知道了。”刚才四人送热水进来之时他便察觉到有人出了院子,“去同他说,殷殷已经歇下了。”
蕴唐抬眸示意,十五郎与大壮立即熄了屋中烛火。
“你们出去。”骤然而至的黑暗里殷殷听见那平平稳稳的声音响起,而后身旁的人一个一个离去。
“殷殷,你去哪里了?”她听见他又问。
“杀人。”开口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微微沙哑,她不明白心里的忐忑从何而来,自己是什么样的眼前的人总要知道的不是吗?天真纯善的殷殷和心狠手辣的殷殷于旁人而言不该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什么人?”
她突然便失了声音,她要怎么回答呢?那个弑父的少年该死,但那三个公子哥并非什么恶人。
良久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蕴唐站起身来,“跪下。”
跪下?她不知为何要跪,但听见那声音,感知到那隐隐约约的怒气,她忽然便不敢反驳。她可以对着无辜的人扬起杀人的刀,却不敢不听从眼前人的命令。
殷殷垂着眸子慢慢跪下,黑暗里她紧抿着唇,听见那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见他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去守着小姐,天亮之前不许起来。”
天亮之前啊……这个夜晚,不过才刚开始罢了。
外面四人沉默着走进来,自觉地跪在她周围,一片漆黑中她仿佛能看见大壮脸上那牵强的诡异笑意。
殷殷阖上疲惫的眼,这个夜晚太过漫长,待周围四人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微微睁眼,偏头看向窗外,便看见了微白的天色。
手与脚都是冷的,下半身已经僵硬麻木没有知觉,大壮与九肖强撑着身体扶她起来,却忽然听外面有丫鬟怯怯的声音响起:“九肖姐姐,侯爷让二小姐过去……”
一夜过去,四人都忘记给她擦干的头发还残留着湿意,头也有些昏昏沉沉,但她的父亲却偏在此时找她,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郁闲贞告状,或者因为她昨天一天的失踪,又或者,是为那场杀戮。
这里是远旸侯的天下,尸体堆积的杀戮现场写着他女儿的闺名,想必还没有人敢将那事瞒下来,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向远旸侯府送消息。
身边四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殷殷强自保持着清醒,吩咐道:“为我更衣。”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被长发上的水浸湿,贴在身上异常的凉。
穿衣时大壮忽然将那块紫玉牌拿出来系在她腰间,殷殷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晨间依旧维持着夜里的寒凉,前面领路的丫鬟步子不疾不徐,自从出了院子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回廊上挂着未灭的灯火,时常有风吹过,掀起素色幔帘,腰间忽然发出清脆声响,殷殷垂眸便见那精致华美的紫色玉牌不时与另一枚玉佩相互碰撞,她倏尔抬手扯下那玉牌,向着回廊外寂静的池水抛去。
“小姐?!”身后大壮与十五郎惊呼。
前头领路的丫鬟终于抬起镇定的眸子,看清空中飞逝而过的物事之后眼中惊诧难掩,不由回眸望殷殷,却恰好撞见主子沉寂得看不见生气的眼眸,惊得回了神。
池水被激起阵阵涟漪,随后又归于平静毕竟只是那样小的一样东西。殷殷继续走,半晌之后也不知是回答身后的两人还是自言自语,那声音仿若呢喃,一出口便被晨风吹散
“不要了。”
郁沉音的书房里仍旧燃着烛火,下人自觉止步,殷殷推开房门走进去,一眼便看见那个一点不曾老去的男人坐在书案前认认真真批改着折子。
他身侧少女唇角挂着乖巧的笑意,安安静静为他整理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书房中的卧榻上终于换下绯衣的少年正捧着书本静静地看。
殷殷抿了抿唇,走上前去。
正提笔写字的男人抬起头来,唇角滑过浅淡笑意,问她:“昨日找了你一天,去哪里了?”
“爹爹,她昨日打了我,必定是怕遭爹爹责罚,就躲起来了!”说起这事,郁闲贞觉得脸上的痛感仿佛重温了一遍一般,她告状的同时将愤懑的目光刺向屋中安安静静地站着比她还像个千金贵女的人。
郁沉音笔一顿,这件事他早先不是不知道,此时受了伤害的人告了状,却不见他那性子本该任性张扬的女儿反驳,他终于抬眸,语气依旧温温和和:“殷殷,你对你姐姐动了手?”
殷殷不反驳:“是。”
“昨日去哪里了?”他又问道。
昨日去哪里了?
殷殷双眸之中那一层坚固的深沉黑色终于一点点碎裂瓦解,最终化作美丽流光,她抬起头来,对着她的父亲笑得明媚却温婉,那两个字就从她扬起的唇边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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