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修葺端庄而大气,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上的御风亭笼罩着一层雾气,阳光照射下如同仙境。
“子高哥哥,你喜欢的是个怎样的女子啊?”
蛮子斟满一杯温热的茶水,垂眉轻笑,“我哪有说过喜欢什么人……”
“没有吗?”见凝睁大眼睛,一脸惊讶,“那我还有机会咯!”
蛮子一脸无奈,轻轻摇头,“机会怕是没有了。”
看着见凝一脸哀伤的样子,他忍不住掩住嘴笑起来,笑声自唇中溢出,清朗如风。“好啊,你又捉弄我。”见凝红了脸,不一会也嘻嘻地笑起来。
笑完后,见凝眸中的光淡下来,声音带了一点点苦涩。“说真的,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五哥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所以一直羡慕嫂嫂。直到遇见你,连五哥都被你比下去。我有时会在心里想,如果有谁能被你这样的人宠着爱着,那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有啊。”他笑着说,“有一个女孩,被我宠了很多年。”
“我才不相信呢,你这样的人,哪懂得怎么宠女孩儿。”见凝撇撇嘴,玩着手上用草编的花环。
“我没骗你。她叫筝儿,跟你一样的年纪。现在……应该也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他的目光中带着蔓延开来的无边的温柔和宠溺,像在提一件他最挚爱的宝贝,这样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她……长的好看吗?”见凝小心翼翼地问。
“嗯,好看。”
“比我还要好看吗?”她调皮地一笑。
蛮子扯了扯嘴角,假装仔细打量见凝的样子。“嗯……没有可比性。”
“韩子高,你居然说我不好看?!”
“我可没说过,是你自己说的……还挺有自知之明。”
“喂!”
“哎呀凶起来更丑了。”
“你!你讨厌!”
“你不是喜欢吗?”
“……”
远处,陈蒨站在回廊里,看二人打闹的样子,心里泛起了微澜。
“王爷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入神。”沈妙容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走到他身侧。
“你来了。”他收回目光,转向妙容,从丫鬟手中接过她的手,淡淡地回了句,“风大,你怀着身孕,还是在房里呆着好。”
“太医说要多走动走动,对胎儿好。”妙容低头轻抚自己的肚子。“这孩子也不懂得疼他娘亲,还这么小,就弄得臣妾呕吐不止,真不让人省心。”
陈蒨扶着她坐下,唇角升起一丝淡笑。“你辛苦了。”
“王爷知道臣妾辛苦,就多陪陪臣妾。”她靠向陈蒨的肩膀。“臣妾怀胎,没有办法侍奉王爷,明日妙容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让皇后娘娘给王爷纳个妾侍吧。宫里进了不少秀女,听说个个国色天香。”
“不必了。”他淡漠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沈妙容没有再讲话,心里隐隐地荡漾着忐忑的波纹,一丝酸涩涌上心头。她的夫君,也许是天底下最优秀的人了吧……尊贵的身份,俊朗的外貌,显赫的战功,万人景仰。他从未对她有丝毫怠慢,五年来关怀备至。可她总觉得少了什么,也许是他总是清冷的表情,也许是他淡漠的眼眸,他的心,似乎不曾向她敞开。
初春融雪,万物复苏。
阿环给炉子扇着风,余光紧紧注意着不远处正荡着秋千的少女。
真是纳闷了,公主和韩侍卫的婚约明明取消了啊,为什么她的小祖宗反而一脸**明媚的,还是像以前一样,老往宫外跑。
“阿环阿环,我的男装呢?今日爹爹忙的很,肯定没时间来看我,我抓紧时间出一趟宫!”见凝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拽着阿环就往屋里跑。
“公主,皇上吩咐过了…唔唔唔…”
见凝用手捂住阿环的嘴,连扯带拖地往里拉。边拉边笑嘻嘻地说:“阿环,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的吗?”
看见阿环欲哭无泪地摇头,见凝满意地露出一个坏笑,“愁死的!”
阿环无奈,我的小祖宗,我可不是愁死的,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活生生折腾死……
“子高哥哥!”
远远地听见一声呼唤,蛮子还没看见声音的主人,心里已经知道那是谁。自从那次装病见面后,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就成了他的小跟班,三番两次逃出宫来找他,不仅没有因为婚约取消而有所消停,反倒更加热情似火。
蛮子强装淡定,笑靥如花地回头,果真看到一身男装的见凝满脸春风地朝他扑过来。“子高哥哥,你今天要去哪里玩啊?”
“哪都不去,去喂马。”他淡淡地回了句,拾捡起草棚里的马草就往马棚走。上次集市里买回来的马,他得闲的时候也会去亲自照料喂食,拼着一股不服输的傲气,他愣是将见凝极力反对的那匹黑色的马驹买了回来,精心养育,倒也长得威风凛凛。
“呀,你还是买了这匹黑马啊。它有名字吗?”见凝抚摸着黑马的鬃毛,眼中尽是对马的喜爱。
“嗯,叫绝尘。”蛮子将草倒进马槽,满意地看着绝尘狼吞虎咽地嚼食。
“我钟爱这匹,这匹白的有名字吗?”见凝相中了一匹白色的马,兴高采烈地问。
见蛮子摇头,她想了想,灵机一动,“这马毛色洁白似雪,就叫胜雪吧。”
胜雪,好名字。蛮子目中流露赞叹之色,“好名字。”
“子高哥哥,不如你骑你的绝尘,我骑我的胜雪,我们来赛马一决高下吧。”
“……赛马?”蛮子皱起眉。他一个男子汉,和一个女孩子比赛马,未免太丢人了吧。何况,对方还是当朝公主。
“嗯,赛马。你别看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孩,我的几个哥哥与我赛马都不一定能赢呢!我从小就钟爱马儿,爹爹亲自教我马术,骑射,我学的特别好。”
蛮子忍俊不禁,这世上还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人么。“好,比就比,输了你可别哭得太难看。”
“好,我们在城郊比,看谁先到溧阳,谁就赢。”
溧阳——
那不是他与父亲旅居建康时居住的县城吗?久违的韩家鞋铺,邻家的王大娘,县丞家的柳妹妹,崔伯父,还有……
筝儿。
若是有幸,也许能再见面呢。
风从耳边呼呼吹过,两侧景色虚化成渺茫的一片,一切在飞速地后移。
旁人看了,只道是两位翩翩贵公子,犹如璀灿的星辰,夺目光华令人不敢直视。二人策马狂奔,那骑着黑马的绝美少年跑在前面,那骑着白马的俊俏少年也毫不落后,紧紧跟随。
“见凝,你放弃吧,你跑不过我的!”蛮子朝身后大声地喊,语气带着一股明显的笑意。
“还没到终点呢,谁输谁赢还没定!驾!”见凝横眉白眼,挥舞着马鞭,英气勃勃。
蛮子无奈,一夹马肚子,跑得更快。
不知不觉,溧阳已慢慢接近。
见凝策马狂追,却突然见蛮子停了下来,她停在蛮子身侧,却只见他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座村落,眸中有她并不能完全看懂的情绪。
那情绪中,有忧伤,有怀念,有兴奋,还有一点点——缱绻的温柔。
两人下马进村,徐徐前行。蛮子看着村里的一切,四年间,这里居然什么都没有变。村后的一座山,门前的一条溪,那山上的竹林,溪中的游鱼,都像是四年前他离开时的一样。雪尚未融尽,他站在那里回想起从前他与筝儿游玩的场景。筝儿的笑声像银铃般传开去,笑脸纯净得让人心痛。
“蛮子……?”听见一个妇人略带犹豫的呼唤,蛮子猛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徐大娘?”蛮子大喜,“你还住在这。”
“蛮子啊,真的是你啊,我方才都不敢认你,你怎么这身打扮啊,这是当官了吧。”徐大娘满脸不敢置信的惊喜。徐大娘是筝儿的奶娘,蛮子三岁随父亲搬来这里,她也算是看着他一步步长大。蛮子的娘去世的早,徐大娘常给他做面吃,两人的关系很是亲密。
“来来,外面天气冷,进屋里坐吧,屋里暖。”徐大娘招呼二人进屋。
屋内,炉火的暖意透过指尖传入心脏。
“大娘,这些年你过的怎样。”蛮子喝了一口热茶,轻轻地问。
“挺好的,从县丞家里搬出来后,租了间铺子做点小生意。”她和蔼地笑笑,难掩眼角的细纹。
“……筝儿她……还在这住吗?”他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
提到筝儿的那一刻,他看到徐大娘的手指颤了颤,目光有些闪烁。“啊,她搬走了,不在这住了。”
尽管极力掩饰,那抹古怪的神色还是被蛮子尽收眼底。他的心里升起浓浓的不安,那不安竟让他的心火辣辣地痛起来。
见凝抬眼看向蛮子,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从第一次见面起,蛮子从未有过这样紧张的神情。好像一切事情对他而言都是理所当然,云淡风轻,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
“搬去哪了?”他佯装镇定,手中的茶盏却轻轻地颤抖起来。
“我……我也不清楚。”徐大娘尴尬地笑了笑。
“你实话实说,筝儿到底怎么了?”蛮子的拳头轻轻握紧。
徐大娘怔在那里,手中的茶盅“砰”地一声跌落在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