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下室里，没有一丝声音。
空气中有桂花的清香，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有些异样。
鸾姬一如既往是一身雪白，丝绸的旗袍绣着白莲，勾勒出莲藕一般圆润的曲线，在黑暗之中异样显眼。
她手里提着一盏油灯——是非常老式的那种。透明的玻璃灯罩之内只有一点摇曳的烛火，微薄的像是深渊里的一只荧火虫，放出极暗的光，暗到只能照亮鸾姬的手腕。
不知道鸾姬在这里多久了。她缓缓的在这个地下室里的各个角落游荡，就像一个幽灵，找不到自己的栖身之所。轻轻的把油灯放在一张灰黑色的案台之上，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小木棍，伸进油灯里，把火苗挑的亮了不少。
黑暗被稍稍攻破，但是又迅速地合拢，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深深的沉寂。
穿着白衣的女子慢慢的跪坐在案台之前的跪垫上，银丝垂下，挡住了一半的脸。所以难以说出她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也许会有些寂寞，也有可能是有些哀伤。
案台上的烛光越来越暗淡，但鸾姬并没有再去挑亮它。她觉得无所谓——即使黑暗把一切景物都侵蚀，即使她的双眼看不清身边的一切，但是这空气里弥漫着的、充斥着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里一切。
在她的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二十三个棺材整齐的摆放。每一个棺材都镶着厚厚的铁板，在他们的表面还涂着黑色的漆——沉重的就像某个人的心情一样；其实这些棺材里并没有全部安放死者，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不可能找到遗体。
在鸾姬跪对着的墙壁，深深浅浅的有些正方形的凹陷在，每个凹陷里都放置着一个灵位。墙面上，二十多个灵位面朝鸾姬，仿佛有四十多只眼睛，四十多道目光齐刷刷的朝她射过来，穿透她的表皮，看见血和骨头。不需要仔细的凝视，就能很容易的发现，这灵位里的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姓氏——甄。
甄蕤、甄毅、甄尔、甄萨、甄肆、甄琳、甄雷……一个个如此相似却代表着不同意义的汉字排布在同一个灵堂内……这代表着什么？答案，苦涩的难以明说。
……
鸾姬站起来，从兜里抽出一块手帕。
“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们了……对不起，最近有些忙，抽不出身呢。”鸾姬拿着一块手帕，轻轻擦拭一个个灵牌上的灰尘。她的目光柔柔的，是她在外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找到那份资料的线索了……”
灵牌静静地，一个个面朝鸾姬，就像一位位忠实的聆听者。
“只要销毁了它，就没人会知道他的存在了……他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也是你们希望的吧？”
“以前每一天我都在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老了，然后死了，就没人能继续保护他了……”手慢慢的抚上脸颊，鸾姬微微蹙眉:“……但是现在有些放心了……”淡淡的笑容浮上她的眉梢，她轻轻抚摸这些灵位的边缘;“所以即使有一天，我也站在了你们中间……”她微微仰起头，一丝薄薄的笑意浮现在她疲惫的表情上——
“我也不会害怕了。”
……
从地下室走出来，西离已经早早的捧着外套站在了门口等她。
在西离的眼中，似乎有种意味难明的怜惜。她跟随鸾姬已经十多年了——从她很小的时候，鸾姬右边的位置，就是她的了。那个时候她只是每天跟着鸾姬，和鸾姬聊天，甚至还会一起唱歌，西离多喜欢那个时候的日子啊。但是那一切，从她能帮上鸾姬处理家族事务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过了。
从西离手里接过外套，鸾姬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和理智。
西离低着头，递过一个手机：“小姐，宋壬先生来电。”
听到这个名字，鸾姬略微诧异。但还是接过手机，放在自己耳边：“宋先生？”
对面的男人声调有点尖锐，语气中隐约有些不怀好意：“鸾姬大人？呵呵，好久不见，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鸾姬眉头挑了挑，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宋壬，我并不是很有时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男人顿了一下，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听说，你要和爱屯做交易？”
鸾姬沉默。
“……我还听说，你要满足她三个愿望？”男人继续说。
鸾姬皱了皱眉头，依旧沉默。
男人笑声忽然变得阴寒：“我还听说，她的第二个愿望，是要为那个男人报仇？”
鸾姬面无表情，脸上的冷酷几乎能凝结空气中的水蒸气。
“鸾姬，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知道的，你不过是骗骗她而已，你不会因此就置我于死地的。对么？”男人语调乖张，仿佛吃定了鸾姬的样子。
微微的沉默之后，鸾姬却淡淡的笑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你可是和罗家交易过的人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教导我‘一定要完成许诺的’的人，不正是您么？为了遵守您的教导，罗家对于交易可是从不食言的。更何况，我已经同意与爱屯的交易了。”
气氛降到零下。
对面的男人沉默许久，尖锐的声音顺着电话线，刺痛了鸾姬耳朵：“鸾姬大人，你真是疯了。你别忘记，当年帮我完成刺杀马洛夫的计划的人，就是——你啊！”
时间仿佛有一瞬的凝滞。
就是你啊——
……
啊……对啊。
没错，是我啊。
你是主谋，我是帮凶。
不过，即使事实如此，又能代表什么呢？
鸾姬微微闭上眼睛，语气淡然：“我没忘记。也不需要提醒。”她把电话拿到嘴边，一字一顿的说道：“宋壬，我们的合作早就是过去式了，你要明确，现在我要合作的对象，是爱屯，不是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