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孤独 第十八章 启东掌门人
作者:唐朝的月的小说      更新:2019-03-19

    夕阳西下,云蒸霞蔚,嵩山如奥。

    嵩阳书院的藏经阁,横斜的阳光紧贴着低垂的楼檐洒落下来,室内堂皇一片。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端坐蒲团上,慈眉善目,无上凝神,颇有仙风道骨之韵,启东掌门花搭着手指正在掐算什么呢。

    “众位师兄和各门徒子!”启东睁开眼睛,精光四射,突然间兴奋的大叫起来,对于一向喜欢安静的掌门来说,实不多见,“古春秋时,老子曾赶青牛过函谷关,今日又有神人赶牛车来嵩门,快快随吾出外迎接!”

    众人皆疑惑,进而亢奋,又要出大神了么?自己这有生之年还真能有缘见到另外一个老子么?不是在做梦吧!

    待等启东带领一众门人赶到嵩门时,那天正红艳,那山正涂蜡色,那瀑布倒悬如挂金链。

    巍巍嵩门,两崖峭壁相峙如门,果然看见两峰夹持的西天上那轮夕阳,从西天上那轮夕阳圈子里踽踽走出一辆牛车来,那牛镀一身夕阳的红,那车装满了披着霞光的竹简。车上还真有一个神人?一个晃晃悠悠,迷迷瞪瞪的少年。

    每一个人都听过无数传奇,最后无一例外全都沦落传说,无法查验的传说。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古今无数传奇,任谁不曾经历过,任谁没有见过,全是听说,永远的听别人的说,永远不能证明,哪怕一个,如果有人宣称亲眼所见,那么,这个人不是死了就是早都死了。今天则个!众人亲眼目睹从夕阳那轮红红圆圈里走出披满霞光的牛,车,人。

    启东运足内功,上前施礼曰:“无量天尊!嵩山掌门,启东,携门众,恭迎仙客来!”麦高正在悠悠然,正梦在两个世界间串游,忽听到洪钟大吕的轰响,幡然震醒来,猛见一干众人正在向自己施礼问候,还都老辈居多,特别是那个施礼首者,发凛凛,髯飘飘,干板直正,嗓音磁亮。

    莫非已经到了嵩山了?连忙的惊慌失措的跳下车,差点惯倒了,稳住神,揉揉不聚焦的眼圈,摩拉摩拉松弛脸皮,好整不暇的回礼答道:“在下是……无量天尊!”

    火!好家伙!众晕倒一片。

    “在下受颍川郡王委托,特来拜访启东真人及众位尊道!”道完正事,垂下眼皮说:“在下也就一邮差,错受众人隆重迎接,当之有愧也,更不胜惶恐也。”

    众人见麦高撑到天也就一个使者而已,整个嵩山门派却精华倾出,如迎国宾一样,是不是有点出格了,至少过分了?但看向启东掌门,把手鼻口保持一线,恭恭敬敬的尚无一丝马虎,也都不敢造次,权当使者是天上掉粑粑的天使(屎)罢了。

    启东神情激动,双手抚摸着满车的册籍感慨道:“孤本难求,珍本难求,经典大作啊!“介绍给众人说:“这是春秋时期,楚国大贤老莱子所著的道经注释啊!”

    老莱子注经,那是多少年来的传说,悠忽间传说变真,变现在眼前,整个嵩山门派的上上下下,这才想起查黄历。

    “今日旺,宜接客,扫庭院,祈神灵。”

    黄道吉日呀!那谁,赶紧着,茶,上茶,上好茶。

    坐,请坐,请高坐。

    哦,不是这里,赶紧着回去准备好茶,准备好座。

    众人延俄麦高一路浩浩荡荡,走三阙,过天中阁,还特意绕道高峻极坊,又名迎神门,煞是隆重嗟!麦高一颗普普通通小心灵扑扑通通跳,高悬在天中,诚惶诚恐,头一回来见中岳嵩山,做梦也没梦见如此阵仗,众星捧月的场合,有的人习以为常,有的人浑不自在,例如麦高,恍如头一回上舞台,满眼都是观众的眼,别说四海闻名的太室风景啥样子,连那太阳到底在东南西北都没搞清楚。那一带,一路上,春天里的五彩版画白瞎瞎的晃在他身边,都未及光顾。

    待及到了嵩阳书院,走来藏经阁前,大家伙停步。

    启东掌门坚持让麦高先进门,麦高真心不谦虚,哪里有胆敢,彼此推脱一番,到末了,启东耐不住急性,干脆拽住麦高,并排跨过已经年油亮的门槛。

    照例,只有长老以上尊者才能获准入阁,大多门众驻留门外,三一群,五一伙的窃窃私语。

    “神仙呐,掌门至尊的座上客,掌门随便赏给他个天材地宝,教他一路门派秘法,足够他消化半辈子的,也顶吾等练上半辈子的!”

    “嗨!人家都神仙了,哪里还稀罕凡间俗物,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一个中年汉子道:“说接一老子,结果来一小子,说接一神人,结果来一凡人。”

    旁人忙劝说,褚堂主,你小点声,别叫掌门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看人不能光看表面,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以说辞。”一个长眉毛的人不太同意中年汉子的说法。

    “内里也要看,表面也要看,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他的武功有多高深,除非他是一个能隐藏内息的绝顶高手,不过,看年龄又不像。”另一人也参进议论。

    “且不知神仙婚否?”女弟子关注的另一面。

    “瞧样子不像,瞧身子骨倒像个童子功!”一个衣袂飘飘的内门女弟子发言,说话极有分量,一声压倒众声。

    “嘻嘻,”紧邻旁的小师妹调笑道:“师姐断别的事,算是火眼金睛,至于童子功嘛,还真不好说,这个东西,不试不知,一试便不是了,嘻嘻!”

    嘻嘻,这是一个轻松话题,暂时缓解了紧张。

    “我看像神,至少像个神,不是谁都能从夕阳里走出来的,那个逆散金光的万千气象,那个奕奕神采,真的让人好生羡慕!”参议人越发多起来。

    “这个是巧合好不好,正好这个时辰,正好这个地界,正好这个方向这个角度,想不神都不行。”

    “巧合才成神,当年老子背着一轮朝阳,乘御紫霞,赶一头青牛过函谷关,不也是正好那个时辰,正好那个地界,正好那个方向那个角度,无巧不成神!”

    “烧脑嘿,一个普通人岂能相提并论天神祖宗?”

    “非是类比而是道理相通。”

    “神不神不在人,在时在事也。”

    “你们也不想想,一个敢自称无量天尊的人能是简单人物嘛?”

    也是,也是!

    嘿嘿,哈哈!

    ……,……!

    春天里的那极致的绿色,荫深荫深的,配合夕阳的红,调制出一种紫色,泛光在藏经阁楼的里里外外。

    内阁中,极简净,素朴旷达,温润的光是极好的装饰,蒙在所有的凸出面上,留下深灰浅灰的暗影,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古古生色,袅袅檀香。

    启东掌门匡扶麦高坐好,亲自扫帚,拂尘,沏茶。火炉上的开水是提前烧续好的,冒着洇洇蒸汽,茶叶也是现摆好的,茶罐里一颗颗溜圆冰亮的“茶球”,像极了带绿标的玻璃弹子,或者说,琥珀里的绿芽,自从见识了虎子娘的“毛毛尖”,麦高再也不敢随便妄议茶叶,到底是发霉了还是冻残了?启东说,此茶名曰冰滴子,唯一不二的稀罕物,生长在嵩山冰潭里,自打春头发出嫩芽,便被冰冻包裹,再也长不大,败热撤火,清心明目,洗*脑。

    噢,能洗*脑?麦高知闻如此一个好物,是洗目洗*脑的洗*脑。

    永久性的!启东加说。

    嚯,蓝瓶的,不反弹!不说别的,单说清心明目,洗*脑,全都永久性的+1,乖个隆冬乖!喝100次+100,心如明镜,眼如望远镜,智商戴上瞄准镜,直追李白至少超过玩家天下榜第二的李大白!

    冰滴子,颗颗晶莹剔透,常温不化,世人皆视之异端,只可惜,产量极小。启东微微摇头说。

    也是,物若不以稀为贵,世上满天飞的都是神仙了,麦高不免惴惴,试说:“这么好的东西给我用,岂不浪费了,会不会暴殄天物呀?”

    启东没想麦高会这样说,张嘴之间竟然没话出。

    要说想,谁都想,谁都想把天下好资源给自己享用,不过,那是大人物的习惯,还是那种不受制约的大人物,麦高是小人物,小人物的习惯是世界上好点的东西都不属于自己,稍微好一点的东西都能使之激动半天。

    启东凝神聚色,把冰滴子在手中“哗啦啦”的摇,加速,匀速,减速,再加速,催响一片“嘎嘣嘣”的冰脆声,摇到倾情处,将颗颗冰珠高高簸起半空中,在紫光的映照中发出七彩流溢,整个藏经阁楼宛如一个花花世界,当真的蓬荜生辉。然后,飞舞在空中的冰滴子丝毫不差的落入一个特制茶罐,肚大脖细的茶罐,非是通常带壶嘴壶把的那种,而是调酒师的那种。

    启东意味的看了麦高一眼,把个茶罐抛出,人随之飞出,上下翻转,左右腾挪,忽而大鹏展翅,忽而缩小抱团,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两个世界的所有调酒师都算在内,如果启东自称第二,没人敢号称第一。麦高着了迷,都没敢眨掉眼皮,如此神技,绝非茶道或者杂技那么简单,正出神间,启东一个“雏鹰回巢”跳停面前,捉摸着须髯,笑呵呵问道:“少侠看明白否?”

    明白,明白?麦高的CPU高速运转还不带电扇的,明白神马,神马明白?

    瞧麦高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启东不待及回话,迫不急性的追问道:“明白几分?”

    “一分也不一分,”麦高据实回答,“我尚以为掌门您在调茶哪,哪里知道您在行拳?”

    “嗨,”启东算是明白过来了,失笑道:“这世界上你见过有谁沏个茶,费这么老大劲的么?”

    麦高也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合着掌门非是在茶道上,而是在武行中,在“恩赐”自己拳法呐,瞧自己这倒霉不开化,人家端来一碗喷香的红烧肉,恬不知吃还以为是纯让看的,天呐,能重播么?

    两个世界有哪个世界带重播玩的?

    “啪”,“啪”,间隔的鼓掌来自门廊,一个白面文人样子,丝丝长发飘,精美的道袍飘,不扎不束,缓缓步进,肌肤隐隐泛出光泽流动,眼睛里闪耀着琉璃光芒,男生女相,武生文相,话音极好听,“中岳八景拳,叫启东掌门这么一打,景景生动,步步莲花,露意又这么明显,在下受教了!”

    嚯!给他人做了一锅菜!

    来人论长相,论气象,堪称人中英杰,如果再骑个白马四海溜圈去,不知要触发多少怀春少女的美梦。

    他,的确是一个王子,天汉国的二王子。自打出生便斩露头角,天赋异禀,骨骼清奇,三岁识文,五岁成诗,七岁能打出整套拳路,还理解颇深刻。但是,宫深水深里,步步惊心,处处险要,差丁点躲猫猫死,差丁点跳绳死,差丁点喝凉水呛死,上茅厕掉茅坑死,嗑瓜子嗑死,过门槛绊死,……终于十三岁那年,生母拓跋氏莫名其妙的睡梦死了。老皇上无计可施,只好把他送上华山出道,亲笔敕书掌门要离子,请求收其徒,保其小命。进了华山,夜青灯古卷,日练武功,二王子天性道家,如鱼得水,逃出樊笼成蛟龙,习得山岳精华,百年传承之要津,刚过二十没多远,便出落个文采斐然,武艺深不可测,让人羡慕让人嫉妒的华山派强力二代。要离子本就不大理世事,如今更是洒脱,凡事一古脑推到二王子,经常云深不知处了。

    启东接住话茬,介绍麦高说:“刘仲甲,华山掌记,晌午头原说要走的,听说神书神人来,改了行程,兴奋不得了。”

    掌记,要离子的发明,估计是法定接班人,二掌门的意思。

    麦高鞠躬致揖,道:“神书倒是真,神人是假,在下,整一个榆木疙瘩,锥不开窍,劈不开柴的。”

    说的是刚刚错过的天赐机缘。两人瞧麦高耿耿于怀的样子,相互对视一眼,不由浅笑怡然,刘仲甲宽慰道:“早闻说少侠英勇胆肥,戮杀强敌,在下十分佩服。有道是,近山者精,近水者灵,近高者名,现如今嵩山座上客,何愁一时一地,功夫不长乎。”

    瞧一眼启东斟好的茶盅,又道:“少侠且吃了这盅功夫茶便自有体会。”

    茶盅雕灵精致,亭亭独立,比虎子娘的九龙杯更小不大,盅中茶高高凸起,像一颗亮晶晶的宝玉,麦高一面“嘿嘿”的向启东掌门意思感谢,一面仰脖一口闷了茶。耶嚯!沁凉的冰茶瞬间溢香满口满喉咙,扎扎蜇蜇的裹住舌头舌尖,仿佛是活水,冰中带热,水里发火,灼热了口腔,灼热了肠胃道,灼热了经络,丹田。

    系统提示音响在耳边:通经+1,通经?什么概念,从未听说过,神了!麦高盯住空空如也的茶盅看完了抬头看启东。

    太阳往下里沉降了一格,屋里的光亮黯淡了一格。

    启东摊开空空两只手,呵呵笑曰:“没了,就这么多!”又像是释怀麦高的遗憾,补之道:“多了也无益,一年春一度,明年再品吧!”

    刘仲甲没份,早前两天他已经品尝过了,加上去年的,今年已经是二进茶了,眼巴巴瞧麦高一举一动,不自然的嘴里渍咂咂的。启东微点下巴说,明年吧,明年我们三人重聚,贫道另加三样新鲜货色,冰榆钱,冰槐花,冰蒿芽,大家一同试试功效如何。

    哇唔!麦高眼里至少出现四颗星,令人憧憬,令人挂怀啊,也许的通经+4啊,整个属性翻四番?不敢想诶!

    刘仲甲再作揖,曰:“少侠率领颍川军打败犯敌,收复天汉国土,仲甲谨代表自己,由衷感谢!”

    麦高谦笑道:“掌记谬赞矣,本兵顶多是一个拼命三郎,统冠全军的是郡主夏青。”说完还朝西北方向拱拱拳,以示敬意。

    “你说的是尚未过门的太子妃啊,”刘仲甲摇摇头,“那丫头,一股蛮力,二节金鞭,三句话不饶人,打架不讲理,武斗从未败过,不过,是没有人敢打败她而已。”说完夏青,眼盯麦高上下打量,“想必少侠武功高强,初次见面就讨教,未免无礼,咱两个掰个手腕如何?”

    太子妃?麦高这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军营里的小兵偷抱了元帅,作为一个天汉国草民偷抱了王妃,未来的皇后,估计天汉国太子都没抱过,自己还真敢为天下先啊,无量的天尊哦,罪莫大焉!

    至于同江湖大腕掰手腕,哪里敢,开玩笑也不是这种开法,让自己两只手掰人家一根手指头不知能掰动否,“掌记说笑了,在下武功粗浅,刚刚入级不久,哪里能比肩高人。”

    “神人果真神人,果真的深浅不可测。”

    启东微蹙眉头,“横遭一国追杀,任谁都难保万全,虽然鲁山国非大国,但毕竟强梁,少侠需养兵蓄锐,尽快提高武艺,方能自保。”

    “有启东掌门亲自关照,羡煞世人也。”

    启东侃侃谈道:“吾中岳派同颍川郡历年和睦,相为攀援,少侠同贫道又缘感颇深,于公于己都责无旁贷也。”没提天性异禀,骨骼惊奇之类惯常话,也许因了刚才累了半天,全被人家当杂耍演戏了。

    刘仲甲沉吟片刻,朝麦高又是一揖,麦高愣头愣脑的赶紧还了一揖,说曰:“今日有幸见遇少侠,也贡献一个华山秘方吧,当初入门派时,吾师父的亲授,说出来却也是简单得很,”稍顿一下,郑重其事道:“扎桩忌死板,遗害人非浅。”

    启东捋胡,沉沉品味,微点颏曰:“嗯,好,好,好!”

    麦高从未正八经的练过扎马桩,非知其然,非知其故,全当听戏文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