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山洞里，罗淞和图卡娜面面相对，四目相看，没人发出一点声音，整个山洞里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

　　整个山洞都静到了极点。

　　其实罗淞得自己应该问些什么——那些问题就在自己的嘴边，简好像只要罗淞一张口，就会一股脑全都涌出来。可是不知为什么，罗淞怎么就是问不出口呢？

　　对面的图卡娜眼神很疲惫。她似乎在强打着精神勉强自己站在罗淞面前。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扯着嘴角干涩的微笑：“你也看见了，事情就是这样。”

　　罗淞不置可否。

　　面前的图卡娜，面色痛苦。如果不是那痛苦如此清晰，罗淞恐怕要忍不住质疑了。

　　质疑图卡娜这种行为是否另有目的。

　　图卡娜知道自己必须做些解释，可是她觉得这些解释对她来说都是折磨。于是她再次叹息，再次抬起眼眸的时候，她的目光里带上了一抹微凉：“……对不起，我骗了你。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吧。”

　　图卡娜11岁的时候，也就是人鱼屠杀爆发的时候。她的家乡毁了，可是上天眷顾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她竟然活了下来。后来临时政府军队来到这里进行抢救，图卡娜的长官——马洛夫·福比斯夫在废墟里把她带回了军营。他问她：你想活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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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要活下去，所以我请求他，带我离开这里。”图卡娜苦涩的笑了笑，垂下头：“他同意了。”

　　来到军营，图卡娜面对的是残酷的训练。稚嫩的面颊随着时间变得坚毅，不知不觉，她在军营里已经呆了6年。之后有一天，马洛夫带了一个女孩出现在她面前，并嘱咐她，要她照顾这个女孩。

　　看见女孩的第一眼，她就被深深地吸引了。她是那么的纯白，纯白到晶莹剔透。她是月亮，她是世界上最纯净的钻石。

　　当时图卡娜就是这么想的。

　　罗淞知道，那个女孩，大概就是奶奶年轻时候了。

　　“听着，罗淞，我和你奶奶不一样。”图卡娜淡淡的看着罗淞的双眼，目光里闪过一丝看得出的脆弱：“我没有亲人。长官对于我来说，就像是父亲——后来临时政府解散，他没有追随新政府，也没有依照临时政府的命令销毁这些资料，而是带着这些机密材料躲到了这里。”图卡娜微微笑了，身体略微放松，倚在了墙壁之上，目光望着前方，有些失神：“他爱这里的人们，用尽自己一切的力量想帮助这些人们——可是你知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人都是斗不过自然的。他没法挽回爱屯生态链的崩溃……但是他不承认，一直到死，他都在寻找能够解救爱屯的方法。”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罗淞淡淡的说。他是真的不明白，从马洛夫的故事，一下子跳跃到爱屯，他真的搞不懂图卡娜的意思了。

　　图卡娜自嘲的一笑。曾几何时，即便面对死亡，她也没如此忐忑他人的回答。有些事情是队长埋葬的，但是如今图卡娜却要违背队长的意愿，让其他人知道。

　　“自从长官躲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有一伙势力不断地搜寻他的下落。你能想到，这伙人是为了什么。”图卡娜露出冷漠的表情，眼底泛着凉气：“他们是为了这些资料。”

　　罗淞回头张望了一眼已经设么都没有了的密室：“那么，这些资料是被他们……毁了？”

　　“不……”图卡娜叹息着回头，往密室里走了一步。

　　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密室里厚厚的灰烬，她笑了，只不过笑容有些凄凉：“整个回山只有一把钥匙，也只有这一把钥匙能打开这里的门。他们找不到这里，就只能试图从长官的口里得到些秘密……”

　　她的手狠狠地抓过一把灰烬，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手指被她捏的发出咯咯的响声：“长官不会说的，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秘密究竟联系着什么，但我知道，那些秘密是绝对不能被那些人得到的！”

　　图卡娜站了起来，重新走回罗淞的面前，狠狠地抓住了罗淞的肩膀：“所以他们杀了他！罗淞，我要报仇！我必须要报仇！你知道么？我图卡娜·门斑，必须为长官报仇！”

　　罗淞看着这个女人一脸的憎恨，心里也不是滋味。自从进到爱屯里，也没少受到图卡娜的照顾。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一直以来图卡娜的凌厉不是因为她的坚强，而是因为从她体内不经意之间透出的恨意。

　　狠，会让一个人拥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我还是不明白，你要复仇，和这次交易有什么关系。”罗淞挪开图卡娜的手，声音恢复了常态。

　　图卡娜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颓然的站稳，抿嘴笑了：“你知道么？我曾经把这些话都和你的奶奶说过，可是她只觉得我幼稚，她不想为了没弄清楚的事情头脑发热……可在我看来，她只是不想为长官报仇。”

　　罗淞默然。他了解自己的奶奶。那个女人，的确不是为了这些不清不楚的事情就大动干戈的人。而且……

　　罗松暗暗的握了握拳头——奶奶之所以不同意，绝对不是只因为这些。

　　“奶奶不同意？”罗淞附和着问了一句。

　　“……”图卡娜沉默了一会，微微站正身体。长长的虚了一口气，似乎精神状态好上了不少。

　　“我了解你奶奶，所以我也不怪她。当时我也听了她的劝，忘记了复仇的事，一心一意的把精神投入到爱屯建设上。可是……就连爱屯，现在也支撑不下去了。”图卡娜冷着嗓子，目光像只鹰一样逮住了罗淞的目光：“而现在，正好你奶奶提出了这次交易……你奶奶并不知道我没有交易的筹码，而且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事实上，从我答应这次交易的时候开始，你奶奶就注定在这次交易里什么都得不到。”她在一次紧紧的盯住罗淞的眼睛：“罗淞，你也看见了，爱屯现在需要帮助，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爱屯的人们全都死在这里么？”

　　“……你什么意思，明说好了。”罗淞在图卡娜这种目光下有些不自在。

　　图卡娜收回目光，坚定的说：“你回去告诉你奶奶，说这些资料还好好的保存着，只要她完成我的要求，我就会把这些‘资料交给她’。”她退后一步，笑容有些疯狂：“我的要求也不是很过分吧！我只需要你奶奶帮助——爱屯提交给政府的条约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恐怕已经是石沉大海。不过如果是你奶奶去办这件事情……”她抿着嘴：“她会办成的。”

　　罗淞有一瞬间有些动摇了。就像图卡娜说的，他的确，没法眼睁睁看着爱屯的人们全都在这里一个个死去。他也知道爱屯现在已经没有未来，要拯救爱屯的人们，只能让他们去别的地方生活。他甚至同意图卡娜所说的，他也认为如果是奶奶的话，这些事情都有成功的可能。

　　可是，他更加知道，奶奶是不会这么做的。

　　这不是儿戏，这是交易。交易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不人性，而是利益，是公平，是理性。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是一场交易。”罗淞斩钉截铁：“罗家来到爱屯，只是为了一场交易。”

　　“……”

　　图卡娜略微沉默了一会。

　　罗淞说的，她又如何不明白？如果爱屯的事情那个真是那么简单，她又怎么会出此下策，不惜使用这种手段呢？

　　她低下头，不吭声了。

　　罗淞看着她这样，心里可不好受。他犹豫了一下，想去拍拍图卡娜的肩膀，安慰她一下。可是就在他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腹部一阵剧痛，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后背被狠狠地撞击在了墙壁之上。

　　他瞪大了眼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面前的人的脸上。

　　“唔……咳咳……”罗淞震惊的看着自己腹部插着的匕首，顺着那只抓着匕首的手，罗淞艰难的把目光放在了图卡娜身上：“……你……”

　　图卡娜的脸上再没了前几日亲切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寒和残忍：“罗淞，对不起。原谅我吧，我别无选择！我只是想要救爱屯，只是想要为长官报仇，而我没有力量！我只能利用你奶奶。”她顿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擦拭了自己脸上的血迹：“要怪就怪你奶奶太固执了吧……如果她愿意帮我，你就不会死在这里了。”

　　“你……”罗淞看着图卡娜一点一点的把匕首送进自己的身体，看着图卡娜脸上越来越清晰的残忍……

　　他咧开嘴，忽然笑了：“咳咳……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奶奶说的对，你果然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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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深夜到来时，人们都知道会有黎明。可是如果我问你，黎明真的会如约而至么？没有人会有正确的答案。

　　但如果非要回答的话，也许有人会说：明天不就知道了。

　　然而今天的人，永远无法走到明天去。

　　就像今天的罪孽，没人知道明天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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