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楼的效率果然奇高，团绒和槐予山才刚坐下，四个人只喝了一杯茶，热腾腾的饭菜就已经摆上桌了。徐如月也顾不得这些饭菜实在上得快有些奇怪，只夹了一筷子盘中的菠菜，又就了一口糯米饭。

　　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饭确实是异常的好吃。那糯米饭有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吃起来有点甜，但又保留了正常米饭的香味和口感，闻起来确实还有莫名的酸酸的味道，吃到嘴里却是丝毫没有，清甜爽口，就算没有菜也能叫人一口气便吃下去一大碗。

　　徐如月自然是爱不释口，也顾不得吃菜，白嘴吃起那糯米饭来。凰临倒是觉得这些菜更合自己的胃口，她从前就不喜欢吃味道太过突出的东西，今日这些菜做的咸淡适中，又不显得寡淡无味，没有特别刺激的味道，却可以做到唇齿留香，可以看出厨子是悉心钻研过的。

　　团绒看徐如月吃的狼吞虎咽的不由得有些扶额。这人到底是不是女的啊，看着挺漂亮怎么吃起饭来像是饿了八百年一样。凰临和槐予山倒是都见怪不怪了，两个人都是淡定的扒拉着碗里的饭。

　　这三个人倒也真是奇怪，明明性格大相径庭，却好像真的是至交好友，不像是作假。还是说是凰临这个人神奇，无论什么样的性子，和她平日里相处的状态如何，到最后都能平淡如水的待在她的身边，还不显突兀。

　　若是就这一点来说，倒真有些像老狐帝。凰不惑同凉无心平日里也是吵吵闹闹，一言不合就要干架，不干架的时候就互相言语攻击。但两个人都安静待着的时候，却会显得异样的和谐，实在是让人瞧不懂。

　　徐如月吃的满嘴是油也不在乎，她嘴里塞着饭，刚想说话，却突然想起这里除了两位已经熟悉她做派的老友以外还有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团绒，便赶紧先把嘴里的东西嚼烂了咽下去，又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巴，才端庄的看着团绒温柔的笑起来：“我本还想着，吃完这顿下午就要回去歇着，如今看着我是铁定又要吃多了，下午我们还是有劳你带着我们继续爬山好了。”

　　她这变脸的速度，就是连擅长易型，可以百变的九尾狐都自叹不如了。团绒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吃了，然后也夹了两口菜不咸不淡的吃着。

　　槐予山夹了一只鸡腿，盯着看了好久，然后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唉，这瑾山上的东西未免太好吃了一些，我还总想着要遍寻天下美食，却是连身边的美食都没有吃干净，实在有些惭愧。”大抵是因为瑾山离着万象门不远，他才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以后想吃就可以来，我想我那个小舅舅也不会小气的饭都不让你吃饱。”凰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做出一副大方好爽的样子来。不知为何，槐予山总觉得她这次醒过来，又换了身份之后，性格似乎都跟着变了。

　　她从前很少同别人开玩笑，很多时候都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平淡正经的模样。如今同他们说笑起来也是行云流水毫不生涩，让他颇为讶异。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只是听说过有人因为多番变故从开朗变为阴郁的，倒很少有人是能反着来的。再者，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性子又谈何容易。

　　他随同凰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同徐如月却是长的，两个人聊天时每每提起她，徐如月总是会唉声叹气。虽然在她面前不会表现出来，但私底下却是对自己没法感染这个妹妹，让她每天开开心心活蹦乱跳宛如少女而心存愧疚。如今瞧着，她多年努力未能完成的夙愿竟然莫名奇妙就成了，也是奇事。

　　“听你这么说，看来以后是想在这瑾山寄身了？”槐予山给她添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我还本想着要带你回万象门，你若是想学东西我便在门里寻一寻，看看有什么法子，若是不想学，万象门也不过是多添一套碗筷而已。”

　　“怎么好意思吃你的白饭？我现在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凰辞怎么着也算是我的舅舅，理应给我一口饭吃的。何况你先前已经答应了如月姐姐要帮她修炼，便还是先帮了她再来帮我吧。”凰临笑吟吟的夹了一块红烧肉，“何况这里东西这么好吃，你们万象门可比不上。”

　　徐如月虽然一副在旁边闷头吃饭的样子，眼眶却是偷偷红了的。她也是发现今天的凰临有些不同，不仅没有她臆想中的消沉失落，甚至还变得更为开朗了。她多少有些欣慰感动，却也替她不值。她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不能遇到一个好点的爹。好在她很快的就恢复了正常，也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几位小友，饭菜可还合口味？”四个人各怀心事的吃的不亦乐乎，便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中气十足，浑厚低沉，语气也十分豪迈的样子，令人听着就想与之交好。徐如月和凰临抬头一看，发现是个翩翩君子，槐予山倒是能认出这是掌柜的，连忙站起来拱手说道：“甚好，多谢掌柜的费心了。”

　　掌柜的摆摆手：“都是小事，不过略表心意罢了。在下莫凭栏，几位小友有礼了。”说完他翩然一笑，便在团绒坐着的那张长凳上坐下，和他挤在了一处。

　　团绒被这么挤着自然大为不快，他往旁边挪了挪，就已经像是要掉下去了：“你一定要和我挤在一起吗，堂堂四方楼难道连个富裕的凳子都没有了么？”说起来，虽然莫凭栏比自己大了三百岁，快要赶山凰辞的年纪了，倒是比他还幼稚不少。

　　他亮出攥在手里盖在广袖下的酒壶放在桌上，也没有看团绒，只是眯起眼睛又微微一笑：“如此显得亲近些。”然后端起那酒壶，对着他们三个举了起来：“听说三位是凰辞的朋友，今后便也是我的朋友了，若是有什么用的着的地方，尽管说便是。”说完他也不等凰临他们反应过来，一仰脖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莫先生怎么总是自说自话，有美酒竟然自己独饮？”槐予山见他虽然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一举一动却有说不出来的豪爽感便对他颇有好感。他历来都是很喜欢同江湖上性格爽朗的人结交，他虽没什么深交挚友，但是前些年自己走南闯北的也是结识了不少江湖儿女，所以就留了个乐善结交的习惯。

　　莫凭栏听他这么一说，豪爽的哈哈大笑起来，他胡乱扯着袖子抹了一把嘴，然后看着槐予山，眼神明亮：“抱歉抱歉，我看几位年级似乎不大，还以为你们不会饮酒，倒是我失察了。”说完他一抬手，就有小二送过来两个中等大小的坛子。莫凭栏随手拎起一坛，伸出手在坛子壁上轻轻一拍，那帽头便自己弹了出去，顿时酒香四溢。

　　团绒闻了闻那味，顿时来了精神：“好啊你莫老头，平时怎么央着你你都不乐意把这十里醉拿出来给我喝，怎么今日竟舍得拿出来了。”说着他赶紧从自己的怀里掏出自己的小酒囊，就要去抢那十里醉。

　　莫凭栏也没有看他，只是伸出一只手去推着他的脑袋就把他推开了。他身材要比团绒高大一些，手自然也长一些：“你嘛，随便给你点吃的喝的就行，自然是没有办法和贵友比的。”她一边淡定平稳的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给他们三人每人都斟了一杯酒。团绒那边任他怎么折腾，都不能靠近这酒坛子半分。

　　“你平时欺负我就罢了，我喝你点酒当做是收的利息怎么就不行了？你这个人，小气就说小气，非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成天里和我一个小辈算这算那，真是丢你们瑾山四美的人。”团绒好像放弃了，一下子蔫了下来，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着，眼里又闪烁着怒火。

　　莫凭栏看他这幅既生气又委屈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又哈哈笑起来，然后给他也倒了一杯。团绒好像一个得了糖吃的孩子，马上就不生气了，对着那杯酒傻笑了起来。

　　凰临看着她们俩这一出，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这瑾山上的上了一点年级的狐狸，是不是都有这种癖好，每日以调戏他人为乐，实在是有些幼稚。

　　“瑾山四美是什么？”徐如月本来也是笑嘻嘻的看着这对冤家闹腾，但她还是抓住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嘴里咬着鸡腿含含糊糊的问着。

　　团绒听了他这问题，回过神来，神情也变的兴奋起来：“这瑾山四美嘛，自然就是我们瑾山上长得最为俊俏的四只狐狸，以主上为首，莫凭栏这老狐狸是排在第三位的。几百年了，还没有发现第五个美貌能与他们媲美的狐狸，公的母的都没有，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现第五美了。”一说起这些野史杂闻，团绒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上好半天。

　　莫凭栏淡定的等他说完，然后伸出手去，在他的后脑狠狠给了他一个一巴掌，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他们三个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们别听他胡说，不过是瑾山上狐狸们说着玩的，算不得数。堂堂男子汉，要好皮囊有什么用，总要顶天立地才更值得一提。”

　　“莫先生这就说的不对了。”徐如月扔下手里的鸡腿，对着莫凭栏眨巴着眼睛：“人嘛，长得好看，既能悦别人的目，又能赏自己的心。若是长成阿临这样，恐怕再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她的内心也是苦闷的。”

　　“真是人在楼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今日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用这样攻击我吧。”凰临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她虽然一向也是不在意自己的外貌的，只是这事本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只是个看戏的罢了，如今祸水东流流到她身上，实在是很冤枉的事。

　　团绒听了徐如月的话，也顾不得美酒在前，吹胡子瞪眼的瞧了她一眼：“我们家小姐哪里长得不好看了？不过是美的不明显罢了。”

　　凰临听了也是不住扶额，额上青筋也跟着跳了两跳：“团绒，好好喝你的酒。”

　　“我看这位小姐，在女子中虽貌不出众，但若是放在男子中也可以称得上是面若冠玉目若流风了。”莫凭栏也是笑吟吟的打起哈哈。徐如月赶忙贴到凰临身边，拍着她的背露出讨好的表情。

　　凰临轻轻哼了一声，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这十里醉确实是好酒，入口甘醇绵软，唇齿留香，却又没有一般白酒那种辛辣的味道，似乎是一种颇为清淡甜美的酒，回甘深厚意蕴绵长。她从不喜喝酒，毕竟酒可以让人意乱情迷，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只不过这十里醉确实颇为不同，值得一品。

　　莫凭栏见她似乎很喜欢的样子，又给她倒了一杯：“这酒喝着清淡，其实后劲很足，还望小友自己多加注意。”凰临笑着点了点头，又把这杯也一饮而尽，莫凭栏只得再给她添了一杯。

　　“莫凭栏，你竟纵她喝酒，是不是不想活了？”

　　五个人闻声皆是一惊，转头向门口看去，凰辞正拢着他大红色的衣袍，步态端庄，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只是那眼神，凰临知道他是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