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转天九方萧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她有些懊恼的坐起来,发现徐如月已经不在房里了,便赶紧穿了衣服走出院子。
她在万象皆空里随意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徐如月也没有看到槐予山。她正打算回到院子里等的时候,却撞见了一只肥大的松鼠一路跑过来。九方萧便站在院子门口候着他。
巴豆看到她之后还是没什么好气:“门主带了如月姑娘去徐竹林里挖笋子去了,让我回来瞧瞧你睡醒没,醒了就把你带过去。”他一直瞧着地面,也不愿开九方萧。
九方萧兀自笑了起来,她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悬在巴豆的头上。巴豆自然是吓得赶忙跳了开来,圆圆的眼睛里都是惊恐。他脑子里迅速回想着刚才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话,生怕这个妖道又要对自己图谋不轨。
九方萧没有理会他,仍然是伸手在他头顶拍了两下,第一下还没什么感觉,第二下便觉得有一丝凉意从自己的头顶灌入,然后身体就不受他的控制,竟然自己化成了人形。
巴豆大喜过望,只是他心中总记着是面前这个妖道害的变成原来那样,心里虽然很感谢她愿意替自己解开,却也还是别别扭扭的不愿与她多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便转身在前面带路了。
两人一路出了万象皆空,又一路向南来到徐竹林的南边。前一阵刚刚下了雨,笋子都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胖胖的看起来都是汁多味美的样子。徐如月已经随着槐予山挖了一早上,她旁边的框子已经快要盛满了。
她自小生活在南边,又不似九方萧可以借着追杀凰辞的借口东跑西跑到处游历,所以这竹林她本就已经是头次见了,更别说什么挖笋子了,她自然是挖的不亦乐乎。
“阿萧你睡醒啦?你昨天是不是去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去了?睡得那么死我早上都叫不醒你。”徐如月见九方萧来了,站起身来,抬起胳膊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对着她笑了起来。九方萧见了她这副样子,也是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
“可能是,昨天事情想得太晚了。”她说着也是撸着袖子,学着槐予山的样子蹲下身子挖了起来。
其实这是个体力活,干一会儿就累了。三个人有说有笑,挖挖歇歇,又吃了巴豆送过来的午饭,确实是少有的惬意。
“救命啊!”三个人正坐在一边休息,便听到了尖利的呼救的声音。
九方萧率先拿起自己的剑循着声音跑了过去,槐予山嘱咐巴豆在这边照顾好徐如月,两个人都不要过来,便也追了过来。他还没有拿到神剑,又懒得去铸新的剑,便只随便拿了一支竹竿当做是武器。
两个人运足功力跑到声源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八脚蜘蛛。那蜘蛛足足有三人高,身子奇黑无比,八只脚却是白色的,身子看起来坚固极了额,样子十分吓人。是八白毒蛛,妖气四溢。它正吐着丝,妄图缠住一个矮小的少女。那少女的上半身连带着脸已经被缠住了,但还在用力的挣扎。只是这毒蛛的死毒性极强,看来需要速战速决。
九方萧意念一动,濯星剑已是悬于身后,紧接着她又化出三把星寒气剑悬于濯星剑两边。只见她脚尖轻轻一点便飞身起来跃至蜘蛛的头前,左手在胸前打了个结印,那四把气剑便迅速调转了剑尖,向着毒蛛吐出的细丝飞速斩去。
那毒蛛本来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它的毒丝韧度极高,一般的剑是无法斩断的,就算面前这个女娃娃能使出剑气化形,它毕竟是个修行了三千七百年的毒蛛,谅她也没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可以一剑斩断。
只见那四把气剑飞着飞着,便在空中凝结成为一把,在即将触碰到毒丝的时候,九方萧又驱使着濯星剑也斩了出去。那已经汇在一处的剑气像是感应到了濯星剑的轨迹,稍微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待到濯星剑飞过来时,那道剑气又崩裂为四,环绕在濯星剑的四个方位。等到濯星剑斩到那毒丝之时,四道剑气齐齐并入濯星剑之内,濯星剑顿时发出淡蓝寒芒,铮的一声,硬生生从那毒蛛的嘴前砍断了毒丝。
毒蛛吃疼大怒,嘴里发出尖利的嘶嘶声。它抬起两只前脚就冲着空中的九方萧刀去。九方萧在空中一个后滚翻躲掉这两只前脚,濯星剑也在此时回到了她的身边。九方萧趁着后滚翻的缝隙把剑握在手里,然后在她身体归正之后轻轻一挥,那毒蛛的两只前脚就这么被斩断了。毒蛛若是化成人形,此时额上必定是要跳上两跳的。
这次牺牲真是出乎意料的大,毒蛛这么想着,看着自己断掉的前腿,有点像逃了。九方萧哪里肯给它机会?她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搁在濯星剑的剑身上,在剑刃处轻轻一划,然后将自己的血涂在了整个剑刃上。
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以血祭剑要治它于死地?毒蛛见势头不对赶紧化了人形。只见那毒蛛黑色长发在发尾出打着迷人的大卷,身材丰满,曲线玲珑。纤细双足没有穿鞋,径直踩在黑色的土里,更是衬的她肤白胜雪。眼波流转眉目传情,可不是一个风韵无双的美妇人。她的双手手腕上都被划开了刀子,正不停的向外涌着鲜血。
毒蛛跌坐在地上,眼里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落在地上,想必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要心生怜爱,赶紧跑过去把美人抱起来才是。可是九方萧又不是个男人,怎么会顾得上这些呢。她缓缓落在地上,提着剑走了过去。
“这位女道长饶了奴家吧,奴家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嘤嘤的哭着,声音也温柔婉转,如泣如诉,真是让人听了心都要化了。
明明是个蜘蛛精,却要比狐狸精还会魅惑人心。
九方萧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睛又恢复成往日里没睡醒的那副样子,她右手一抬,右腕一翻,濯星剑便直直刺入了毒蛛的左肩。毒蛛顿时觉得自己的左肩膀初似乎是穿了个洞,正在往里灌着风,更是疼的眼泪汗珠一块止不住地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这位姐姐!青儿谢过姐姐的救命之恩!不过请你放了艾姐姐吧。”九方萧感觉到自己的右臂不知何时挂了个东西上来,一个劲儿往下沉着。她回过头来看到一个也哭成个泪人儿的娇俏少女正死死保住自己的胳膊。
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娇小玲珑,头发在头顶上一左一右扎了两个漂亮的马尾辫子,留海齐齐的搭在前额,小瓜子脸,眼睛圆圆大大的,此时正水汪汪的瞧着她,小巧玲珑的鼻子嘴巴现在全都挤在了一起,可饶是这样仍然是个可人心的小姑娘。
九方萧轻轻一震胳膊,那小姑娘就被她甩到了地上,然后她缓缓的拔出自己的剑,仍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毒蛛,没有开口,而是用了内力传声:“哦?那你便说说,今日你在这里唱了这么好大一出戏,所为何事?”她的尾音拖得老长,显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个小姑娘乖乖爬到毒蛛的身边,跪坐在地上,一边帮她处理伤口,咬了咬下唇,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轻声说道:“我,我不过是想在万象门拜师。可是……可是予山哥哥说,我已是蚀心谷的弟子,他们不能收。我便想着让艾姐姐来同我演一场戏,我若是受伤被救回去,就总有法子能留下来。艾姐姐真的从来没害过人,她只是来帮我,那蛛丝上面没有毒,求求你放过她吧道士姐姐。”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拿眼睛瞟着槐予山。
槐予山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刚才九方萧同毒蛛交手的时候,槐予山就把这小丫头从那蛛丝茧里掏了出来,他见到她的脸的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可那个时候九方萧已经一剑戳了过去,他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主上,你不要怪罪司小姐,她不过也只是想能时时看到你。”坐在地上的毒蛛也冲着槐予山开口。那个小姑娘似乎并不擅长包扎伤口,这么半天了,她的手腕和肩膀还是呼呼的流着血,小姑娘手忙脚乱的也还是搞不定,便又哭了起来。
“艾未未,你先自己去刑堂领罚。”槐予山此时脸色不大好看。司青年纪小不懂事要胡闹,她一个三千七百岁的蜘蛛精还能不懂事陪着她胡闹吗?她是答应了自己不在人界显出原型他才同意让她留在身边的,现在却为了这么个可笑的事就违背她自己的诺言。
“予山哥哥你不要怪艾姐姐,都是我苦苦哀求她才答应我的,她如今为着我的事情受了如此重伤,若你还是执意要罚她,不如就罚我好了。”司青从地上跳起,又跑到槐予山身边紧紧拽着他的手。
“你不是我万象门的人,我没法罚你,你若是心疼未未,我等她伤好了再罚便是了。”槐予山仍然绷着一张脸,仿佛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司青于是扭头瞧见了已经收好剑立在一旁的九方萧,眼里露出祈求的眼神。九方萧自然是看见了,不过她既不是万象门的人,又不是蚀心谷的人,如今还真是没有立场说些什么。她只是伸手一捞,把艾未未捞在了怀里。
“我先带她回去瞧伤。”她说完没等槐予山答话,便带着艾未未跑了。
“道士姑娘,妾身怕是野性未驯,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艾未未此时缩在九方萧的怀里,说着说着,竟像是又要哭出来。难怪这俩人能一拍即合,冲着这说哭就哭的功力,就另外人佩服不已。
九方萧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艾未未在她怀里抬头看着她的脸。她一张鹅蛋脸上,杏眼如玉,眉如新月,明明是个女娃,脸却有着棱角分明的俊逸之感,她不由得看得红了脸,收了目光,把头埋的深了一点。
九方萧带着她回到徐如月这里,徐如月本就感受不到妖气,此时看到有个大美人受了重伤,自然是要过来嘘寒问暖顺带帮她瞧一瞧的。好在那些伤口虽然看着可怕,却好似不那么眼中,将养两天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此处条件简陋,总要先回去才行。
巴豆自然是认识艾未未的,只是九方萧在这里,门主又没有回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想着问一问,可是看着九方萧那张冰块脸又不敢问出口。他鬼鬼祟祟的一直往她这边瞧,九方萧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眼风冷冽的扫了过来,巴豆立马打了一个寒颤,什么都不敢问只乖乖背起装满笋子的筐,然后在前面带路了。
回来万象门,九方萧把艾未未送回她的住处便打算回院子,路过万象皆空的门口,正好看见槐予山带了司青进来。司青像是看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满脸惊奇兴奋的左顾右盼,她此时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看来是心想事成了。
九方萧挑了挑嘴角,自己往回走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万象门里的人,才是鲜活的活着。风衣剑宗从上到下无不透着正派的气氛,弟子们躺卧立坐行全都是一板一眼的样子,从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也没有人真心笑闹。这万象门里,一切随心随性,每个人脸上倒都挂着真诚的笑容,有着温暖的人情味。
若是有机会选,真想一直在这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