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有一条街，曰：药园。其间房屋高矮不一，错落无方。林漠烟就在这里，准确地说他在最西边倒着数第九间药铺的地下室里，明亮大气的地下室里。红色的蜡烛以林漠烟为中心一圈一圈排开，总共九圈，就像众星拱月一样。林漠烟面前放这一个大鼎，鼎中应该放着药，阵阵药香飘散而出，鼎下文火徐徐煎之。已经是文火了，看来林漠烟要的东西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秦州城飘着雪，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年轻人踏雪而过，雪面依旧平滑完整。看来此二人皆是武功高强之辈。北风一吹，洋洋洒洒的雪花直往二人温暖的脖子里钻，天寒紧了紧衣领，道：“这么大的秦州城，你我二人上那去找一个乞丐似的人？”

　　三郎笑道：“不急不急，咱俩先找乞丐问问便知。”吸了口冷气，又道：“这么大的雪，那些乞丐应该躲在城外的草屋里，我们去那里看看。”

　　城墙内繁荣盛世，城墙外孤冢难安。这座城似乎到了生命的尽头，摇曳的烛火只剩指甲盖那么大了。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茅屋岂能挡风雪？

　　也许能，也许不能。好比冬日飘了一场雪，深宅大院中的老爷脚边放着火盆，手中捧着温酒，邀一群衣衫飘决的文人墨客，或吟诗或作赋，尽情徜徉在这雪花飘飘的日子里。同样是一场雪，一样的雪，底层的百姓又该如何度过？听老人叹息道：“今年又能活下几个？或许我这把老骨头也熬不过喽！”

　　城外果然有茅屋，自然有挤在一块瑟瑟发抖的乞丐。推门而入的两人无疑惊扰了本就胆小的一群人。两人华服锦衣，手中抱着暖手的瓷器，腰胯长剑。

　　一群衣不遮体的人，两个经帽貂裘的人。

　　一群浑身发臭的人，两个纤尘不染的人。

　　一群捡拾泔水的人，两个酒肉不断的人。

　　有看官就问了：“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一位很老的乞丐自人群中站起来拱拱手，开口道：“敢问二位少侠来此作甚？”他很老了，喉咙间有痰，说话的声音赫兹赫兹的响，所以天寒和三郎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天寒拱手还礼：“老人家，麻烦您再说一遍。”老人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说了一遍。他真的很老了，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蓬在头上，胡子很长，同样脏兮兮的，细看之下还有饭粒和肉沫，脖子下的衣领厚厚的一层油，散发着阵阵恶臭。他的衣服还算完整，不同其他乞丐那样袒胸露乳。

　　三郎道：“我们来找一个人，但看了一会好像这里没有这个人。”

　　老人笑道：“二位器宇轩昂，找乞丐作甚。”

　　天寒道：“老人家，既然这里没有，那您可告知其他地方还有这样的聚集点吗？”

　　老人摆摆手：“没有了，秦州城所有活着的乞丐都在这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眼中的意思：“伪装的！他根本不是乞丐。”

　　天寒给了老人一些碎银，够这些人过个寒冬了。

　　两人沉默着往回走，他不是乞丐？那他是什么？

　　药园，

　　林漠烟从六尺高的鼎中倒出了一小碗汤水。这碗药可真香，药的颜色是透明的，其间点缀着五彩的光。呵，真神奇。林漠烟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双眼紧紧地盯着脚下的路，虽然这条路他已经走了许多遍。路的尽头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女子嘴唇乌青，双眼浮肿，额上汗珠滚滚。她是林漠烟的妻子——西山白，已经在这里躺了三个月。

　　三个月来，林漠烟伪装成不同的人，足迹踏遍大半个九州，寻齐十八味克阴克毒的药材，熬成这一碗药，以救性命。

　　林漠烟是江湖中人，西山白也是江湖中人，两人为何结缘，以后再聊。

　　一碗汤水下肚，西山白全身骤然黑气阵阵，林漠烟一晃神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看妻子唇色良好，面容也泛起了红光。“哇”西山白张口吐出一口黑血，瞬间清醒了过来。

　　“漠烟......”这是西山白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林漠烟老泪纵横，握紧了西山白的手，老大的汉子梗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天寒和江三郎走过了秦州城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巷子，他们也路过药园，但也只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