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工极变 17 有根
作者:春申六月十六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常十万逼开徐衡的拳头,挥刀追打,将徐衡逼离了僵住不得行动的陈薪与叶广宙。

  徐衡又从元池中将气震动起来发出了威压,却像阳光射入冰山后一般不见踪影。

  六合震对其使了两回都不起作用,徐衡微微皱眉,躲开空气中闪过的一道寒锋。

  身体躲开了,衣角被短刀切下一片布片。

  陈薪看着正激烈交锋的常十万与叶广宙,劫后余生似地暗叹道,

  真是万幸!

  那老人想必修的是以己之气镇他人之气的路数。

  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被压住了,幸亏……

  十万,它——

  不是人。

  常十万的身影短小灵活,攻势步步紧逼,一把短刀紧紧掐着徐衡闪转挪腾的步子。

  “簌!”

  短刀划过徐衡的前额,几颗血珠从细细的伤痕中溢出。

  一丝轻盈的疼痛落在心里,徐衡心中猛地一惊,且战且退的步调整个停了下来。

  我、我居然受伤了!

  惊讶顿时充斥脑海。

  精华起效了,自己真的能受伤了,也就是说,这具身体已经能死了,能死的话——

  才算是活着啊!

  短刀划破空气,直刺徐衡胸膛。

  来势汹汹的刀停在了胸膛前一寸之处,任凭常十万再如何发力,刀刃也只能因用力过度而颤抖,再无丝毫寸进。

  惊到极处,便是喜,

  对‘死’重归生命的喜,激起了生的意志,一种挣扎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仍不放弃的‘生’。

  一瞬之间,常十万也看明白了。

  一把形态朦胧的剑从徐衡的左手延伸出来横在了刀之前。

  此剑属于流动的生命,千百年来,人们称其为气剑。

  常十万抽回短刀,徐衡顺势跟进,

  有形的短刀与无形的气剑,在一退一进之间交错碰撞,展开了新一轮的攻防。

  陈薪与叶广宙终于是解脱了束缚,几近停滞的呼吸重新在身上一进一出。

  二人喘着粗气跌坐在地。

  身子瘫软的两人一个都没站起来。

  叶广宙聚精会神地观察了徐衡的气剑,然后懂了是什么东西,所以安心大半。

  “太、太好了,不是来追杀我的呀,她、她们之中没有哪个会气剑的,难道是人贩子?”

  “商业小偷?不会吧,一路上我和十万都很谨慎啊。”

  陈薪看见常十万渐渐被动,便想要去助一臂之力,但腿脚又酸又软,根本站不起来。

  他眨了眨了眼,用视线将越战越勇的徐衡锁住,狠戾之气溢于言表,让周身的空气为之一静。

  一旁叶广宙见陈薪露出了鹰视之相,吹了一声口哨,问他,

  “你要上?”

  “嗯,十万这些天光顾着玩,我一直没找到给它上油的机会,所以——”

  陈薪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短筒子,一下子吸引住了叶广宙的目光。

  叶广宙见过南燕出产的一种叫玻璃的东西,这东西的材质和玻璃很像,可南燕出产的玻璃比这个可绿多了,那这到底是什么?

  陈薪拔掉了短筒一侧的金属塞子,一枚银色的针露了出来,陈薪咬咬牙,一把将针筒在手臂处找了位置扎了下去!

  针悬于皮肤半寸之外,却迟迟没能落下刺入肌肤,因为,陈薪不敢!

  恐惧游荡在陈薪的心窝上。

  心里暗暗骂道,简直是开玩笑!

  这些年闯荡的这几个国家,不,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以后,都没见过针筒这东西!感冒发烧我都是煎药口服,然后再自己熬过去的,都好几年没被扎针了,自然怕痛!

  “欸?你倒是快动啊,你兄弟动作越来越僵了啊。”

  不耐烦的叶广宙一掌将针筒扎入陈薪皮肉,同时不经意间将活塞芯杆退下,药剂滑入体内。

  杀猪一般的痛嚎响彻仓库,

  “啊啊啊啊啊啊——”

  而在这痛嚎之声响起的同时,徐衡手中的气剑微缩,随即猛烈地爆开,凝聚的空气若海浪般扫来,荡开常十万的身体,气浪直接把常十万甩开,轰在墙上,摔到地上。

  常十万挣扎着意图爬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嘈杂的机械音“吱嘎”作响。

  “十万,别动!已经够了,我来替你灭了他。”

  徐衡对虚张声势没兴趣,气剑又从手中抽出,剑气将仓库西侧的门窗纷纷震碎,阳关射进仓库,将徐衡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滚,连蒙先都未踏入的弱者别找死!”

  话音未落,一硬物扔向徐衡,徐衡像扫开蜘蛛网似的挥剑劈去,然后,徐衡就被炸飞了。

  厚重的冲力,令徐衡将气剑插入地面,滑退数十步方才将将半蹲立住。

  “等级境界算个屁啊!真以为境界高就无往不利?那都是各类作品里唬人的!”

  陈薪大言不惭地叫嚣道,手里不断抛接着一个刻着各种符甲的金属六棱体。

  “土包子!见过把龙吼用带符文的金属容器封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震彻弹吗?”

  言毕,一阵齿轮相碰声响起,陈薪随手拉掉了六棱体上的环锁,

  扔向了徐衡。

  徐衡唤出三十六把气剑结阵抵御,气量之稳,若禅寺里的大钟。

  然而龙吼是声音,是比气还要虚的能量,磅礴的轰鸣声犹如泛滥的惠江水,透过气剑之阵的防御直压徐衡的心神与元池,抹去了他所知所感的一切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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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了船帆,无人摇橹的云排号,劈波斩浪,疾驰在海面之上。

  叶宇长呆呆得看着掠过船身的海水。

  原来,在水上航行,真的可以不靠帆、不靠桨橹,全靠浪。

  他转而看向立于船头,操持着水流的姜念生,凝视了良久她那被海风不断撩起的白发。

  惊魂未定的汤克诚看着后头追赶的两个车轮与云排号越拉越远,也开始平复心情,跌坐在甲板上。

  感觉整艘船、整片海都累了,疲累灌满了脑袋,没头没尾地说:

  “多亏了船上有……这云排号啊,快得跟鬼船似的。”

  快得跟鬼船似的。

  汤克诚的话冷不丁落进了叶宇长心里,在其中炸开了道道水花。

  他将目光流过冲涛若飞的云排号,再移到高高昂起的船首。

  扶着船舷上的把手跌跌撞撞地走向船首,停在了一个和尸鬼少女既近又远的距离。

  灵幡与两面白旗是鬼船神速的命脉。

  灵幡不惧周术。

  叶宇长原本不想问,但还是问了。

  “尸、尸鬼抓你们,就、就是为、为了这个?”

  专心操纵水流的少女被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弄得肩膀一颤,随后意识到是叶宇长,当下宽心。

  面对叶宇长的问题,少女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你们……只、只不过是白旗与灵幡的原料?”

  少女又点了点头。

  叶宇长一时错愕,人到底怎样才能被做成幡或者是旗的?

  “你——”

  “快到了,按你刚才在船舱里跟我说的,喏,那个石碑,是乐州港的一个界标是吗?”

  “唔,嗯,按这个速度,不过半个时辰的事了。”

  “那就好,那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鬼船不会追到这里的,上了陆地,我们就彻底没事了。”

  “没听说过尸鬼临近太繁华的陆上城镇的,所以没事了。”

  “我们的船很快,所以没事的,大哥哥。”

  年轻的船长这才发现,他犯了个多大的错误,他不该提问的。

  整艘云排号上的人都害怕着鬼船,也包括少女。

  或者说,只有她随时在忍受着尸鬼们曾带给她的,那真正的、有形的恐惧。

  她只是身体成了尸鬼,曾身为人的那一部分就从没有安宁过。

  叶宇长不再说话了,只是在靠岸前木然地听着少女不断地说着有关“没事了”的话。

  任凭少女不断得安慰她自己。

  叶宇长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少女现在正是什么表情,他从他的角度上知道少女没有流泪。

  少女用尽了力量使自己不流泪。

  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哭了。

  叶宇长尴尬地把视线移向别处,看到掉落在甲板上的“葉”字旗,他随意找了个仅存的高处,拿绳子将“葉”字旗绑在了上面,然后很长时间,他背对着少女,只看着这面旗。

  只是,愚蠢的他仍然未曾知晓,为什么恐惧着鬼船与尸鬼的她,要登上这艘挂着“葉”字旗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