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开学的前一天，我竟然会像个模范学生一样，坐在阶梯教室里啃着课本。

　　老妈说我从小就长了个猴子屁股，坐在椅子上从来不能安生五分钟。实际上，考上这所二流大学已经费尽我吃奶的力气，还用上了我运动员身份的特殊加分。这不刚在教室里做了十多分钟，我的注意力已经开始涣散。

　　我转过脸，偷偷看着坐在窗边的柳晨。

　　他拿着一本英文原版书，正看得入神。我很好奇这货是真的能看懂这种全英文的书，还是只是捧着书本装装样子。但是看他时而皱眉，时而轻松的表情，倒像是真的看进了书里的内容。

　　“有什么问题么？”感觉到我的眼光，柳晨转过脸来，将一枚精致的树叶形书签夹在他刚刚看到的那一页，这才合上书本挪到我旁边。

　　“哦，这个公式我不太明白。”我指着摊开的大学物理课本，随口问道。反正整本书的公式我都不怎么明白，不知道柳晨这个学霸要怎么给我补课。

　　柳晨瞥了一眼公式，便皱起眉头，“这是最基本的公式了，你连这个都不懂？”

　　我觉得脸皮发烧，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懂就是不懂，我这人又不爱装。”

　　柳晨叹了口气，“比我想的还要……”

　　我依稀听他从那洁白的牙齿里面挤出一个“吃唔嗯”的发音，正要发作，却听他换了口气。

　　“那运用呢，运用你会不会，比如这道题，条件满足之后，你代入公式，再在这里积分求解。”柳晨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我看着那一串的推导过程就顿觉头大。

　　我摇摇头，微积分什么的最烦人了，我至今搞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

　　“积分也不会？那你高数怎么学的，我记得你高数没有挂科啊？”我发现作为学霸，柳晨的记忆力的确好得惊人，竟然还记得我这些课程的成绩。

　　“高数六十分过关的，估计是老师给的同情分吧。”我毫无底气。

　　“也对，智力缺陷也是残疾……”柳晨自语道。

　　我点点头，随即觉得不对，立刻一拳砸在他头上，“你说谁脑残。”

　　时间就在柳晨的讲解和我堪比老牛拉破车的缓慢领悟之中过去，柳晨讲题的方式很有意思，每道题目都会加入他自己的思路和分析，让我竟然也能听的津津有味。

　　“快十一点了，收拾东西，我们去教五。”柳晨冷不丁说道。我才发现三个多小时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走，而我也顺便创造了个人最长的学习时间记录。

　　“这会儿太晚了吧，马上都锁楼门了。”到这这时候，我还真有点想掉链子。大晚上的，想到要去面对教五楼里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鬼姐姐，我这肠胃都开始不适了。

　　“子时阴气最重，正是它们出现的时候，赶紧走。”柳晨已经收好了东西，连拉带拽地把我拖出教室。

　　我们两人乘着夜色，直奔教五。开学第一天，教学楼原本就没什么人，寂寥的教五楼在黑夜中只能勉强看出一个轮廓，那黑色巨兽般的大楼蹲伏着，就像在守候着什么人一样。

　　四层高的教五楼，上面两层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了，应当是楼管正在例行检查。柳晨站在教五楼楼门处伸头看了看，对我招了招手，便钻了进去。

　　我现在也算是骑虎难下，既然拍着胸脯跟柳晨保证过要给他帮忙，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进了教五。

　　“现在怎么办？”进了大厅，我发现柳晨就在西面的走廊前站着。

　　“小点声。”他对我挥挥手，我跟着他一起直接拐进了厕所。柳晨伸手一拉最靠门的那个隔间，人已经钻了进去。难道这货大晚上的偷偷进楼，其实就是为了拉一泡屎，我站在厕所门口打算埋怨。

　　“你也赶紧躲进来，等楼管走了咱们再出去。”柳晨吩咐道。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我略感怪异，却也只能按他所说的，找了个隔间站了进去。

　　都说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极大的，这话我绝对赞成，看到白瓷的蹲便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芒，我就觉得那就像是对我的召唤一样。松皮带，脱裤子，拿出手机蹲下来，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你干嘛，程铎你在干嘛。”听到我这边的动静，柳晨紧张却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噗！”回应他的，是一个又臭又响的屁。

　　“那个，柳晨，你带纸没有？”

　　“说拉就拉，你是直肠动物吗？”柳晨小声抱怨着，“我去东边走廊的厕所好了，熏死人了。”

　　旁边的隔间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柳晨轻快的脚步渐渐走远。厕所里只剩下一个人，我突然觉得紧张起来。柳晨这家伙，还没告诉我该做些什么呢。

　　好在我带了灵玉傍身，手伸进口袋，我突然傻了眼，刚才讲题的时候，我顺手把玉放在桌上，走时好像忘记拿了。丢了灵玉让我愈发慌乱，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它找回来。

　　而正在此时，厕所的灯光熄灭了。

　　“楼里还有人没有，还有人没？”楼门方向传来一阵大嗓门的喊声，看来是楼管关闭了电源，准备锁门了。

　　那么晚了，阶梯教室应该也不会有人了，大不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灵玉。我这样计划着，心跳却不免有些慌乱，等楼管走了，先去找到柳晨再说。

　　越是这种紧张的时候，我的肠胃就越不争气，况且晚上食堂的青椒炒肉似乎不太新鲜，我这边就跟水库泄洪似得，一发不可收拾。

　　“给我送点纸。”给柳晨发了一条短信后，没隔几秒便有了回复。

　　“你确定要加入忘忧堂么？”柳晨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

　　我寻思着，可能是他现在才看到我中午发的短信，只好回了一句“确定，给我来点卫生纸。”

　　“好”他的短信只有这一个字。

　　不过这短信还是让我觉得安慰，蹲在这里脚都麻了，只能等着柳晨拿纸来拯救我呢。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走廊里一片静寂，根本没有柳晨的动静。

　　“你喜欢我么？”宁静的黑暗里，突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女生。我直觉头皮发炸，鸡皮疙瘩一下爬满了身体。

　　“你喜欢我么？”那声音重复问道。

　　我不知道她或者“它”是不是在对我说话，但是现在这气氛，打死我也不敢搭话。没纸送来，我还保持着蹲坑的姿势，心里把柳晨骂了十八遍，手上轻轻从笔记本撕下两页来……

　　跟做贼一样，我贴着墙根从厕所里溜了出来。教五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楼大厅正中，漂浮着一个灰白色的影子。

　　柳晨到底死到哪里去了，我心里默默念叨，一方面希望这小子没有被那个怪影给祸害了，另一方面更是为我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心。

　　那个灰影占据了一楼大厅靠近楼门的位置，已经把我们的退路封得死死的，现在该怎么办呢？

　　和那东西正面冲突，无论如何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思来想去之后，我决定从最西面的楼梯先上楼看看。柳晨不是说过，那里有一间房子有些古怪，应该是位于离位什么的。

　　“我，我也喜欢你。”在我转身的一瞬间，那声音又说话了。我心生好奇，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差点把我吓得魂儿都飞了出去。

　　那灰影从外形上已经难以分辨确切，唯有迷蒙一团的中间，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让我觉得似曾相识。那圆球后面还拖着一根尾巴，跟随着声音说话时的语调，一甩一甩。

　　是我白天见过的那个马尾女孩！准确说，是她的脑袋，她的头被灰色雾气之中一双惨白的手捧着，正面对着那灰雾说话。

　　这画面让我觉得一阵目眩，脚底下更是不辨高低深浅，只想要赶紧逃开。然而越是着急越是出错，我一脚踩空，咣当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台阶上，被墙撞到脑袋的同时，还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那灰影和马尾女孩孤零零的一颗头，同时转向我。

　　我觉得心跳骤然加速，胳膊腿儿也不怎么听使唤了。不要慌张，它们还离得很远，我安慰自己。可以下一刻时，走廊里却传来“噗通”一声。

　　我大着胆子望去，看到那双毫无血色的手不知是一时打滑还是怎么地，竟把那颗灰不溜秋的脑袋掉在地上了。一颗头，离开了灰雾里那双惨白手掌的支撑，竟然还倔强地瞪向我，甚至，这脑袋还利用掉落下来的惯性朝我滚动。

　　滚过来了，脑袋朝我滚过来了！谁能想象，这脑袋竟然是这样的身残志坚，用滚的也要来追我。

　　我勒个去啊，顾不上头上被撞出的大包，我拼命向楼上爬去。腿脚软的像面条，一点力气也用不上。平时一步踏上去的台阶，此刻就像是一堵高墙一样难以逾越。

　　身后那脑袋翻滚着，发出怪异的声响，已然越来越近，我急得鼻涕都下来了，只好手脚并用，往楼梯上爬去。

　　只爬了三四阶台阶，我就感觉浑身都被汗水浸的透湿了，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回头看去，那脑袋停在了台阶下面，神眼盯着比它头顶略低些的台阶，似乎正在发愁。

　　上不来了吧，上不来了就好。我瘫倒在台阶上大口喘息着，见它被困住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是也喜欢我的么，为什么又不承认了呢？”马尾女孩的脑袋缓缓抬起，脸上满是泪痕，她那么幽怨地看向我，似乎受尽了委屈。尽管这场景分外恐怖，但我心里竟开始有些同情起这个女孩了。

　　但这状况并没维持多久，马尾女孩似乎恼羞成怒了。

　　“你为什么不承认！”那颗脑袋一下下地撞向台阶，黑色的污血顺着她的头皮渗出，随着撞击越来越剧烈，她的声音也越发愤怒起来。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爬起来就想再逃。

　　“你明明喜欢我的！”这句话说完，女孩的眼中已经全是怒火，而整颗头颅，竟凌空飞了起来。

　　“有话说话，别过来，你别过来啊！”那颗脑袋越飞越近，狂乱中，我挥舞着手臂冲它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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