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越来越大，大家都不知道，离开火车之后，究竟能不能找到一条活下去的生路。
老爹站在车厢的连接处，看着飞驰而过的地面和漫天蓬勃的雨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了，我们下车！”
他第一个跳下车去，双脚接触地面，踏出半人身高的水花。
接下来的时间里，人们带着刚出窝的小鹰，从悬崖上跳下来一样的心情，一个接一个的从火车上跳下来。
大家背对背站着，暴雨冲刷着枪杆，徒添了枪的重量。
每个人都觉得手里的东西重若千斤，如果用上全身的力气，就会瞬被压垮。
恐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恐惧的前一段时间。那些煎熬，会在恐惧爆发的时刻累积到最大！
“嚓……有东西冒出来了。”苏良紧紧地盯着不远的草丛里。在暴虐的雨里，大家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所以眼睛成了他们最大的依靠。
没人回答他的话，而且苏良也不需要回答。暗暗地把枪端了起来，略微环视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枪口都已经高高的端了起来，神色紧张地望着前方。
“大家一定不要慌……”中年男子捏着枪口，看着草丛里冒出来的那些黑点：“不要乱了阵型。”
伙计们纷纷点头，互相之间离得更近了。
危险就在咫尺之间。这是所有人都清楚和明白的。那些东西一定就是人鱼了，他们几乎都能想象得出，他们那锋利的指甲以及尖锐的獠牙。
苏良这个时候看见了人群最后的苏醒。苏醒手里也提着枪，也站在队伍里，但是却有些远了。苏醒也看着那些黑点，但是表情却没有一点的紧张，淡定的仿佛这只是一次旅行，
苏良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期待，但是他还是很快把头扭回前方——那些黑点，已经能够模糊看出一丝人的轮廓了！
轻轻地上膛声在雨幕里很不明显。人们摒起呼吸，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
近了，近了，更近了！苏良的手紧紧地扣着枪，几乎就要按下去了。
“砰！”
不知是谁终于开了枪。，然后就好像是号角一样，所有人的手都不自觉的暗了下去，然后这里就响起了砰砰啪啪的枪声。散乱又急促的雨点陪着繁杂的枪声，子弹打在人鱼时间似乎都不由自主的走快了几分。
鳞片上时沉闷的响声……所有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苏良抬着枪，按部就班的移动。苏家三十年的事业沉淀，苏良只学到了怎么开枪。如果要说被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自己的枪法了。
“奶奶滴……”苏良瞄准了一个几十米开外的人鱼，他看不清准星，只能靠着自己的直觉：“别怪小爷杀你，要怪就怪你长得最难看吧……”
“砰砰砰！”苏良连发三枪，竟然全部射中！哪只人鱼踉跄了几步，然后倒了下去。
“小子枪法不错！不过那东西没那么容易死！”老爹忽然在一边喊了起来，声音在这片混乱的区域有些听不清了。
果然，之间本已经倒下了的人鱼扭了扭脖子，又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它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的望向苏良，全身的鳞片开始变色，竟有些泛红。混沌的兽瞳紧紧的锁定住苏良，忽然尖叫了一声，飞快的穿梭了过来！
苏良看起来并不吃惊，端着枪的枪口不断地寻找一个最好的角度——再近一些、只要再近一些……
在雨中瞄准，并不是那么容易。记忆里那个女人在雨里射杀人鱼的飒爽英姿，即使苏良此时想要模仿，却根本做不到。折让苏良的心情略微烦躁：“你日了个三圣母，他娘的太快了吧？”
不知是不是这只人鱼的带领，所有的人鱼都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就像是一条条巨大的泥鳅，匍匐在地面上，飞快的游了过来。
“小心！都小心！”老爹大喊着体型，步子不断地往后退，和大家背靠背站成了一个圆。
而此时，队伍里很多人手里的枪打个不停，不过已经完全没有了章法。
在苏良旁边，有一个男人显得比苏良还要紧张：“怎么打不死……怎么打不死……”
苏良眼见着这男人头都在发抖，不由得小小的鄙视了一下，又转回头去扫射人鱼。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鄙视的。自己眼前的这些——可是人鱼啊，那轻而易举屠杀了人类几十亿人口，以啃食人类的骨头、吮食人类的鲜血为生的人鱼啊！
旁边的人还在絮絮叨叨的纠结，那声音好像是魔咒，让苏良也忍不住有了一丝怪异的心悸。
苏良暗暗骂了一声，更快地扫射了起来，想借此把自己心里升腾起来的恐惧全都消耗掉。
“啊！啊！啊救命！啊！”众人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叫。大家全部回头，看见了一个男人正和一只人鱼撕打着。人鱼整个都趴在他的身上，整张脸都是扭曲着凑向男人的脖子的。
“老马！”老爹二话不说，端起枪就往人鱼的身上打。距离很近，老爹的枪法也很准，子弹射到人鱼的后背之上，发出呯的一声脆响，然后鳞片崩裂，血花四溅。
人鱼怪叫一声，回头看了看。可是却完全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扭了扭身体，长长的指甲忽然捅进了老马的胸膛里。
“老马！”众人齐声呼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人鱼都不给老马嘶吼的时间，直接从他的胸膛里扯出了整个心脏！
众人的神经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的达到了饱和，所有的人都远远的看着老马的尸体被那只人鱼撕成碎片，露出肠子和骨头……
老爹愣了很久，最后还是回过了神来。他明白，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被恐怖吞噬了，可是，可是！他更加确信，现在没有一个人想要死在这里！
“他妈的……快打，都别愣着！”他大喝一声，抬起枪一阵狂扫。他不知道是不是打到了什么，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生命就都在这一柄枪上了！
“别让它们接近！他妈的不想死就打啊，拼命打吧！”
……
苏良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群人鱼足足有十多只，全都是泛着猩红，面目狰狞。它们只是用爪子贯穿那些无力反抗的人的身体，然后就把他们抛到一边，在寻找新的目标，似乎并不是为了食物而在杀戮，而只是单纯的为了杀戮而杀戮。
“妈的！妈的！妈的！”人群里那个年龄比较小的男生现在已经有些癫狂了。手里的枪好像是榔头，到处乱点，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有人鱼。
苏良的情况比他要好一些。也许是因为天生就是个缺少神经的玩意，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么血腥的情况，但是却并不怎么害怕。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觉得没什么所谓吧，现在之所以要杀了这些人鱼只不过是觉得应该这么做吧，而并非是非要活下去的。
在苏良看来，不会死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死，而会死的时候，没人能让他活。可是……
想来就只有他苏良让别人死去活来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别人让他那样的道理！更何况……
苏良抬起枪，瞄准，发射：“你他娘的还不是个人啊！”
子弹打中人鱼的左眼，人鱼嘶叫一声，忽然乱窜起来。看到这一幕的几个人都略微惊讶，诧异的看了苏良一眼，随即又集中注意力投入到自己的战斗中。
苏良没有空理会这些目光，让抬起枪又要打，可是按下去之后却没有子弹射出来，苏良丢了枪，也不知如何是好：“去他娘的，竟然没子弹了。”
就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天降冲锋枪！
一把冲锋枪忽然从他身后抛了过来，正好落在他的怀里。这枪沉甸甸的，似乎还没有用几发子弹。苏良怔了怔，回头去看，却惊讶的发现，给自己抢的人竟然是那个苏醒！
苏醒就站在苏良的身后，此时目光并不在苏良身上。他的深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淡漠。
苏良端着枪，又看了看苏醒，瞪眼瞪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把枪给我，你怎么办？”
“……”苏醒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不但没回答，还转身走了。
苏良知道多余的担心并没有用处，他手里捧着枪，也不再理会苏醒，转头又狂扫了起来。
明明只有十几只人鱼，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永远也无休无止的疲倦感。大家的枪支弹药都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人鱼还剩下好几只，它们身上几乎都没什么伤痕，似乎都是躲在自己死去的同伴身后跟过来的。
忽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在苏良身后响起。苏良听了这声音就一激灵，连忙转头去看——
是啊，整个队伍只有一个女人，就是艾环啊！苏良对这个女人可是很有好感，要是让他说这现场所有人里谁最不该死，他一定会回答是艾环的啊！
因为那可是个妹子，还是个漂亮妹子！
“艾环！怎么啦！”苏良一边给自己打掩护，一边退向艾环身边。
艾环此时嘴唇发白，整张脸上都流露出深深的恐惧。可是这个女人还是硬挺着，抖了抖嘴唇，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然后哆嗦着摇了摇头。
“别害怕！在坚持一会，再一会儿我们就能活下去了！”苏良也不知道自己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也许他也是只安慰艾环，亦或是安慰自己。
谁知艾环听了这话却依旧摇头，眼泪再也禁不住流了下来：“不……活不下去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了……”
苏良顿觉自己安慰的失败。他一边扫射人鱼，一边把艾环护在身边：“艾环……我们还有很多人，人鱼也没剩多少啦，别担心，有我们这群大老爷们，你就没危险的。”
艾环不出声，站在原地，手里的枪已经耷拉下去了：“不……我不想这样……如果非要一个个死在我面前，还不如我先死……”
“艾环！”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艾环和苏良同时忘了过去，却看见老爹一脸惊慌的狂奔过来，他边跑还边叫：“躲开！你身后有人鱼！快躲开！”
人鱼？
苏良慢慢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人鱼……擦！人鱼！
大舅妈！救命啊！那只丑到不能再丑的脸就在苏良身后不到一拳远的距离啊！苏良已经能够清晰地嗅到从人鱼嘴里散发出来的强烈的血腥气……
啊，要死了吗？
……
……
有人说，运气只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发挥作用。苏良从小到大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运气可言。可是今天……实在是令人意外。
就在他淡定的想着自己就要死了，还有倒下的时候用什么姿势才不会吓到一边的艾环的时候……一只手，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从贴着他的脖子伸了过来，然后直接卡住了人鱼伸过来的脖子。
“……什么情况。”苏良看着那只手，然后发愣。
那只人鱼似乎也愣了一下。想来都是它去掐人类的脖子，什么时候轮到人类来掐自己的脖子了？于是它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脖子上的这只人类的手，只是纳闷了一会，就再次向苏良的脸凑了过去。可是它凑了半天，竟然……竟然没能移动半分！
现在，它终于有些怒了，獠牙从嘴里大幅度的伸出，两只爪子猛地上伸，似乎要发动攻击了。苏良夹在中间，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可是……
嘎嘣。
一声脆响突兀的在苏良耳边响起。那一刻，苏良第一个反应是怀疑自己的脖子已经断掉了。可是几秒钟之后，他发觉自己的脖子还健在，就疑惑的睁开了眼睛。
那只人鱼依旧站在自己面前。那只手依旧紧紧地掐在人鱼的脖子上。
只是，人鱼爆着眼珠，整个脑袋都无力的耷拉下来，明显已经和身体脱轨了。
“擦！”看见死人都不觉得这么恐怖。苏良猛地回头，想看看是那位壮汉使出了这神来之握，从人鱼的獠牙下拯救了他的小命。而当他回头的一瞬间，他就惊呆了。
那里是什么壮汉，站在自己身后的，现在还掐着人鱼的脖子的人，正是他的瘦瘦弱弱的二叔——苏醒！
“……啊……”苏良呆呆的望着苏醒，什么话也没挤出来。
苏醒淡淡的看了苏良一眼，没说任何话，松开了人鱼的脖子，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几乎是完全没有停顿的，他从腰间抽出两把匕首，然后就插进了一个冲过来的人鱼身体里。
整个匕首全部没入人鱼的身体，其穿透力，竟然比起冲锋枪还要强上不少！
慢慢的把匕首从人鱼身体里抽出来，苏醒再次转回头，再次和苏良面对面而立。
鲜血从人鱼的身体里喷射而出，全都溅在了苏良和苏醒的身上。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围绕着雨滴的腥味，苏良几乎要吐出来。可是他张大嘴巴，楞在当场，已经石化了。
苏醒手里提着两把匕首，淡淡的看了一圈，然后随手甩出，定在了一只人鱼的脖子上。人鱼当场毙命。
……
暴雨中，浑身是血的长发少年淡漠地立着，雨击打着他的身体，让他全身都笼罩起一层薄薄的雨雾。他的身上，已经不分你我的鲜血被雨水冲刷而下，顺着他白皙的胳膊，滴落在地面上。
苏良莫名的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在那一瞬间——
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
黑云燃却雨刀摧，去年枯水今又回。
荒草欺凌风踉跄，碎石挣扎雨崔嵬。
天公哀看众生骨，凡愁纷纭成死灰。
英雄血溅归何处？青泥洼里一枝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