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时代 【前传·爱屯风波】第8话 抵达,分别
作者:辜苏的小说      更新:2019-02-20

  第二天一早,罗淞就和沈熙一起来到了安全区中央的车仓。

  这里注册的车队大概有十几个,罗淞挑选了一个队长比较年长的车队,然后付了押金。

  这是一个小车队,不到五十人的队员,这次能出勤的也不过二十几个。队长是一个中年男人,姓洛,大家都叫他洛老大。

  洛老大在这个车仓算是资历比较老的了,据说早年曾经混过黄金路,也找到过一些财宝,但是一次逃亡过程中却全部遗失了,之后过得又是清贫的日子。也曾经有一次整顿旗鼓打算重回黄金路,但是却遭遇了大批人鱼,损失惨重,自己也受了伤,从那之后,就一直在车仓当职,偶尔在黄金路里走走场,送送人,在没做什么危险的事。

  “小兄弟,姓啥?”洛老大普通话说得有点奇怪,罗淞只能勉强听清:“姓罗,罗淞。”

  “哦,罗。”洛老大点着头,回手指了指车仓外面的一个停车位:“你领着小丫头先去那里,再等等我的几个伙计,人齐了马上出发。”

  ……

  因为只是罗淞和沈熙两个人,所以车队只派了两辆车。

  罗淞和沈熙选择了前面的吉普,开吉普的,就是洛老大。

  当洛老大挽起袖子开车的时候,罗淞才有机会看到洛老大胳膊上那大大小小的疤痕。有些新的,也有些旧的。

  “丑的很,别瞧了。”洛老大憨厚的笑笑,目光却一直看着车前面,也不知道怎么察觉到罗淞在看他。

  离开安全区的那一段路程,还是很平稳的。但是一出了安全区的大门,道路立刻变得颠簸起来。坐在车里的罗淞一边听着车窗呼啦啦呼啦啦的乱响,一边感受自己五脏六腑挤来挤去的乱晃。然后,冷汗就下来了。

  世都的大少爷,可从来没坐过这么颠簸的车。也许他不是个娇贵的人,但是身体还是吃不消的。很快,罗淞就开始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但是往前看看洛老大,又往后看看沈熙,两人全都一脸淡定,完全没事人一样,为了面子,罗淞只能忍了。

  这一忍,就是一下午。

  天边微微泛红的时候,罗淞的视线终于宽广起来。

  破败的楼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

  又是一个小时之后,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经过一下午的颠簸,罗淞的脚掌终于碰触到了地面。土壤特有的松软让罗淞感觉像踩在了棉花上,整个人都感觉飘飘欲仙。

  此时,夕阳日暮,晚风徐徐,树木飘香,水光粼粼。

  美景在前,美人在后,本该觉得惬意的罗淞能够,胃里依旧忍不住翻腾,呕吐感不合时宜的充斥着神经。

  站在离车不远的地方,罗淞脸上如梦似幻,变化万千。

  洛老大从驾驶舱里走了下来,手里举着一根药草,大步流星的来到罗淞身后,厚重的手掌稳稳地拍在了罗淞的背上:“小伙子,吃点药吧,吃了就不恶心了。”然后他就不由分说把药塞进了罗淞的手里。

  罗淞十分感激的看着洛老大,然后把药草嚼了嚼,直接咽了下去。药味很苦,还带着一点点的辛辣,罗淞吃不惯这种东西,表情痛苦的都扭在了一起。

  “哈哈,区里人吃不都吃不惯药草,喝点水,去去药味儿。”说着就递过来一个铁瓶子。罗淞苍白着脸笑了笑,然后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需要。

  收起水瓶子,然后也不顾沈熙就在一边,自顾自的掀起衣服,紧了紧腰带,然后再拽了拽裤沿:“小子,快些准备,我要把你们送到湖对面去。”

  “湖对面?”罗淞这时才把目光转到前方——那里有着慢慢不见边际的湖水。

  “第一次来爱屯吧?”大汉咧嘴笑:“这里离爱屯还有些距离咧,爱屯在那边——”司机伸出一条臂膀,像个标杆一样指向了天边:“在天的那边!”

  这一指,不知为什么还有点伟岸的豪壮感觉。罗淞怔怔的点头,然后也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去,他能看见的,却只是天上的云彩和水里云彩的倒影。

  ……

  ……

  河岸边早有很多的小船。这些小船十分简陋,船身上面只盖着简单的乌蓬;一对船桨摆放倒是整齐,在船头上甚至能找到火柴和油灯。

  这样的小船在现在可是十分少见了。想要行驶在水面上,不是铜墙铁壁是不行的。因为人鱼大多数还是在水里生活,一旦人类漂泊在水面上的时候,难免会遭受它们的袭击。人类本身在水面上的求生能力就不必陆地,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完善的保命措施,那就要一命呜呼了。

  “来,上船!”思考间,司机已经摇身一变成了船夫,只见他利落的拔锚,然后挑了挑小船。

  罗淞扶着沈熙先上船,然后再提着行李跳了上去。这还是罗淞第一次乘坐“船”这种东西,那微妙的摇晃和汽车的引擎颤抖不同,让人感觉十分舒坦和温柔。

  也许是人类原始原始的本能在作祟,罗淞这一瞬间竟有种回归本源的感觉。

  洛老大用船桨支开小船,小船缓缓地离开了河岸,在水里荡出一丝丝曼妙的涟漪。罗淞惊奇不减,心情平静下来,享受这微微的荡漾。

  洛老大微微一笑,望着朱红的天色,深吸一后,忽然豪放的喊了起来:“小子丫头!好好体会这这乌篷船的感觉吧!这世界上所有与水相关的东西,只有爱屯的乌篷船没有变过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坐着这船,看着这水,顶着这太阳,望着这云彩,唱着那些个调调,往咱们的家里走的!”

  罗淞和沈熙相视一笑,看着洛老大一脸的陶醉,心里也受到了感染,心情一下子放的很远。

  “大叔,你年轻的时候,是住在这里么?”

  “那倒不是的咧。看见途中那些子阁楼了么?我五岁那年和我父母搬到那里生活,那个时候哪会天天担惊受怕,我就跟着邻家的淘小子大街小巷的乱跑,胡打胡闹,那日子才是人过的嘛……”大汉说道这里就有些惆怅了。

  “听您这口音,应该是从大北荒来的吧?”

  “啥子大北荒……那个时候,那叫西藏!中国西藏……中国你们知道么?就是现在太平洋到乔治区的所有陆地,那可是个大国家,现在世界政府就是在中国西北方建立的呢!几十年啦,几十年过去了,我到现在依然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我热爱我的祖国,我记得我在那里生长,在那里生活过,所以即使是现在,他都一直在这里!”洛老大这个时候用胳膊肘狠狠地顶了顶自己的胸膛,并像炫耀着什么一样昂然挺立。

  国家,那是很遥远的概念了。人鱼屠杀之后,人类的迅速消亡把世界的一切都颠覆了,国家这个组织更是以极快的速度崩溃了。固执的人类,始终相信灾难都会过去,人类会重新崛起,坚持不更改纪年方法,依旧使用原来的公元纪年法。其实,国家本就是阶级矛盾所诞生的产物,只是人类统治世界的一种工具。当人类自身难保到无法维持阶级的分布的时候,这一切都随风散去了。真是感慨,那经历了几万年演变才形成的人类文明,竟然这么不堪一击,脆弱的就像怒放的鲜花,繁盛之下,却不知只是稍一用力,就会被连根拔起。

  罗淞和沈熙都知道人鱼屠杀之前那个时代的历史。他们小的时候,也都从大人口中听说过人们在那个时代梦幻一般的生活。大人们赡养老人,抚养孩子,生活平淡却安稳,宁静而幸福;时代文化从各个方面陶冶着人们的情操,鼓励人们发现和创造;人类的科学文化、航天技术、医药医学、电子冶金等等领域都发生质的飞跃,世界空前繁华和兴盛;没有频繁的法事,没有残酷的战斗,没有生死的威胁,没有未知的恐怖……社会让人类幸福,人类使社会繁荣。

  那是想象都无法触及的生活啊!

  “四十年都过去啦,我也老啦……”洛老大如此说道,可是他脸上洋溢着的是丝丝温情,而不是凄凉和忧愁。

  罗淞和沈熙环视四周,所见之处,是天,是水,是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才是原本的世界吧?

  洛大叔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情不自禁的笑了。他更加奋力的划起了船,在阳光下,简陋的乌蓬行过,留下一路的碎银。

  “哎——姑娘你在河岸上,等着哥哥回来喽……哥哥远远地摇着手啊,把那姑娘远远地看喽……”

  罗淞回头,看着沈熙的侧脸。少女轮廓柔美,在眼光下,镀上了一圈光晕。

  不知为什么,罗淞笑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此刻的他,是幸福的。

  静谧的湖水之上,只有洛大叔豪迈的歌声。阳光拉着小船往前走,和风捧着小船缓慢的行,这一切都成风景,保存在了少年少女的记忆之中。

  ……

  ……

  这一行,又是将近两个钟头。

  罗淞自嘲一笑,有点无奈。

  他到底,还是没有机会对沈熙说出他心里的事。

  远处的房子白蓝交替,一株株垂柳被专用的土盆包裹,摆放在房与房之间。在最近的位置,立着一座木桥,木桥两侧尽是垂柳,绿叶如墨,轻妆淡抹。书上说“烟雨江南”,果然不是传说。

  靠近栈桥,洛老大大声喊了一声:“爱屯到喽!”

  沈熙慢慢站起来,提起了厚重的行李包。

  罗淞动了动嘴,始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也许是上天对罗淞的怜悯吧,不知是哪里吹来一阵大风,小船猛烈地摇晃了一下,沈熙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是罗淞伸出手,扶住了沈熙的肩膀。

  “……”

  沉默。

  两个人相互凝视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罗淞猜想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很窘迫,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灼烧感了。

  不过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罗淞反而有些不管不顾了。已经很狼狈的自己,也不怕更狼狈了。于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竟然脑袋一热顺势把沈熙拥在了怀里!

  沈熙瞪大了双眼,行李包重重的落在了船上。

  小船剧烈的摇晃起来,罗淞却把沈熙抱得更紧。

  感受着怀中少女些许的僵硬,罗淞沙哑着声音,有些不安的问:“我们……还能见面么?”

  ……

  洛老大识趣的提早上岸,先走一步。垂柳如茵,吹拂过的风儿清清淡淡,微薄的凉意似乎把罗淞热切的心情都冲的清朗了起来。垂荫下相拥的少年少女,就像是早就熟识的恋人,阳光仿佛一层金色的薄纱,把他们紧紧地裹在了一起。这世界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了。

  罗淞的声音,在沈熙的耳边响起,让沈熙觉得心脏跳动都有些吃痛了。些微的慌乱之后,她还是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侧目望着少年的发丝,迟疑着伸出自己手,慢慢的环住了少年的肩膀。

  仿佛安慰一样,她温和的笑了。但是一笑之后,却露出些许伤感的神色。

  “会的。我们还会见面的。”随后,她轻轻推开少年,然后再一次提起自己的行李,冲少年摆了摆手,走上了栈桥。

  垂柳赐给她绿色的羽衣,微风从她的身边流淌而过,她轻轻地走了,静谧的栈桥,只留下仿佛还在梦境中尚未清醒的少年,直愣愣的看着她消失的背影。

  ……

  夜晚的水乡,薄雾微起。混淆了这时间,淡薄了这世界。

  ……

  ……

  头染丹青手挽纱,驻足停看此烟霞。

  分明咫尺绿青草,而非天涯紫红花。

  风帘雾幕扑天落,奈何咫尺成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