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病夫子明显听到我吟诗，接道：

　　“秋送新鸿哀破国，昼行饥虎啮空林。胸中有誓深于海，肯使神州竞陆沉？”

　　密室里的诗词果然是病夫子刻的。我一想心里未免发憷，他的判官笔居然能石头上写字。刚才交过手，他力量也不是很大，难道说笔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还是说密室里石头不是很坚硬。

　　病夫子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你也会这首诗，不简单啊。你进过密室了？”

　　“我不认识这诗，只是记忆力惊人，看一遍居然记住了。”我想失忆人的记忆功能应该更强吧，忘记了以前也没有了其他干扰因素。如同格式化后重新存档。

　　为了引他就范，我讽刺道：“还以为是你的大作，看来你还达不到这水平。还好意思刻在墙上。”

　　病夫子不怒反笑，道：“哈，你读过几年书？个中意味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懂的？”

　　我实在不敢相信和我对话的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莫非他是中国长大的？我不知道的诗他居然都会。

　　“十年勾践亡吴计，七日包胥哭楚心。”我琢磨着诗句，责难道，“亏你来组织多年，也没见多大的起色。可惜了你的鸿鹄大志，如今唯有白了老人头，空悲切。”

　　一声叹息划过无数镜子防御，似是说到他的心事。片刻，病夫子自言自语道：“组织成立时我就在，可以说我见证了你们的成长。为了他，再苦再累又算的了什么，我无怨无悔。”

　　“但是，”病夫子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激动异常，“我们的工作没有白费，世界的末日就要到来，我会看到，他带领我们向着光明崛起！”他的话掷地有声，像是看到了曙光，虽然我没看见他表情。

　　我觉得他是对牛弹琴，“世界末日？不是早就过了吗，你们还搞什么飞机啊。”

　　病夫子笑道：“不要被现实蒙蔽了双眼，真正的重生才刚刚启幕，末日只是开始。”

　　我除了推测出黑桃党有重大的行动，别的都无法窥探。面对此情形，我唯有说自己失忆了。

　　“广龙，你来组织很多年了吧。你为什么跟着他呢？”病夫子问道。

　　我哼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应该指的是黑桃党的头头吧。

　　病夫子接着道：“他是人类历史中血统最纯正的圣人，一定会重见光明，创造自己的神话。可惜我老了，未来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希望我能看见功成名就的一天。”话里充斥着颓废和不甘。

　　我有点明白了，他口中的诗词都有关理想抱负，关乎大志难酬。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我试探性的问：“你也不会无缘无故跟着他吧，你的信心哪里来的？”

　　病夫子犹豫了一会，缓缓说道犹如天外靡靡之音，“我的信心来源于我们家族，成败关乎我们家族的荣耀。”

　　“啊？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

　　病夫子又道：“我原谅你的失忆，可能你都忘了老夫叫什么了。很久没提这名字了，用中文翻译过来应是门家族。”

　　门，这也算是姓吗？

　　病夫子道：“我再说一遍我的名字，欧德门。组织里习惯叫我病夫子，以至于连真名都忘却了。”

　　听他说话渐渐没了底气，意志消沉，我心里本该高兴。但他始终不现身，我也没办法，更别说破镜阵了。

　　心思一转，有了。我煞有介事的激道：“关于你石壁上的诗有点不好意思，为了逃出来，我把它们都毁了。”病夫子定会在意他的杰作，我如此说必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什么！”病夫子听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我辛苦刻下的诗句你居然全给我毁了？你什么意思！”说话声比之前明显强硬了，看来斗志又恢复些。也好，总比干站着强。你快攻过来吧。

　　正想着，眼前不远处有人影晃动。我放眼过去，看见病夫子笑嘻嘻地站在一排镜子前。我强打精神，忍着痛站起来道：“老头子来的倒快。”

　　先下手为强，我提着刀朝病夫子奔过去。他见我冲来竟无动于衷，好像一点也不畏惧。莫非又是陷阱引我上钩？

　　我不敢贸然上前，立在他前面，手一甩将刀掷出。既然不能靠近我先给你记飞刀，看你躲不躲。我掷出的力量不大，但是位置极准正是他面门，如果他不及时躲避，也伤的不轻。

　　谁知当啷一声，刀应声落地。病夫子依然弓着腰站在那，毫发无伤。我心中大骇，难道他有什么超能力，暗自后退以防他反击。我一愣神，才看见他随着刀击身子也猛烈晃动起来。我恍然大悟，原来晃动的不是人，是镜子。我攻击的是镜子，当真是当局者迷，我在镜阵呆久了，早已忘了身边俱是镜子。

　　我身前的一排镜子突然都是病夫子的虚像，笑吟吟地看着我，提笔做出攻击的姿势。难道他在我后面？我猛地回头，却看见后面的一排镜子也是他的像。我逐渐成了被包围之势。

　　都是虚像，他的本体究竟在哪呢？一定在不远的地方。老家伙真卑鄙，终究要靠他的镜阵胜我。要是我知道其中奥秘就好了。镜中的病夫子突然提笔一刺，我条件反射般的一躲，再看身边全无他的踪迹。

　　他又接连几次的使出攻击动作。我只躲了两次便渐渐麻木了，他的这种混淆视听的战术太让人崩溃。我知道他在等一个机会，也明白他不会伤害我，不至于要我的命。可是它似乎不知道累，对攻击我的姿势乐此不疲，直晃得我天旋地转，分不清虚实，辨不明真假。

　　我索性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你爱耍就耍吧，老子不跟你玩了。反正你也不敢杀我。闭目养神时还激将道：“你总躲我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认认真真打一场。”

　　我没听见他回应，待要睁眼，只听得啪一声，脸上火辣辣的。我懵了，条件反射的捂着脸，他居然趁我不备给了我一巴掌。妈的，我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太不地道了，你明的暗的都行，但你这不是伤我自尊吗。

　　镜子里病夫子还是攻击的姿势，看样子不会轻易出来。我气恼的道：“你还有完没完，快滚出来。不然老子不玩了。”

　　病夫子突然开口道：“还以为你变得多厉害，不过徒有虚名靠些蛮力。真是太失望了，亏我还满心期待。”

　　淡定，不能着急自乱阵脚。我望着周围边提防他边说道：“你敢出来，我就不会让你失望。”我发誓，他一出来定要抓住他往死里整。

　　空气中飘来他的笑音：“是吗。”镜子中的虚像忽的全部消失，立即安静下来，静的像是空气都被抽走了，等待着破冰而出。

　　突然镜子间窜出个人影。我一转身工夫，他已到我跟前，用笔指着我的脸。如果不是我身份在这，不知死了几回了，他分明给我留了面子。我看着他不可一世的表情，知道输定了完全没有胜算。随即心里也坦然了，不如服个软认输算了。

　　他见我毫无反应，突地跃起伸手抡圆了，又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的另一侧脸也沦陷了，火辣辣地像是肿起来，惹得我怒火中烧。待我反应过来要去抓他，他早已躲进镜阵中。

　　病夫子嘲笑道：“被人扇嘴巴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若求我饶了你，我便给你指条明路放你们出去。很划算的，你考虑考虑。”

　　我气急败坏的要吐血。本来还想降下姿态的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我恶狠狠地道：“考虑个屁！告诉你，阵我一定会破。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两记巴掌我记下了。”

　　他回道：“那你慢慢考虑吧，别让我等太久。”

　　我怒不可遏，真想上去把他撕了。气的我直跺脚。我来回踱着步子边想，怎么才能把他引出来呢，他不出来我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而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镜子，如果没有镜子他一无是处。

　　镜子…快要接近答案的时候，喵喵蓦地喊道：“龙哥，良哥醒了。你先回来吧。”

　　对了，中间的冰柱那没有镜子，若把他引过去没镜子做屏障，我一定能反败为胜。出阵困难进阵易，我又想起良哥的伤势来，于是掉头向里跑。

　　绕了几道弯，跑到冰柱前，看见良哥精神振奋的和喵喵聊的正欢，喵喵被逗得咯咯直笑。她在别的男人面前那么开心，我心中居然隐隐的不爽，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和我一点关系没有，虽然她在我良哥面前。

　　“良哥！”我大叫一声，生怕良哥漫无边际的瞎聊，暴露了我们的身份。良哥回过头来和我打招呼，看来精神不错，起码有个人样了。不知是完全好了，还是色心又起。总之他应了声又和喵喵打得火热。

　　我好像被人遗忘，良哥你是故意刺激我吗。我冲过去对喵喵笑笑，说道：“不好意思，借用一下。”一把拽过良哥。

　　我揽着他肩膀道：“你小子都说什么了，你认识她吗？”

　　良哥色迷迷的笑道：“不熟可以逐渐认识吗。你看她那身材，穿的又那么暴露…真是美人，我……”

　　他还没说完，我就阻止道：“行了打住吧。你都有家的人了还想什么。再说人家名花有主，你没戏了。差点小命不保，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良哥满不在乎的道：“反正都快死了，你还不让我快活快活。再说我得感谢我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我突然想到什么，瞪着眼睛逼问道：“她是怎么救你的？”

　　只见良哥浮想联翩道：“你明知故问啊，救人当然人工呼吸嘛。”

　　“你……”我一时气结，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动气，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只是因为喵喵认错了人主动投怀送抱？看到有男人钟情与她，我心有不甘？我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结论是我不会让良哥有机可乘。这点没得商量。

　　我恨不得掐住良哥的脖子，最后我忍住了，实在不能为了喵喵和他反目，这让我想起在家里看蓝色头骨时产生的幻境。我停留在半空要掐他的手转而理理他的衣领，担担土，可表情依旧难看，似笑非笑，让良哥背脊发凉。

　　为了避免尴尬，我说些别的话，还有心无心的道：“你不饿了？我也没看见有吃的啊。她身上有吃的吗，哈哈。”我边说边审视的盯着他看，最后干笑的时候脸上特别僵硬，我感觉一定特恐怖。

　　良哥显出冷冷的表情：“你不知道有奶就是娘吗？”

　　我愣住了，你逗我呢吧，连娘都认了。别开玩笑了。

　　“啊…这”良哥结结巴巴的道。我恶狠狠的看着他，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赶紧避开我的眼神。天哪，不会真是那样吧。我又想歪了，喵喵难道那么富有母爱吗？

　　我简直要抓狂了，别过身去不让他们看见我的变化。我是在干嘛，入戏太深吗，我明明还在担心着敏，实在不应在喵喵身上下功夫的。我正要发作，背后传来刺耳地笑声。

　　良哥笑道：“好了，不和你逗闷子了。想不到你对喵喵是有感觉的，恭喜你啊可以摆脱失恋的阴影了。”

　　我僵硬了，不解的问道：“开…开玩笑？什么、意思”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实话告诉你吧，”良哥收敛了笑容说，“她没给我人工呼吸，也没有你想得那样。你的女人，我怎么能占便宜。我是逗你的。”

　　我将信将疑的道：“逗我？我不信，你明明昏了，不给你人工呼吸你怎么会醒？”

　　良哥解释道：“我一直都醒着，被老头子挟持后开始装晕，本来我就饿得没了力气。所以你们说的话我依稀还有印象。”

　　我还是不信，良哥于是把我和病夫子斗阵的事说了，我才姑且信了他。而食物是喵喵的，她被困多日，饮食都由病夫子供应。

　　喵喵等了半天也不见我们回来，而后听见良哥的笑声，以为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急忙朝我们走来。我见了压低声音道：“你别乱说话，坏了我的大事。”

　　良哥一眨眼，笑道：“放心，你一亮牌我就明白了。你是想打入敌人内部，而且抱得美人归。”

　　喵喵跑过来，拉着我手问道：“什么事让你们如此高兴？”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没什么，是良哥笑话我呢。我没能破了病夫子的阵，真是没用。”说完我看着喵喵的眼睛，唯一的一只眼。

　　她也关切的望向我，眼里充满了果敢和坚定，让人充满无限的力量。好深邃的眼神，比两只眼睛更加的迷人和令人心动，似乎能看穿别人的心事。

　　喵喵的手紧紧握住我，安慰道：“你一定会悟出个中机关的。我虽然不懂八卦，但是记得乾卦里说过：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相信你可以的。”

　　哇，你们都是外国人吗，我开始自惭形秽。听了喵喵的话，我心里暖暖的，觉得病夫子对我的打击不算什么。转念又一琢磨：自强不息？乾坤相对。莫非我进错阵了，乾阵才是突破口，是生门。不对啊，都是一样的镜子，病夫子一躲进去我照样没辙。乾阵也只是我心理上的生门。

　　“是啊，八卦我也不懂，不知如何破解。”我无力的席地而坐，想到病夫子的攻击还心有余悸，尤其是火辣辣的两巴掌，让我颜面无存，幸亏没被喵喵、良哥看到，不然我没脸做人了。

　　我们坐在一起休息，喵喵拿出食物供我们充饥。有风干的牛肉、硬的不行的馒头等干粮。我吃着又冷又硬的食物，感觉毫无滋味如同嚼蜡，只恨没有酒相伴，话说这里有够冷的。

　　知己、美人相伴，还有何求？要是能平安出去更好了，我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良哥哼了声，百无聊赖的道：“看来没我不行啊，要说易经八卦，我还是有所研究，现在已小有所成。”

　　我持严重的怀疑态度看着良哥，他笑而不语。

　　我急了，带着讥讽的意味道：“你别装了，要是真能破解就快说。谅你也不知道。”

　　良哥不紧不慢的道：“你别着急，着急你就输了。现在的你，就如卦象所说的一样。”我和喵喵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听良哥继续道：“此乃第一象：潜龙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