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看着年轻人所露出好奇的神情,一时间觉得很有趣。
“如果你不想在那儿工作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我可以在公司里为你安排实习”
年轻人闻言,收起了好奇的神色,脸色转为平静,但并没有之前的冰冷。
“我在那里工作的很愉快,而且,我现在更重要的是学习,争取能考上离家不远的那座大学,至于去您的公司实习,还是等我上了大学后再说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明白了年轻人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其所说的那座离家不远的大学,究竟指的是哪一座—
斯坦福大学。
这是一座在加州乃至全美都很强势的一所大学,在全世界的学术排名也是遥遥领先,很多学科的排名都是世界第一。
面对这么优秀的一所大学,光靠勤奋努力是绝对进不去的,天赋和背景也极为重要。
在知道了年轻人的意愿后,他其实已经做了准备,进行了关系通融和打点,可以保证自己这个孩子就算是中人之姿乃至愚钝,也能成功迈进这所大学的门槛。
而他虽然做了这么多准备,但他却从没对年轻人说过。
因为,他很想看看,眼前这个孩子凭借自己的努力,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唇边带着温馨的笑意,说道:
“那你也不要太辛苦的工作,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儿,他一时有些哑口,唇边的笑也有些尴尬。
他想起了之前那位安全主管的保证—
“亲爱的鲁道夫,请你相信我,你的孩子就是个人形绞肉机,我强烈建议你将他送去海豹突击队,一定能发挥他最大的价值”
好吧,一个被评价为人形绞肉机的年轻人,身体应该不会因为端端盘子而出问题的吧。
他一时间没了话,而年轻人也没再想多聊些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
中年人想了想,发现没什么好嘱咐的后,说道:
“那就晚安,纳尔逊。”
年轻人闻言,快速的点了下头,同样道了句晚安后,便向二楼的卧房走去。
看起来,他已经适应了新名字—
纳尔逊鲁道夫。
这是他在旧金山的新名字,可是,也不算太新。
因为,这个名字和身份其实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始终在等着大洋彼岸的他来继承。
换句话说,在旧金山这边,他并不是以一个偷渡或者旅行的中国人身份出现,而是,一个被华裔父母抛弃,继而被收养的孩子—
一个全新的身份。
这自然是陈平和鲁道夫联手的杰作,只要他出现在这里,便让人找不出半分破绽。
一切筹谋已久,隐隐看上去像是一场阴谋。
但躺在软软的大圆床上,陈夕不,现在应该叫做纳尔逊,却并没有半分这种想法。
一切并不是阴谋,而是一个父亲对他亲生儿子满满的爱。
也许从他出生开始,陈平便开始谋划了这件事,为他想好了后路。
十七年时间,足以把一个简单的计划做到天衣无缝。
谁也发现不出什么来。
想到这儿,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继而坐直了起来。
窗外的夜色很沉,比在江宁时要漆黑上几分。
很大的房间内并没有强烈的光线,有的只是床头那蘑菇头壁灯所散发的微弱的绿光。
他走到了被擦拭的很干净的玻璃前,一时陷入了沉思。
不知是在看窗外的夜色,还是此刻映在玻璃上的脸。
如果仔细算算的话,今天刚好是他离开江宁的第八个月,也是他离开叶未央的第八个月。
第一次,他和她分开这么长时间,而且,很可能这会是永诀。
玻璃上倒映出的面庞,较八个月之前并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依然带着棱角,显得很是凌厉。
但他早已不是八个月之前的他了。
人只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总会不由自主的开始瞎想。
现在的他就是如此。
在这八个月中,他一直用打工,学习,训练来充实着他的生活,每天都把自己弄得很累,可以说做到了沾床就睡。
他想用这种连轴转的方式,使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去回忆那些属于一个不存在的人的美好。
但世间的事大多不会如愿。
就如同现在,站在玻璃窗前,他压制了八个月的思绪,终于如洪水般不可抑制的翻涌出来—
她还好吗?
她见到自己人间蒸发后,会不会像疯了一样满世界的寻找自己?
她能否真的如自己留言所写的那样,忘掉自己呢?
他在揣测之中并不知道答案,也不清楚,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但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辜负了自己最为珍视的感情。
如果,还能再见到她的话,她应该会像天边高悬的那颗启明星一样吧—
只可远观,不可触摸。
寒夜总能撩拨人的心思。
在刮着冷风的十一月末的夜晚,改名叫作纳尔逊的年轻人想了很多,最后极为不甘心地陷入了睡梦中。
无论如何,今天已经过完了,明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而纳尔逊的纠结也仅仅停在了那一夜。
随着第二天黎明的来到,他就要把那些属于陈夕的回忆全部锁起来,丢进充斥着灰尘的柜子里。
他现在不是陈夕,而是一个全新身份的人。
当然,他很清楚这是在自欺欺人,但除了这样外,他别无选择。
于是,勤劳的纳尔逊又出现在了老街的小餐馆中,日复一日,做着服务生枯燥的工作。
而时间悄然来到了十二月末,平安夜的前一天。
因为马上濒临圣诞节,今夜小餐馆的客人一时爆棚,让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手显得更加紧张。
年轻人仍是没学会做啤酒鸭腿和西红柿鸡蛋面,所以,他仍需要在这里打工。
夜里八点左右的时候,应该是他下班的时间。
但今夜小餐馆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甚至还有排队的人。
无奈之下,年轻人并没有立刻脱下侍者服,而是选择了继续帮忙。
没想到,这一待便待到了将近十点,客流也在此时才逐渐散尽。
他回家的地铁已经发了最后一班。
他看着老板抱歉的眼神,在留这儿过夜和打车回家之间,竟鬼使神差的选择了前者。
而这个选择,对他的人生来说,又是一次重大的转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