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孤 第十六章 携光大会(九)
作者:云随棹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方奕安是鲜少参加归一盟的各种剑试大会的,大家一向只是空听了他的名号,却很少见到他出招。不过许容奇的剑法他们是见识过的,虽然不能算是顶尖高手,却也是自成一派了。所以此时现场才会鸦雀无声。毕竟胜负只在一念之间,谁都不想错过这场对决。

  两个人到各自的位置站定,互相作了一揖,比试便开始了。

  方奕安和许容奇都是以精妙的剑法著称,所以两个人一开始都像是只打算比试剑法一样敛了各自的内力。短兵相接,只见许容奇驱剑刺向方奕安,方奕安自然是闪身躲掉然后迅速回击。两个人的剑招快如闪电,令人目不暇接,现场只有乒乒乓乓的声音,观众们恨不得自己长出四只眼睛。

  有来有回的打了十几个回合,两人仍旧是还未分出高下。许容奇眼里尽是兴奋之色,脸也因为激烈的比拼而憋得通红,而方奕安这一边仍然是面带愠色的样子。又是十几个回合过去,两人头上都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许容奇嘿嘿一笑,不再敛着自己的剑气,率先释放了出来,方奕安自然是紧随其后。

  可是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方奕安的剑气竟然是淡金色的。在场已经有观众因为认出这种剑气而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金光乍现,是道家的修炼中是最为高贵的纯阳之气。

  归一盟中从未听说有人能成功修炼这种内功,有生之年不仅见到了,竟然还不是风衣剑宗的人。归一盟的盟主一直都是九方明在做,如今方奕安已经练成纯阳之气,不知道下届盟主改选的时候,是不是能一举夺魁。这归一盟的天,看来真的要变了。

  许容奇虽然内心也是震了一震,但他仍然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态度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两个人都祭出了各自的剑气环绕周身,然后再次提剑过起招来。不论是谁,每一剑皆是快狠准,两剑相碰时,还偶尔会迸射出火花来,看的每一个人都大呼过瘾。

  许容奇自己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喜悦之感。先不论两个人的内力水平,就是方奕安这一手俊俏的剑法也足以让他兴奋了。他的剑越出越快,方奕安却仍然是挡的得心应手。

  两个人不时的上下翻飞,一会儿在空中对上两剑,又都空翻跳到对面落地再打上两剑。场地旁边的树被他们二人的剑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场已经有观众开始擦拭起额头上的汗水,仿佛是他们自己在台上比试一样。

  九方萧面无表情的看着台子上的两个人。这个方奕安,莫不是陆家的什么秘密武器?她那个好叔叔可是从来都没把他亮出来过,如今看来,这个玉面青剑确实是个宝贝,不仅剑法了得,还修的是纯阳之气,只怕志不在这区区携光大会吧。

  她正想着,就见方奕安身后开出了金色剑屏,每一把都光芒万丈。许容奇瞧出他已经是像放出凌厉的杀招了,本来手上的剑还在和方奕安的剑缠斗的他,迅速张开手,又不以剑气加以保护,剑没了主人的控制,自然是迅速下坠,许容奇得以从缠斗中抽了身。然后脚下一点迅速向后退去,手中像是拿了块磁铁,在剑落地之前就把自己的剑吸了过来。

  可还是有些迟了。他还没有站稳,悬在方奕安背后的剑屏就像火药爆炸一样炸开了,而他的剑气则化成三颗极细的针向他刺过来。他赶紧举起手里的剑挡住了左右两针,却没法挡住最后这根冲他面门而来的细针。那针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刺入他的心口。许容奇顿时感觉到钻心的疼,然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树上的树叶也都在这一瞬倾泻而下,铺满了整个场地。

  现场没有一个人能够发出声音,除了万象门的人还能理智的跑过去担起许容奇,其他人全都呆立在原地,没法做出任何动作。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所有人都吃惊于方奕安的实力的时候,九方萧却轻轻皱起了眉头。方奕安刚才真正伤了许容奇的,并不是他身后的剑屏。她并不是没有看见方奕安的那三枚细针,那个炸了的剑屏看起来更像是个声东击西的东西,并不是实招。此时比赛已经结束,她转过头去看了下方奕安,只见他面色惨白,走路也有些虚浮。这纯阳之气,他果然是强行练的。

  等到万象门的小弟子们七手八脚的抬着许容奇往回春堂方向走时,陆子谦刚好回来。他已经安顿好陆子甜,又小心翼翼的跟徐如月说了好些好话,才让她同意亲自救治他这个妹妹,他方才能放心的回来比赛。他瞧着许容奇躺在那没有一点生机,又看看方奕安,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其实素来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只是陆家必须有一个人要出来继承濯辰剑。他的大哥天资并不是特别好,修炼起来颇为吃力,便一心只想着玩了,他就只能接下这个担子。他又抬起手看了看手里的濯辰剑,心里更加沉重。

  他正看着剑出神,濯辰剑竟发出一声清脆响声,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一样剧烈的震动了起来。陆子谦赶紧抬起头环顾四周,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九方萧。他神色复杂的瞧着她,而九方萧好像也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他。波澜不惊,万籁皆寂,她终究是不会再对自己笑了。

  槐予山看见许容奇变成这副样子自然是万般担心,他本来便没有什么心思在这个什么携光大会上搏个名次,于是不顾门众的劝阻,毅然决然的放弃了这第三场比赛。陆子谦虽然吃惊,但是心里却是深深的羡慕,也有点感激。

  子甜现在也是伤重躺在回春堂里,可是他却不得不回到这比赛中来。毕竟父亲下的命令是务必要赢下每一场比赛,不得有任何事影响他们保住神剑。所以纵然他再是担心,也不能轻易弃赛,而万象门就这样说弃就弃了。

  他自小,就不能自由的做出任何决定,要规规矩矩的走父亲为他铺好的道路。天地山川大千世界,在他心中都如岭上白花,不可望,也不可及。

  “二少爷,大师兄也晕倒了。”他正发着呆,就有小道童来到他身边轻声汇报着,他又独自叹了口气,便向回春堂去了。

  两方虽然已经决出胜负走光了,但是观众们却并不愿意散去。虽然没有看到槐予山和陆子谦的对决有些可惜,但回味起方奕安与许容奇的比赛也能津津有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甚至还有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已经决定要另投师门了。

  万象门输了这场比赛,多少是有点危险的,现在他们和已经比完所有比赛的陈家是并列第五位,总要决出一个胜负才行。所以他们就必须赢下最后一个对手云剑阁。云剑阁是何等实力,昨日大家伙便是见识过了,因此那些喜欢万象门的人都是捏了一把汗。何况现在看槐予山的样子,根本是无心恋战,不少人开始惋惜起来。

  然而峰回路转,不久便有人给裁判少来了云剑阁阁主的口信,说是阁中上下弟子皆有伤在身,已不适合再进行比赛,于是这最后一场,他们弃权。

  裁判宣布完此事之后,现场立即炸了锅。他们已经拿了第三名,所以就算这一场输了也是不碍事,可是如此一来,云剑阁岂不是把万象门拱手送上了五大门派的位置?尘埃落定,本次携光大会也终于是落下了不怎么圆满的帷幕。

  九方萧沉吟了一下,悄悄从人群中退去,也去了回春堂的方向。

  ==========

  回春堂此时真可谓是人才济济了,前两天因为伤员的减少,本来都已经清静了下来,今日不知怎么,又迅速的填满了。长生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脸上浮现出焦躁的表情。屋里的徐如月也并没有好到哪去,她此时还在认真的给陆子甜施针。

  安比陵那一掌是直接震碎了她经脉的源头,又因为把他的内息打进了她的体内,所以纵然徐如月小心的在为她调理,她仍旧开始经脉逆行。现在这副样子,徐如月也只能是放手一搏保下她的性命,可是她这一身功夫,她确实保不住的。

  安比陵本来就意在废了她的武功,又怎么会手下留情呢?他此时也站在一边看着床上的陆子甜,眼中有些许痛苦的神色。他平生是最讨厌打女人的人了。他自小便看着自己的爹醉酒回家后经常用板凳或是藤条抽打他的母亲,有的时候他会跑去护住母亲,替她挨两下,可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在一个大年三十团圆之夜,他的母亲就这样活活被他的父亲打死了。他的父亲从来不管他,一直都是母亲在看护他,母亲就这样在他眼前香消玉殒,他如何还能再忍耐呢?于是他跑去厨房,拿起母亲平日里为他做饭的菜刀,一刀劈在了那个男人的脑袋上。那个男人满脸鲜血的倒下去,眼里饱含着不解和震惊。安比陵没有丝毫的害怕,而是大笑不止,笑到涕泪横流,才背起母亲的尸体走出那个家门。那一年,他只有十岁。

  从此他便开始了长达两年的逃亡,最终是万象门的老门主救了他,帮他躲过了官府的通缉,又安排了新的身份,让他在万象门安顿下来,并准许他习武。他也确实是天赋异禀,短短七年,万象门里便没有什么人或妖能打败他了。

  他从小在万象门中长大,对万象门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天陆门的人打上他的门人,他是万万不能忍的。何况陆子甜上场是那样自负的样子着实激怒了他,他便想着要给她点教训,至少让她以后,都成为一个废人。可是谁成想,那个嚣张到令人讨厌的小道士,竟然是个女人。他竟亲手,打伤了一个女人。

  徐如月一向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了,她在心中已经将安比陵的心思揣摩出了个大概。他一直杵在那里,让她觉得十分不便,便寻了个由头想把他支出去,可是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就有一大波人在长生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师父,这个万象门的好像就剩一口气了,你要不要先替他看看?”长生的声音平淡无奇,一点也听不出有什么惊慌害怕的情绪。其实他只有十三岁,却已经显示出了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持重。他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说到:“后面那个天陆门的好像只是气竭晕倒,是不是先把他丢到别院去让他自行恢复?”

  徐如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一到这两个门派比拼,她就会变成最忙的那一个?真的是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欠了这两个门派什么。她皱着眉点了点头,长生便安排着他们把方奕安抬走,又把许容奇抬到相对明亮一点的地方让徐如月看。

  徐如月走过来先是给许容奇把了一脉,本来烦躁的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神色,然后她又把手放在他的脖侧,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已经有些迟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话一出口,旁边的槐予山马上失声痛哭,哭的像个孩子。徐如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环住他,一个劲儿的拍着他的背。只是那边陆子甜的伤还没有弄好,她突然间便有些进退两难。她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有人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便对上九方萧那张冰冷的脸。

  九方萧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两个人的缝隙中挤进来,接过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槐予山,然后冲着徐如月点了点头。徐如月有些感激的回到堂中继续为陆子甜疗伤。九方萧则在这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槐予山的背。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一个伤心的人冷静下来,就只能任由他把鼻涕眼泪都擦在自己的肩头。

  而随后赶来的陆子谦恰巧看到这一幕。他像是被人用剑贯穿了心脏,痛苦的没办法呼吸,没办法前进。知道九方萧抬眼看到了他,他在她的眼里竟没有瞧出半分惊慌失措。

  是了,她无论做什么,不是都是一副坦然无愧的样子吗?

  他敛了心神,缓步走了过去,然后与他两人擦身而过。

  她终归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