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小雨最亲的便是我。”
——浅巷口,冰之神昂首望天,似在追逐消失不久的那抹光芒。
“四年前神界的那场浩劫中,我的父亲殉职了。同时出战的母亲随后不知所踪,虽至今尚无定论,但我心里明白……渐渐地,只剩下小雨仍坚信母亲还在人世。奈何她没有那双飞出去的翅膀,我们兄妹只能在相互依存中扶持着彼此走出深渊。”
我默默地听,眼前浮现出一对孤独男女彼此****伤口的景象。
“虽遭变故,但毕竟公务不等人,冰之神和光之神的位置急需寻找继承的人选,而我和小雨分别是两个最好的选择。实际上,父亲和我也一直在为将我培养成元素之神而努力着,小雨也未尝不是这样。”他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我就是父亲的意志,冰之神的位置我发誓不会让给任何人。可小雨……”
“不愿继承她妈妈的身份,是吗?”
科尔德缓缓点头。
“接受了这个身份,就等于强迫小雨接受失去母亲这件事。小雨虽生性有些倔,但她不固执,而且很聪明。我本以为她这份心情不过是无法长久的风中残烛,可我彻彻底底地错了。三年了,想不到她的心情从未改变。”
我哑然,失语。初见小丫头的时候,我只当她是普通的闺中一朵玫瑰,有点蛮横,有时候又很不讲理。一切、一切,都驱使着我向“她是个快乐的女孩”这个想法靠近。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丫头竟然有着世上最为无情的命运。
科尔德转过身,淡淡地望着我,“我曾是多么希望她能秉持着和我同样的信念,大不了我们一起、一起让冰与光这对夫妇的意志和梦想继续下去,以兄妹二人的身份。可是这份心情,似乎传达不到呢……”
言语至此,科尔德寂寞地叹了叹。看来纵使是彼此仅剩的家人,他们也都各有无法分享的痛楚。
我挪步墙角靠在上面,“她刚才那么说……你没事吧?”
科尔德笑得苦涩,“我作为冰之神却没为寻找母亲做出任何实际行动,她那么说我理所应当吧。”
忽地,我开始理解科尔德的冷若冰霜了。任何人都需要一张好看的面具遮掩刺目伤痕,而他的这张又刚好是神情冷漠的那种。
“谢谢,告诉我这些。”
科尔德缓缓摇头,“先前怪罪你,是我无礼。我已怪不得谁,实在要怪,也只有自己了。走吧,走吧,我该回去了……小雨还年轻,独身在外总有隐患,我……”
话音未落,我便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他,“我帮你把丫头找回来。”
科尔德用疲累的眼睛看看我,淡然拒绝:“不用了,这是家事。”
我正色道:“此事我也有责任,你总不能拒绝我承担它吧?”
我也不明为何,会为一对陌路兄妹付出至此。原本他们二人只是过客,今日一别甚至不知能否再见,我若置身局外,马上便可以和他们脱了干系。呵呵,想不到我一介安逸中碌碌的腐朽俗子竟也有机会心怀激情,相当讽刺啊!
“我说了,我会找到她……”科尔德仍不妥协,而我立即打断了他。
“你妹妹除了家里,可还有其他去处?”
科尔德一愣,随即摇头道了句“没有”。
“除了你,可还有其余亲信?”
“没有。”
“这一去,你知道她可能去哪么?”
“不知道……”
我苦笑,“那你怎么找?”
他半晌无言,随后便问:“偌大个皇城连我都没有头绪,你帮又有何用?”
我竖起食指,“第一,皇城是妖族的地盘,现在妖皇不在,我便是半个城主;第二,好吧没有第二了。”
“城主……”提到这二字,他竟微微蹙了蹙眉。
“怎么?”我问。
“……只是公事。但因此,皇城城主已指望不上。”
我知道,最初的皇城之主便是初代妖皇,妖族繁衍到巅峰的地方就是这座皇城。现在妖族没落、我又遭神界讨伐,有人便冒出来顶着妖皇亲信的帽子掌了大权。但他定不会料到,有一天云慕还会回来吧?所以,我本来就没想指望他。
科尔德轻移手指,流水行云般在空中划了几下,指尖所至顷刻浮出一道天蓝色的痕迹,众多光线盘曲折旋,竟逐渐汇成了图案的样子。
光华黯淡之时,一张羊皮纸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我的神殿——‘雪国’,你可自来,不会有人阻挡。”语毕,他把那东西递了过来。
我接过一看,果然是张连阡陌小巷都标记在上的地图,而且……
“在皇城?!”惊叹之语不禁脱口。
“对。”
“这……”
想不到皇城竟会有一座神殿……
“你随时来,我随时在。”留下这句叮嘱后,科尔德便转过身,走出了巷子。他每走一步都有如冰莲盛开,那优雅、风度的姿态重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一片华光闪过,冰之神依然踪影全无。想不到,几分钟前的生死对手,现在却因一个女子而开始共事了。活在此世,永远不会知道下一秒会有怎样的光景降临,怕是连准备都无从下手吧。
有了科尔德作强援,日后只要还在皇城,无论做什么都有可能事半功倍。不过前提是,我能把丫头毫发无损地送回他的身边。方才夸下海口、自信满满,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到哪去找丫头的下落,我甚至还不如科尔德,他至少比我更了解她。
多思也无益,先从脚下做起吧。
走出小巷,看着周围的片片繁华,我竟有些落寞。若不是丫头,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吧?
拖着沉重身躯,我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来时的路线早已成了云烟,我只能目视着自己那显眼的“家”,走向它罢了。
进了门,我第一次用腿走上妖王府上层。不走不知道,原来这府邸虽高,却几乎没有什么房间,更像是一座塔堡。
乘了飞升法术,我很快回到了那个丫头刚才来过的地方。
驻足此处,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恍惚间竟觉得却些什么。这是当然了,这里,可是少了一道光啊……
我在这一层漫无目的地瞎逛,怎说也是自己家,若连这都不熟悉,我还能以何处为家呢?
我正立于厅堂,这里是妖王府的门面、也是整个皇城的门面,金石装诞、玉碧生辉,反正比我在地球上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贵。这不禁让我产生了幻觉,这里当真属于我?
视线斜角,典雅的旋梯静静地卧在那。漫步楼上,这一层皆是卧室,东南三间、西北两间,东南正中那间便是我醒来的那个房间。
隐约地,空气中飘来阵阵花香。屋中有树却并未开花,大概是女孩的体香吧。是属于谁的呢?缪斯,还是丫头?她们二人像两支墨笔,以花汁为颜料,在我心头上写下了多姿的两笔。我竟有些暗暗期盼,何日可以再见到她们。
我又回到下面,把身体深深地迈进了金边的沙发里,乏劲顿时散了大半。
空气里宁静如水,就连一二鸟叫也听之不见。偌大的空间里唯我一人,无法忽视的空洞感和寂寞感袭击着我。之前再是不堪,也还有滕藤几个作伴;而今我虽比那时腾达,却也只能独自坐在这,享受这残忍的华贵了。
倏地、像是回应我的遐想一般,我听到了某些声响。
规律、节制,丝毫不像非人物体随随便便发出来的。
看来这地方除了我,还另有人在。
不过我毫不紧张,因为那声音听着缓和礼貌而且轻车熟路,大概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
“云大人,您醒了?”
我无言回头,一个和我相似的深蓝色服装的男子站在身后。
记忆于此开始点点复苏,原来他正是缪斯先前提到过的会照顾我的那位。
“嗯,克。”我整了整衣领,笑笑,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