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吧,哭一哭就好了,颂猜心里想着。没有钱了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关键还是要尽快找到一个工作,待会儿等楼下的公寓管理员萌姐回来以后,先去找她咨询一下。看看在曼谷找个工作该有什么样的技巧和注意事项。
“哇哇……哇哇!”看见颂猜也不理会她,阿香在浴室里面由“呜呜”地哭变成了“哇哇”的了。他从坐着的地上爬起来走到了浴室门边,透过虚掩的门缝,只见她光着身子,穿一条短裤,坐在那张浴室的小凳子上,任由头顶的水帘肆意地浇淋。
“阿香……阿香……”,颂猜站在门口轻轻地呼唤了两声,其实,但他看见浴室里几乎赤裸的阿香时,自己的两只脚像是挂了铁链一般的沉重,动弹不得,与此同时,心跳也砰砰地逐渐加速。男人,好像就是这么一个性情中的动物,可以无论场合和情绪的,看见了异性的身体,血脉就会扩张,心跳一定加快,尽管颂猜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着他:还没,没到时候!
“怎么办?”“呜呜……”,“怎么办?”阿香依然是没有任何思路,还深陷在突然变成囊中羞涩之后的恐惧之中。
“别担心!”“你快点洗过澡,我就告诉你怎么办!”颂猜在门边调高了声音的音量,他知道,她正淋着水,听不清他的声音。
等到两个人都已洗浴完毕,穿上了新买的衣裳,他俩和衣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各怀着心事。其实,这个时候的两个人只是心照不宣而已。洗个澡后冷静下来的阿香,也不是一个不想事的姑娘,只不过半小时前在银行的那一刻,确实被那冷面行长讲到的事情吓坏了。
还是颂猜打破了沉默:“你,还剩多少钱呀?”
“哈,我就知道你想问来着。”阿香的情绪有所好转,但依然瘪着嘴:“我刚才点了一下,只剩三百多铢了。”
“还剩这么多呀?节俭一点用的话,可以吃一个月呀!”颂猜故作兴奋,想安慰一下阿香。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想好这唯一的一个反应,无论身边的她可能会说是三百也好,还是一百也罢。
阿香是很相信他的,在旺呐村陪着孩子们玩的这几年里,她对颂猜确实是言听计从的那种,这也就是为什么巴裕那威猛的形象,在她的心中渐渐淡去的原因。听到这么一说,她的心情有了少许的好转,但心里面还是盘算着:今天这一出去就花掉了两百多,怎么剩下的三百铢还能用一个月呢?
“那行长说,你妈的账户已经冻结,那就是讲咱旺呐村的钱动不了啦。你爸、妈还有段叔他们会没有事吧?”
听到这里,阿香破涕为笑了,但是那种笑有少许的诡异:“应该没事的。你以为我爸他们把钱全部存在银行呀?那个密窖里还有存货呢!”
“地窖?”颂猜可是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事,他把密窖听成了地窖。在老家浏阳,秋天的收成,会有部分放到生产队上的地窖里的,由队上的领导统一管理,以应付村上冬日的不时之需。
“嗯!”阿香有点兴奋地点点头,正准备告诉他这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别!”颂猜比划了一个食指放到阿香的小嘴前,说道:“别告诉我。咱们都已离开了村子,我也不想知道。”
阿香觉得有些扫兴。自己觉得是一个好玩的秘密,想要告诉哥的,可是他没有兴趣。她一转念,想起今天行长讲过的一件不明白的事:“那位行长说我爸在政府挂了什么号呀?啥意思?”
颂猜没想到阿香还记得这个事,心里想着:那行长说你爸在政府挂了号,算是客气的说法。其实就是在警察局挂了号啦!但他又不想吓着了她,便回道:“就是说呀,你爸认识的人多,所以挂了一个号。没啥特别的意思!”
“那他们银行把我们的钱全扣住了?我猜呀,就是阿妈说过的,咱们村上靠那种药膏赚的钱,不干净!”她并不是啥都不懂呀。她还知道,谁敢轻易碰那个东西,巴裕队长下手可狠呢。你颂猜这次差点没命,不都是因为那个药膏吗?!看你对我爱理不理的样子,都不知道感恩,哼!不过,他今天说过了我是他的妻子,这件事看来还得感谢清迈车站面前的銮布。阿香这么想着,内心无比的清澈、纯净,她深深地爱着这位从缅北山上捡回来的阿哥。
“是啊,那东西好像是政府禁止的。”颂猜在云南的时候就知道政府是禁这种毒的,那罂粟膏就是鸦片,就是毒。
“那不种这东西,我们该种什么呀?咱们村子里有种玉米的,但种多了不但吃不完,还运不出去,卖不了几个钱。完全不够全村人换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呢!”
哇塞,原来她连这个都懂呀!颂猜突然觉得,对眼前的这个阿香要刮目相看了。可是,还有一些她这个年龄该懂的知识,她为啥不懂呢?他想起了在火车上,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以为亲个嘴就会怀孕的那种,笑死人啦!看到阿香的心情基本平复,他的心里又多了些胡思乱想。
“明天我们就去找工作吧?”阿香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又让颂猜吃了一惊。
“你也想到了这一条呀?不错!不愧是咱村里的大公主!待会儿楼下的萌姐回来以后,我们可以先去问问她。”
“你以为我是一个傻瓜呀?”看见自己的“丈夫”对目前这个严峻的事态已经有所考虑,阿香心中的惶恐感几乎全然消失。本来俩人已经是面对着面地躺在床上,她这会儿娇滴滴地往前蹭了蹭,钻到了颂猜的怀里,以看似一种散发出母爱般光环的忸怩姿态,嘟喃着说:“可是,我可能干不了几个月的……”,说完,她又摸起自己扁平的肚子。
天啦!刚刚才想起的这个事情,阿香却主动地提及。颂猜的心里有了一些冲动,他琢磨着,自己该领着她跨过这道坎了?
他想起了纳姐,经验老道的她教会了我那么多,对她的思念至今都挥之不去。可是,我回不去了呀?那么遥远的东北方向的石头镇。
可身边的阿香,她还懵懂着呢。我得慢慢来,不能伤了她,虽然在泰国北部,大多数十八岁的姑娘确实已经做妈了。
想到这里,颂猜的呼吸开始急促。他轻轻地抓住了阿香那只摸着肚子的手,告诉她:“你还没有孩子呢。”
阿香天真地抬起头看着颂猜,并没有觉得他有任何想抵赖的意图:“那……咱们亲过嘴了呀?”
“那是你亲的我吧?我还没有亲你呢。”怎么办?颂猜只好这个样子哄哄她了,完全是出于爱,一种越来越浓烈的发自他身心深处的悸动的爱意。
“那……你……亲我呗?”能够怀上心爱丈夫的宝宝,是阿香这会儿极其淳朴的一个愿望,也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所有夫妻间的理所当然。当与自己的心上人贴着这么近,又说出那“亲我”的话的时候,她顿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羞涩和慌张,撅起的嘴角和娇嫩的眼帘都开始颤抖。
故事发展到了这里,出现了不甚和谐的画外音。啥?故事的作者写不下去了,需要与故事里面的主人公进行紧急的咨询和沟通。他知道,用二十一世纪一零年代的通讯办法是找不到主人公颂猜的。几年前,因为生意、因为家庭、因为满舅一事的纷扰,他决定离开喧闹的曼谷大都市,带着心爱的妻子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又搬回了海边,一个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难以找到他们的一个世外桃源里生活去了。那是一处他朋友拥有的靠着海边的小木屋,木屋前面是一片纯白色的沙滩,沙滩以外就是蓝蓝的海。这个木屋和这里的海滩面朝着西面,可以看得见最美的夕阳。
为了静修,为了得到心里的那一刻安宁,他居然戒绝了手机,还把小木屋里唯一的座机电话给拔了。离这片小海滩最近的公路也有约五公里远,那里镇上的邮局仍有电报传送和代人通讯通知的贴心业务,但是收费不菲。但是,主人公颂猜自己如果有急事,要与最贴心的亲人和朋友进行联系的话,他还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神秘的办法。
故事的作者自然知道怎么办。他打开厨房里那个最高的柜门,从那过去的几年里从未触碰过的柜顶一层,取下了一个看似像是普通玩具般的小瓷屋,端着它来到了后院。他把这个小瓷玩具放到后院远角上的一个古树根下。那根古树根有一人多高,那还是故事作者从后山的林子里捡回来的。而小瓷屋却只有一根筷子那么高,是几年前离开泰国的时候,兄弟颂猜特别送他的。
依照兄弟告诉过的简易办法,他蹲在树根旁的小瓷屋前,闭上双眼,伸出手摸到小瓷屋的正面那张画着的门上,轻轻地敲了三声“当、当、当”,“丕(大哥)……”在闭上眼睛以后的十秒之中,他听到了眼前一阵“吱吱嘎嘎”的好似万物生长的声音,声音过后的寂静,让他好奇地睁开了双眼,果然如颂猜大哥说过的,他已经站在了海边的一处小木屋前,这间木屋的色彩与那只玩具瓷屋一模一样,木屋的后面是一颗参天大榕树,木屋的前方就是那片纯白色的海滩,两个看似有十岁出头的孩子在水边玩耍。
他推门进去,发现室内只有一张桌两张凳,桌上放着两只已经劈开了顶的新鲜椰子,作者的大哥故事的主人公丕颂猜端坐在一张凳子上。颂猜微笑地看着推门而入的他:“你来啦?”
“嗯。”作者老约克答了一句。
这时,已经年近半百但风韵依旧的阿香嫂子,从厨房方位的那扇门里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打着招呼:“萨瓦迪卡!小约克来了?吃西瓜吗?”她永远喜欢推荐她最爱的水果。
“萨瓦迪卡!是啊,来看看你们!要问丕一点事。”小约克赶紧答道。
颂猜扭过头去,不无爱意地看着跟了自己三十几年的爱妻,说道:“你去看着那玩水的两个娃吧,我跟小约克说会儿话。”
“哎。”贤惠的嫂子缩回了身子,从厨房另一端的侧门踏上了海滩,去看着两个玩水的儿子。海边的风景虽然美丽,但以他们的经历,也不得不时时的心有警惕,以预防不测的发生。
“还是喝椰汁吧。无根水浇灌你这无根树,可以长命百岁呢!”这还是过去小约克在泰国生活的时候,丕颂猜对他的调侃。
“不求长命,只求平安。能像您这样,活得潇洒就好!”
“哈哈哈!有啥事啊?”颂猜看着老弟小约克问道。他可是知道面前的这个所谓的“理工男”想练练笔,并征得了自己的同意,让他瞎写那梦癫三十年。
“不让写了。”小约克答道。
“写到哪儿啦?”
“嫂子说的那句‘你……很会的!’”那是一九八三年四月二十四日,颂猜和阿香南下曼谷以后的第一天,从那个摩尔大楼回到小公寓楼的房间里后,两人激情地夫妻礼毕,淳朴的阿香对自己的丈夫说出的那句话。
“……”,颂猜永远都不会忘记,妻子在床榻之上说过的那句好似赞叹的话,让他感觉到哭笑不得。他眯着一双小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小弟约克,笑着说:“哈哈,我的故事可是只跟你一人说过呀!你还真要把这一段都写进去了呀?”
“是啊!干嘛不写?您那三十年神奇的梦,以及与阿香嫂那让人羡慕死了的爱情故事,多写两句无妨呀?只要是不带邪念。”
“哎,你的文笔水平不够好吧?你觉得清纯的东西,别人以为污浊,这很正常呀。另外,有些个爱事,不从来就是‘只可意会,却不能够言传’?”
“也许吧。”
“那您本人不介意吧?”听过了大哥那传奇的故事,我写他是同意了。但如果写得太细,大哥不会介意吧?小约克这么想着并问道。
“哈哈……,我介啥意?别人又不知道我是谁!你爱咋写就咋写,反正我也不看。”
“您,打算什么时候再走出去呢?总不至于呆着这儿永远不回曼谷了吧?”故事作者关心着大哥。
“等老二老三再长大一些吧。什么时候离开这儿,我会有消息告诉你的!”
“我还想……听听您和石头镇上的纳姐,后来的故事呢。”小约克问完这句,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果然,颂猜听到这里心里一惊。他抬起头,伸长了脖子,透过窗户看了看沙滩上的爱妻和两个孩子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接下来,他已经不容作者再多说话。只见他的手一挥,小约克顿感头部一阵昏眩,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回到了自家的后院,依然蹲在那古树根前。树根之下放着那个像玩具般的小瓷屋,色彩跟大哥在泰国的那处朝西的海边木屋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