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升仙 第0261话 好累,明天补
作者:流离十三的小说      更新:2017-11-08

  李吴氏是地道的乡下妇人,一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在街坊邻里间行走;为人却十分强势,家里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她在拿主意;她长得牛高马大,只比李老实略微矮上半个头,以前在山外跟着父兄种地,天天日晒雨淋,进山后跟着丈夫打渔,天天日晒风吹,皮肤粗糙黝黑,远看就像是海边的一块黑石。她十分能干,自进李老实家门之后,先是给李老实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然后里外操/弄,把家里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让李老实家的日子过得比别家舒爽了不知道多少。

  李老实平时甚怕老婆,此时听见婆娘叫吃饭,也不敢想再进荒院看那妇人和那小女孩,赶紧答应一声,扛着李懒回了家门。

  吃过晚饭,李吴氏坐在院子里补渔网,李老实搬过个木墩子坐在旁边给她帮忙,李懒围着大木盆逗弄着李老实提过来的那条红鲤鱼。

  只听李吴氏道:“怎么吃饭的时候我老听着隔壁那荒院子里咚咚当当的响,不会是山上的什么野兽跑进去了吧,要不我们过去打了回来明天吃野味?”

  李老实听了说道:“哪里有什么野兽,隔壁来了两个人,应该是婆孙,看着像是逃荒来的。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她们正在收拾屋子,我刚想去问问,你把我喊回来了。”

  “来了新邻居,你怎么不早说?早说了就喊人家一起来吃个饭。你先补着,我去看看。”说着,李吴氏丢下补渔网的针线,起身往隔壁院子而去。

  李老实有心跟去,最后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坐下来继续补网。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李吴氏回来了,神色有些忧郁,眼睛有些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你这是咋了?”李老实还没见过自家婆娘的这种表情,不由奇怪的问道。

  “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说着,李吴氏大嘴一撇,眼看着眼泪又要往下掉。

  李老实赶紧拉过一条充满着海腥味的大毛巾递过去,李吴氏接过来,狠狠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我已经问清楚了,那对婆孙本是西部小荒城人士,那婆婆娘家姓王,夫家姓孙,也算是当地的一门望族,只因他家一个年轻子孙得罪了西荒王的儿子小西荒王,所以在当地待不下去。三个月前,孙家老爷带着满门老小拖家带口的准备到南明城去投靠自己的一位朋友,不想在路过真公山时遭到了当地歹徒的抢劫。抢劫时发生了械斗,孙家满门老小被歹徒杀绝,只有孙婆婆当时正好带着小孙女到树林里去方便,凑巧躲过一劫。这三个月,孙婆婆无处可去,又没有盘缠,只好带着小孙女乞讨度日。又担心再遇到那帮歹徒,所以净往偏僻山林里行走,这才在今天下午,来到了咱们村,见村头的那座院子荒着,所以收拾收拾准备在此住下。可怜啊,真是太可怜了。”李吴氏一边说着,一边又要抹起眼泪来。

  “原来如此,原来那妇人真的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怪不得举止形态都和我们这些山野小民大不相同。”李老实听了李吴氏的话,心中暗想。

  李老实又抬头看看院外三边的高山,心说就那么一位妇人还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她是怎么翻过那么高的山的?

  北面那座山的确与真公山相连,算得上真公山的一条支脉,若说用三个月的时间从真公山走到这里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登山涉水的肯定要吃很多苦,一般的壮汉都未必能坚持得下来。

  时间渐晚,一家人回屋休息,李老实心里想着那妇人,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觉,他总觉得,那妇人并不寻常。

  半夜时分,隔壁突然有了动静。

  先是“砰”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然后又有人闷哼一声,似乎极为痛苦,接着似乎又有人“啊”的一声喊叫,只是声音短促,没听真切即告断去。

  李老实不知隔壁院子里发生了何事,有心想要起身去看看,却怕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深更半夜的去敲一个老寡妇的门会引人误会,坏人名声,又兼在心底里他觉得自己有点害怕面对那妇人,所以犹豫了一下没有起身。

  那院子里的声音响了极短的时间即告安静,李老实又听了一会,发现那边再没有声音传来,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也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吃过早饭,李老实和婆娘招呼一声就准备出门。

  今天他和村里的几个人约好一起挑着鱼担到山外贩售,顺便到城里去备些年货。

  打开篱笆门,刚想踏出门槛,隔壁那孙婆婆来了。

  她先是感谢了一番昨天李老实的赠鱼之情,然后又找李吴氏借了一些针线,说了一些以后请多多照顾的场面话才离开。

  李老实发现孙婆婆今天十分高兴,好像刻意打扮了一番,比昨天更多了几番风情,只是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走路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头上冒着冷汗,好像是生病了一般。

  李老实有些担心,不过原先约好一起去卖鱼的几人已经在等他,只能对自己的婆娘吩咐了一声,然后到自家的渔船上挑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担鱼和大家一起往西边的山里走去。

  自从大夏王朝二十五年前统一了人族百国之后,结束了百国割据、各国互相攻伐的局面,人族的日子就过得安稳了许多,但天灾人祸在所难免,因为各种原因而逃往他乡的事情虽然比之以前少了许多,但也算不得稀奇。

  凡水村以前也有一些难民逃来此处,最后在凡水村落户的也有十数家。

  渔民们十分热情好客,也没有什么地域财产的观念,只要你来到这里,愿意在这里安家落户,不危害乡里,大家都会表示欢迎。

  孙家婆孙自此就在凡水村安居了下来,孙婆婆为人和善,而且针线活做的十分工巧,还会绣许多美丽的图案,又不藏私,遂慢慢和凡水村里的妇道人家打成了一片。

  后又央求李老实说合,让村长李三在县里报备,婆孙俩都入了出云县的户籍,和李老实一家算是成了正式的邻居。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五年时间在指缝间缓缓淌落。

  这一年,李懒九岁,孙小小八岁。

  李老实夫妇出海打渔,再也没有回来,最后村里的渔民在茫茫大海上找到了李老实家的渔船,甲板上有两滩早已干涸了的血迹。

  李懒哭了很久,伤心难过了数天,开始变得无精打采,经常盯着大海一看就是半天。

  肚子饿时要不就到海边去捡小鱼贝壳烤熟来吃,要不就到孙家混顿吃的;大多时间都是坐在南山顶上,看着大海发呆。

  又七年,李懒十六岁,孙小小十五岁。

  孙婆婆已垂垂老矣。

  南山之下有峡谷,渔民称之为猛兽谷,因相传有食人猛兽出没其中;猛兽谷旁有山洞,渔民称之为熊洞,因相传有熊爪印在洞中出现。

  李懒和孙小小经常到猛兽谷捉猛兽,到熊洞中捉熊,但每次都没运气遇到。

  这一天,夕阳已经落到了西山之下,只剩下染透了半边天的红霞从山后刺上天空,如同老天流下的鲜血。

  渔民们在大海上忙碌了一天,都渐渐泊船在岸边,陆续回家。

  李懒和孙小小捉熊不成,又爬到山顶对着大海发了半天呆,眼见天色将晚,遂起身准备下山。

  “李懒哥哥,你看,那是什么?”孙小小突然指着远处的海面说道。

  一颗小小的铜铃铛缠绕在她的手指上,随着她手的动作在当当作响。

  李懒止住身形,扭头顺着孙小小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帆影,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在蔚蓝的海面上黑乎乎的压来。

  为首的两艘船上的风帆最是高大,高高的桅杆竖立,足有四五十米高。

  那两艘船的样式一模一样,船身都由厚厚的铁皮包裹,船的两头十分尖锐,由上而下,打磨的十分锋利,远远看去,像是两把砍刀在肆意切割着海水。

  其他的船只大小不一,造型也各不相同,约有四五十艘,跟在那两只大船的后面,云帆飘展,火力全开。

  船队前行的方向似乎正是凡水村。

  船队渐行渐近,两面黑色大旗在为首的两只大船上迎风飘扬。

  黑色的大旗上用白色描画着一只硕大的鲨鱼正在怒目圆睁,一把血红色的大斧砍在那鲨鱼的腰间,把它一分为二。

  看到那两面黑色的旗子,李懒和孙小小的脸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浑身都在筛糠似的颤抖。

  “快快,我们快去通知大家,斧鲨海盗团来了,快快。”李懒首先清醒过来,大叫一声,拉住孙小小就往山下跑去,也顾不得山上的石头会划伤身体,连滚带爬的只求能以最短的时间下山。

  海盗船队行速甚快,李懒和孙小小还没等下到半山,海盗船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左右相连着封锁了凡水村附近的海面。

  一个个海盗在船上站起,赤裸着上身挥舞着手里的长剑大刀,闪亮起白光一片,嘴里发出吼吼的嚣叫。

  凡水村渔民突然见海盗船出现,还在海边船上的渔民赶紧跳下渔船往村子里跑去,边跑边大声喊叫,提醒大家注意。

  很快,整个凡水村都被惊动,村长李三立刻召集村中精壮,拿着自家的鱼叉鱼枪等武器做好战斗准备,一边把老人孩子和妇女集中起来,东西也不让大家收拾了,紧赶着一起向着西山方向逃走。

  人们嘈嘈嚷嚷,哭爹叫娘,无比混乱,但毕竟都在一个村子里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相当熟悉,在村长和一些年长者的指挥下逃走的还算相当顺利。

  李懒和孙小小下了山,见大家已经顺利组织起来开始向着西山方向逃走,也不去和大家汇合,两人在南山脚下找了块高大的石头在后面隐藏了起来,暗暗注视着村里事态的发展。

  海盗多是占据着大海里的某一个海岛,然后对在海岛附近经过的商船货船进行拦截打劫,少有上岸抢劫的海盗,偶尔有的上岸一次,也是抢一下就走,如同旋风一般,让人看不到摸不着。

  海盗的规模一般都不大,能有个一二百人已经是大团伙的海盗团了。

  李懒也希望,这次的这个海盗团也只是偶尔上岸来打打秋风,抢劫些东西就走,只要不伤害村民,损失些东西倒也无所谓。

  海盗们终于上了岸,黑压压的竟然有五六百人,手里都拎着武器,杀气腾腾,凶神恶煞的向着凡水村民逃走的方向追来。

  不一会,海盗已经追上了断后的壮年渔民,二话不说,提刀就砍。

  这些渔民虽是壮年,身体强壮,身手也算敏捷,但到底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怎么会是终年在刀口上舔血的海盗们的对手,不一时,已经有数人被砍伤。

  村长李三惊怒交加,走出人群大吼道:“各位好汉,各位好汉,我们都只是普通的渔民,身家财物都放在家里,现在身无长物,各位好汉想要什么,可以到我们家里随便拿,只求各位好汉不要伤害我等的性命,求……”

  哪知村长话未说完,只见从海盗群里跳出一条大汉,面上一条刀疤从额头直划到嘴角,面相狰狞可怖。

  那刀疤大汉嘴里嘟囔一声:“哪里来的饶舌的匹夫,看刀。”说着,一刀照着村长当头砍下,可怜村长一心为渔民的生命着想,此时却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壮年渔民见村长被杀,鲜血内脏流了满地,凄惨无比,顿时被激起了凶性,一个个睚眦欲裂,紧了紧手中的武器,怒叫着向那刀疤汉子冲去。

  就连那些妇人老人此时也不再逃走,他们把孩子推在身后,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些尖锐的石头、木枝做武器,也恶狠狠的盯着那些海盗。

  百人一怒,令人胆寒,千人一怒,风云色变。

  只见原本血红的天空突然变成乌云盖顶,怒雷滚滚而来,血色闪电腾空,摄人心魄。

  那些普通的海盗见近千人怒目而视,天色突变,心里顿时有些胆怯,手里虽然拿着刀剑,却畏缩不敢前。

  刀疤大汉见状冷哼一声,大骂道:“一群没胆的龟孙,如果今天这一票干不成,让这凡水村有一人走脱,你们一个个都得给老子跳海去喂鲨神,到时候别怪老子没有提前提醒你们!”

  那些海盗听了刀疤大汉的话,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纷纷举起刀剑冲进渔民群中,见人就砍,遇人便杀,随着“噗噗噗噗”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地上开始泅起一片一片的殷红。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尤其是那些渔民,眼见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在海盗的刀剑下死去,心中反而不知道害怕了,一心只想着把自己手里的武器照着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来上一下,只要来上一下就好,哪怕来上一下之后就会被杀也在所不惜。

  饶是这些海盗平日里杀人如麻,此时看着这些渔民眼睛里的恨意也不由得有些心摇胆落,一个个手里的刀剑都有一些发软。

  可那刀疤大汉看着渔民眼睛里疯狂的仇恨,非但不惧,反而更加兴奋,脸上的刀疤疯狂的扭动,嘴里哈哈大笑,手里长刀接连舞动,每一刀落下,都会收走一位渔民的生命。

  这些渔民在他眼里仿佛不再是人,而是一片可以随意收割的稻草。

  对于刀疤大汉来说,这些渔民的反抗纯粹是在瞎胡闹,他要杀他们,他们只能乖乖的把人头送上,没有第二个选择。

  杀这些渔民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乐趣,他的乐趣在于欣赏这些渔民脸上绝望而又仇恨的表情。

  对于渔民来说,刀疤大汉就是一位杀神,浑身浴血,威风凛凛却又可恶至极,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面对着一座高山,无论自己使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伤损他分毫。

  刀疤大汉疯狂的笑着,刀光霍霍,趟着渔民的尸体前进,在他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地的残肢碎骸,还有鲜红的心脏还在微微的跳动。

  西山脚下,已经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刀疤大汉很快就把拦截他的那些壮年渔民杀了个精光,眼前出现了一片老人妇女的身影。

  刀疤大汉不管这些,你们脸上的那些仇恨,你们眼中的那些绝望,真是本大爷喜欢的表情啊,为了犒赏你们让我欣赏到了如此的美景,本大爷一定要把你们全部杀光。

  杀杀杀!

  刀疤大汉冲进了老人妇女群中,他走过的每一步都至少有一人倒下,不论是壮年、老人还是妇女,没人能接下他一刀。

  还活着的渔民已经绝望,他们努力向前伸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不论是树枝还是石头,或者是鱼叉鱼枪,已经不为能对刀疤大汉造成伤害,只求能把武器放到他的身上。

  只要能把自己手里的武器放到那个杀神的身上,自己就能含笑九泉。

  刀疤大汉已经麻木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无所谓,这些渔民在他眼里就是蝼蚁,无论他们手里的武器是什么,别说是些石块树枝,哪怕是少有的神兵灵器,拿在他们的手里也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什么损害。

  所以就尽情的杀吧,不管他们把什么东西往自己身上凑,一刀杀了就是。

  眼前是一个老太婆,满面橘皮纹路,手脚都已经颤抖,站着都很困难。

  老太婆手里拿的那个一直想往老子身上戳的东西应该是一根树枝吧,看她脸上那绝望的表情,看她眼里那仇恨的怒火,应该儿子孙子或者儿媳孙女老伴什么的都被老子杀光了吧,哈哈,这表情真好看,连带着她的脸都变得好看了许多,看我手起一刀,这感觉真好。

  刀疤大汉感觉有些兴奋,连带着握刀的手掌都有些发热,体内灵力运转,刀芒璀璨,一刀照着孙婆婆的脖颈斩去。

  “噗!”孙婆婆的人头随着刀光飞起,一腔热血喷洒到刀疤大汉的脸上,尸身却并未倒下,仍然直直的站立。

  刀疤大汉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畅,那一刀起,人头飞,热血喷洒的场面是如此的美丽。

  就像十几年前,自己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被人一刀刀砍下头颅,被人一刀刀斩为两段时一样美丽……

  你杀绝了我的家人,我就要杀光你辖下的子民,咱们就比一比,到底谁比谁更狠!

  前面有个老头,和刚才那老太婆同样的表情,还在做着同样的动作,等我过去再一刀,一刀……

  刀疤大汉突然觉得神经有些涣散,前面那老头的脸竟然变得有些模糊,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本应兴奋的大笑,此时却变成了一声声低咳,早已不知吞食了多少人鲜血的喉管里竟然有血上涌,好像还夹杂着些乱七八糟的碎块。

  “我这是怎么了?这种感觉还真爽……”刀疤大汉的思路到此为止,闪亮的刀光随即黯淡,刀尖垂落,斜指地面,沾了不知道多少人血的头颅重重的垂下,嘴里往外喷着血,混合着各种内脏。

  他曾经设想过自己各种各样的死法,他想过自己掉进海里淹死,想过自己从某处悬崖上掉落摔死,想过自己被官府擒住杀死,想过自己在劫掠的时候遇到高手被揍死,想过自己被寻仇的仇家下毒害死,想过自己被手下的小弟背叛联手剁成肉泥……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的眼看活不了几天的老太婆拿一根树枝给捅死。

  对于纵横大海十数年从未遇到过对手的他,这种死法会不会有些难看,会不会有些讽刺?

  不过这些重要吗?当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终于死了,这就够了。

  孙婆婆和刀疤大汉的尸体都没有倒下,一根树枝把两人连接了起来,组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树枝的一头握在孙婆婆的手里,另一头深入刀疤大汉的胸口。

  李经年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在凡水村,他已经很老很老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腿脚利利索索,胸不闷腰不疼的,不用儿女伺候就能生活自理,本来就很了不起嘛!

  如果自己能够再活二十年,嘿嘿,到时候自己就百岁了啊,就算那些高阶武者都未必能活百岁,而自己一个普通人如果真的能活到那年月,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到县城里那些修院的门口大骂,骂他们到处为什么那么不长眼,当初竟然不肯收自己……

  他本来一直过得很满足,可此时他的眼里只有仇恨,只有怒火,还有,对那个一路踩着乡亲们的血肉走到自己面前的杀神的恐惧。

  孙家老太婆多好的人啊,又美丽又能干,还很解风情,一手刺绣漂亮的让城里人都称赞,竟然被他一刀砍没了脑袋!

  李经年很恨,很怒,也很怕,他知道,那杀神的下一刀砍的就是自己了,或许自己也会被他砍掉脑袋,也许自己会被他劈成两半,可是我一定要像孙家老太婆一样,用手里的这根树枝捅那个杀神一下,嗯,就一下就好。

  可他等了半天,发现那杀神并没有前来杀他,而是拎着刀,垂着头,看着孙家老太婆的无头尸体,似乎很出神,一动也不动。

  李经年觉得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心里的恐惧开始被无数倍的放大,他不敢上前,他的手脚已经因为恐惧而发软,他现在一步也挪不动,一步也不敢挪,他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对着那个杀神跪下,然后哭着求饶,然后屈辱着被杀。

  然后他想着逃跑,可他还是挪不动步子,他前面的人已经全部被杀,自己身后只有几个比自己还要孱弱的孤寡老人,以及老人身后那堆早已惊吓过度浑身筛糠的孩子。

  李经年浑身也筛着糠,可他自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恨,很怒,很恐惧,很想活,很想逃跑,可他最终还是打着颤站在那里,站在那个杀神面前,站在那些老人和孩子的前面。

  别处的海盗继续在屠杀着渔民,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以愤怒的咆哮,还有放肆的狂笑。

  远处,近处,身边,一个年轻的海盗走过来,一刀收割了李经年的生命,他终于倒下。

  壮年的渔民,全部倒下;老人和妇女,全被宰杀;几十个孩子,只剩下了一地碎尸。

  海盗们杀完了人,又确认了一遍,的确再没有一个活口,才有两个看似头领一般的汉子走到刀疤大汉身前禀报道:“禀告首领,凡水村渔民已经全部杀死,一个没留,咱们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刀疤大汉当然不会理会他们,他垂着头,看着孙婆婆的无头尸首,真的很关注。

  那两个头领终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观察,然后像是见了鬼一般的满脸恐惧的后退跌倒。

  “疤爷死了,疤爷死了,疤爷死了……”

  海盗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冲满了恐惧,充满了兴奋,充满了解脱。

  海盗们走了,把凡水村里的财物洗劫一空,然后一把火从村南烧到了村北,火光照亮了天空,甚至驱散了乌云,就连雷电也被火光驱逐。

  孙小小躺在南山下的乱石丛中,已经晕了过去,是李懒打晕的。

  李懒没有跑去和海盗拼命,没有逞英雄去救渔民,因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就算自己再努力修炼个十年八年,也同样不会是那群海盗的对手。

  从刀疤大汉毫不犹豫的一刀砍死村长时起,李懒就知道,这群海盗上岸不是来抢劫的,他们是来杀人的,甚至是来屠村的。

  刚开始看到海盗船队的时候,李懒很害怕,但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村民。

  对自己的生命,他早已无所谓。

  从得知父母再也不能回来的那时起,他就对自己的一切无所谓了。

  如果不是身边总是跟着个孙小小,也许他早已走进大海再也不出来,也可能会从南山顶上跳下,碎骨粉身,当然如果在猛兽谷中被猛兽吃了也不错,在熊洞里被熊杀死也可以。

  总之,能死就好。

  他的这种对自己的生命很无所谓的态度,大多时候让他显得十分冷漠,也十分清醒。

  他知道自己的这点本事,就算拼着命不要,最多能杀死两个海盗,如果运气不好遇上厉害一点的海盗,可能一个都杀不死。

  他跑过去拼命,不过是白送一条命而已,自己是不在乎这条命,但那么多村民的仇谁来报?

  渔民们平时对他照顾有加,就算自己的父母不在了,就算自己平时好吃懒做了,就算自己一不小心惹祸了,也没有一个人抱怨过他。

  李懒很清醒,他发现在看到那些海盗在疯狂屠戮渔民的时候他变得更清醒了。

  既然救不了,只能想办法去报仇。

  李懒打晕了孙小小,把她放在乱石丛中藏好,开始拼了命的往海边跑。

  海边上泊着四五十艘渔船,那是凡水村的所有;渔船的外围泊着四五十艘各种各样的船舶,那是海盗们的座驾。

  此时海盗们都已经兴奋的上岸去杀人了,竟然没有一人留守。

  李懒先是冲上渔船,疯狂的翻找,然后从渔船上提出一只只木桶,打开来,里面装的全都是雪白的鱼油。

  渔民们平日出海,不可能每到饭时回返,渔民需要在大海上生活做饭,而鱼油就是渔民们平日做饭用的主要燃料。

  李懒把渔船上的所有鱼油都搬出来,然后一桶一桶的往海盗船上倒,等所有海盗船表面都被倒上了鱼油,李懒又从渔船上找出来几十条粗大的麻绳,然后把这些麻绳堆在一起,把剩下的鱼油全都淋在其上。

  鱼油味腥,但抹在这终日飘荡在大海上的海船之上,也很难让人看得出来。

  每个渔船上都有引火的火石,火石不惧水,李懒在怀里揣上四五只,然后下水,把那些淋满了鱼油的麻绳一根根的绑在海盗船不为人注意的地方。

  等他把这一切准备好,村里大火已起,海盗们开始兴高采烈的背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包裹往船上走。

  李懒不敢藏在船上,他拉着粗大的麻绳,把身子藏在最大的那两只海盗船中一只船下的海水里。

  他仰着头,睁着眼,只露出一只鼻子在水面上呼吸。

  透过薄薄的海水,他看到海盗们一个接一个的上了船,然后把肩上的包袱丢到船头一角的固定位置,很快在每个船上垒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山。

  海盗们把刀剑武器随手丢在甲板上,一些人进船舱去换衣服,一些人连衣服都不换,干脆直接躺在甲板上聊起天来。

  “这次杀的真是过瘾,血流成河。”

  “主要是首领威猛,他一人可就屠了半个村子。”

  “可惜,老大死了。”

  “谁知道这村子里竟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高手呢?接票的时候票主可没说过这茬。”

  “对,回去得找那龟孙子唠叨唠叨,得加钱。”

  “必须加钱。”

  “二哥,这些渔船怎么处理?”远处,有海盗在朝着这边大声问话。

  大船上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做出了指示:“派几个兄弟过去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留下十艘,其他的烧掉。”

  “是。”远处的海盗应答。

  不一时,渔船开始陆续起火,海盗船起锚,并排着向大海深处驶去。

  李懒一手拉着麻绳,一手抠住船板,吊在这艘大船之下,忍受着船高速行驶时带动的水流的冲击。

  亏得李懒从小生活在海边,水性精熟,换做一般人,绝对难以在高速行驶的船边维持住身形。

  海盗船上肉食飘香,海盗们推杯换盏,开始大声呼喝着吃喝起来。

  天已经黑了,大海上一片黑暗,海风吹来,刺骨般寒冷。

  李懒估摸着海盗们已经离开海岸有几十里了,再往前走,说不定他们会改变方向。

  李懒决定动手,因为就现在这种风向来讲,对李懒从这艘船移动到下一艘船最是有利。

  李懒从怀里摸出火石,释放出自己微弱的灵力挡开海风,嚓嚓两声,把淋满了鱼油的麻绳顺利地点燃,眼看着火苗沿着麻绳开始一路往上烧,李懒迅速顺着水流飘往下一只船。

  等李懒点燃了第五艘船下的麻绳时,第一艘大船上的大火终于烧了起来。

  海盗惊动,哭爹喊娘,再顾不得吃喝,有人试图打海水救火,哪知一桶海水倒下去非但没有让火势变小,反而让火势更旺。

  海盗们受到惊吓,再不敢拿海水去灭火,继而认为肯定是海神在惩罚他们,惩罚他们平日的为非作歹,惩罚他们把凡水村杀得鸡犬不留。

  一些海盗跪在甲板上,面对着大海大声的祈祷和悔过,有些海盗桀骜难训,站在甲板上不断的对着大海进行咒骂。

  李懒顺着海流,一只船一只船的顺过去,十分快速,四十七艘海盗船,全都腾起了熊熊大火。

  海盗们鬼哭狼嚎,纷纷跳船逃生,最后面被抢来的十艘渔船,此时成了他们最好的救生船。

  李懒看着那十条渔船,也很无奈,他本以为海盗会把所有的渔船全部烧光,哪想到他们竟然会留下十条。

  他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把这群海盗一网打尽,不过虽然不能为乡亲们完全报仇,到底还是可以杀死大半的海盗。

  冷和累相继侵袭而来,李懒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发沉,然后一口海水呛进了自己的鼻腔之中,丝丝血迹从鼻腔中流出,接着就被海水冲散,李懒向下沉去。

  一条大鲨鱼不知何时游了过来,先是好奇的闻了闻李懒一动也不能动的身体,然后直接张开大口,把他囫囵吞了下去。

  李懒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李懒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汪幽蓝的海水在他的眼前出现,海水中还有几条小鱼正在慢悠悠的游动。

  我这是在哪里呢?海里?还是地狱里?

  他记得自己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自己被一条大鲨鱼吃掉了,应该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可现在,这四周都是幽蓝的……海水,对,就是海水,流动的海水,而且流速极快,可这些海水在经过自己身体的时候竟然可以直接对穿而过,好像自己的肉体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而自己在这海水中不但可以清晰视物,还能够自由自在的呼吸。

  难道地狱就在大海里?

  还是地狱里也有大海,自己现在身处在地狱里的大海中?

  李懒习惯性的扭头看向四周,在身后十米左右,一只庞然大物漂浮在海水中,和自己一样,海水也是直接从那大物的体内穿过,不能带动那大物丝毫。

  再仔细看,这大物竟然是一只超级大的大鲨鱼。

  这大鲨鱼有四五十米长,十多米高,一动不动,没有一点生命气息,看来也是死了。

  这地狱里的海水真是奇特,竟然可以直接穿过人的身体?

  还是,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身体的灵魂?

  李懒伸手掐了下自己,有些痛,竟然有痛感?

  再掐一下,果然。

  难道我还没死?李懒有些欣喜。

  以前的他对自己的生命无所谓,现在却莫名的充满期待起来。

  轰隆隆,远处一群鱼游来,全是鲨鱼,长的有十几米,短的有几米,满口锯齿般的牙齿开开合合,让人毛骨悚然。

  李懒脸色变得死难看。

  鲨鱼群看到大鲨鱼,似乎有些畏惧,但也仅仅是犹豫了一瞬,几只十几米长的大鲨鱼就飞快的窜了过来,一口咬住大鲨鱼拼命撕扯起来。

  其他的鲨鱼一见,也顿时加快了速度,一群小鲨鱼像是牛虻一般叮在大鲨鱼的身上,摇头摆尾的撕咬,方面数十丈内的海水都随着鲨鱼的撕咬晃动起来。

  只有李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快速晃动的海水在他的身体里来来回回,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冲击,那些鲨鱼也当他不存在,任他在一旁黑着脸看热闹。

  鲨鱼们咬了半天,终于纷纷松了嘴,大鲨鱼安然无恙,海水中飘落了无数只小鲨鱼的牙齿,有几只小鲨鱼好奇的盯着那大鲨鱼看,似乎是奇怪这明明是一大块肉,为什么却咬不动。

  另有几只鲨鱼好像终于看到了李懒,张开大嘴冲着李懒咬过来。

  李懒不是死掉的大鲨鱼,自然不会站在那里等着鲨鱼来咬,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跑,跑的越快越好。

  李懒迈步,一步跨出十余米,逃跑速度可以用飞快来形容。

  可是鲨鱼的速度也不慢,尾巴轻轻一甩,也就游出十几米远,紧紧跟在李懒身后,张着大嘴不停的咬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