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脱离****统治的皇城虽有城主,但也绝不是帝国主义。城主自称为“王”这种稀奇事,更是闻所未闻了。况且城中各地已有妖王们理事,城主仅仅是妖皇的辅佐,亦属臣子。若论妖族中的阶位,顶多算与妖王并驾齐驱。
这不请自来的家伙让我去跟随新城主,赤裸裸地便是无视妖皇戒律的行为。
隐隐地,一股凶气自身后弥漫开来。斜过眼,原来克蓦早已对来者横眉冷对,暴风骤雨般的拳头眼看着便要落将下去!
“可以。”我适时开口,“容我准备一二,再去见他。”
“……尽快!”战战兢兢地,西装革履的男子鼓起勇气叮嘱了句。
他出门后不久,一辆飞车喷着气焰,径直朝着远方去了。
“克,那什么新主子,什么来头?”
“是您苏醒前几天的事,自称妖皇亲信的人入驻了城主府并将其改名成神夜宫,一切宫内人员皆要佩戴K字标志,象征着‘国王’。”
我云慕纵是没落了,姑且也仍是妖王;让我去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打下手,这面子上还真过不去。
“大人,我们怎么做?”见我沉思,克蓦肃声道。
我正欲交待,方才一直藏在角落的丫头却走上前来,轻嚷着打断了我。
“等一下,等一下!”她径直来到克蓦面前,“小哥,叫甚么大人?像他这样的,叫大人迟早要叫他上了天。”
“那依您高见,该叫什么?”我立即翘着眉毛谑道,刚消停半晌,又打算与我斗智斗勇?
“唔……”她略一沉吟,“叫老大。”
老……大?
“嗯!”丫头目烁金光、十分开心的样子,“亲而不傲,还能防止你翘尾巴!”
“你才翘尾巴……”我撇她一嘴,姑且也认了她一时兴起给我起的称呼。
见我们打得欢,克蓦的语气略有尴尬:“我怎样都好,嗯……”
我清咳一声,继续道出我的想法。
“我们先去拜谒那位欲皇,先让那什么城主见鬼去吧。待我们归来他若仍然坚持,我便敬他是条汉子。那时再去,也未尝不可。”
“前往欲界,莫非您要动用‘扭曲移送’?”听毕,克蓦问。
“我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啦,应该就是那个吧?”我惭愧地笑笑,应道。
“什么嘛,这都记不住,魂王大人的脑子莫非当机了?”丫头倒是见缝插针,牢牢抓住了这个黑我一把的机会。
“边玩儿去,此乃大病初愈,还不许我从头忆起了?”我酸道。
丫头默了声,只扔给我一个稍显得意的眼神。
“喂,”她很快便开了口,“那个法术,需要能量吧?可以特别允许你……用我哦。”
看着她带点羞涩的闺秀之气,我心里不禁欣悦起来。
我点头,轻允。
“那么大——老大,可否先问一句,妖力您还用得来吗?”
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肉体上的记忆就像本地存储一样,即便换掉账号也不会说没就没,譬如先前巷子里的那一拳,轻车熟路、水到渠成。
扭曲移送,是云慕开发而出、也仅有云慕可用的妖术,由于实现了真正的空间转移,日后如能普及,必是法术史上的飞跃。可惜,此术目前不仅准备耗时耗力,就连启动的术语都异常繁琐,以至于我这个开发者都得借助以前记录的文字。
日渐中升,我从椅子上站起,走向拐角的旋转梯。妖王府的顶层——也就是塔尖的位置,收藏着大量唯妖王得以一见的书籍,扭曲移送的记录亦在那里。
推开镶着金边的木门,神圣的淡香悄入心脾。房间意外地宽阔,分上下两层,下层宽、上层窄。紧贴红壁的是无数整齐排列的窗格,而静卧其中的便是那些不知记载了怎样神奇的世外之事的文书了。
受了法术之护,虽久久未来,周遭也依旧一尘不染,看来我曾对这里非常爱护。屋子正中摆着偌大几张接起来的桌子,其上书本四下可见,略显杂乱。我一走近,插在桌下的木椅便自动抽了出来,在刚好可以坐下的距离停住了。
面前的桌面正中,便散躺着扭曲移送的各种图纸。有的花纹似法阵,有的异号似符文,乍看上去竟比一项科研还要复杂。
抓起最上一张,我让自己舒服地靠在椅子宽厚的背上。正待品读时,桌子对面的某样东西吸住了我的眼球。
那是一本宽大的书,正莫名其妙地立在那。那样子像极了上学时为了偷看漫画,拿来蒙骗老师而立在桌面上的。随后,书页侧翻,果真露出了一对清瞳。
“你也在?”丫头也在,有点出人意料。
“好看,漫画。”她指了指那本几乎能把她埋起来的大书。
“把我的异术集当漫画看,你至少也学到点东西吧?”我拿过扭曲移送的图纸,白了她一句。
丫头吐吐舌头,并未还击,重新把脸埋进书页,像舞蝶轻盈地钻进了花丛。我也没再出声,把视线投到了手中图纸之上。
此图记得倒细致入微,从阵式画法到符文咒语等等,皆已到了堪比教科书的程度。妖术在驱动上与一般法术无疑,需要借助媒介发动,有些是阵图,有些是咒语。甚至,初代妖皇还曾研究出一套无需媒介的施法方式,只是还未来得及推行,便陨落了。
其实,这图也没甚么好看的。照本宣科罢了,过去的云慕大概想不到,他的成果如今会给我大为方便吧。
“醒着吗?”我有些百无聊赖,便再次打破沉寂。
“很认真地在看啊,”丫头懒懒探出脑袋,“干嘛?”
“有什么打算吗,之后?”
“不知道……不想回家见哥哥。”语轻情重,少女的不情愿满溢句读之间。
听科尔德说,他们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我越发好奇,为何元素之神竟会让哥哥如此相逼,妹妹如此背离。
“你哥,是怎么样的人?”
丫头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漠然一句话:“干嘛告诉你。”
“我是文科生,圣贤书可没少读,”我放下手中图纸,专注地望着她,“所以,很想知道你们的故事。”
这对神族兄妹的世界好似神话桃源,唯有他们两只蝴蝶畅游其中。离了彼此,蝶与花都会孤独。
丫头的大书合上了,“嘭”的一声躺在了桌上。“我家,没什么故事呀。哥哥做的饭特别好吃,就算有工作也能让我每天尝到。哥哥有时候粗心,会给根本不会枯死的冰花浇水,经常在卧室外的地方睡着,他……”
言至情深处,丫头也不禁哽住了。半晌,她才再次开口:“哥哥,杀过人。在做神官以前,就杀过人。”
染血本是业孽,会让平凡人万劫不复。可人越是孤独,就越强大。想想吧,连生活照应都找不到的他却有一件千万倍重的任务,那便是保护好小妹。若是换了我,大概也会比平时更逞强吧?
“毕竟是哥哥,无可厚非呀。”我笑笑,满面的轻松。
“什……么?”丫头似乎有点差异。也难怪,把杀人说成是无可厚非,这本就略带疯狂。
“不是为了你吗?”我轻声道。
丫头有些吃惊地望着我,似乎在想我是如何猜到的。
“那时我还小,哥哥要是不在,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丫头虽未细说,但我眼前也已然浮现出了科尔德把小妹藏在身后,倔强点缀着顽强,死不让步的身影。
“等一切结束了,原谅他吧。”我看得出,丫头心里并不存在什么致命的隔阂,她和哥哥不过是遇到了另一个坎坷而已——纵使坎坷,也仍在并肩前行。
“要,要你管!”她花颜染红,娇嗔道。
“我也有妹妹就好了,你们真叫我羡慕。”我也不顾忌,开口便是真心话。
“云慕,没有家人吗?”如同冷刺一般,每个字都深深扎进我的心里。我已经在外面生活了两天,却还没告诉爸妈……吧?对他们的思念像洪流,汹涌霸道地灌进了心底。
“在这边,大概没有吧。”我说得有些落寞。
“会有的,一定会!”也不知何来的自信,丫头拍着挺起的青嫩胸脯,眼里满是坚定。
“你是叫我结婚吗?”话一出口,我们都笑了。倘若真的像丫头说的那样有朝一日,好像也不错。恍惚间,我似乎看到自己加入了他们兄妹的生活,一同分享各种各样细腻心情的情景。
莫要瞎想了,他们的生活注定不是我能打断的。
生活这种东西,还是得找适合自己的啊!
笑声渐没,另一种声音于此刻徒然入耳。那是哒哒的脚步声,稳健、从容。
吱吖一声,门轴骨碌碌地转。
克蓦站在那,面带微笑地招呼我:
“准备已妥当,老大,启程吧!”
【ButNotLea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