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68章:好奇害死猫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凭借着好奇心,梅玉章和吴永昌,最终还是发现了这个梅家最神秘的所在。

    他们举这火把,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地牢里。

    他们循着那奇特的声音而来,低低的,柔柔的,但是清楚的呜咽声。

    尽管很微弱,但是他们听到了,不可能听错,确实听见了,不管它多么微弱。

    灵魂在他们的身子里惊醒了。

    他们走到地牢的最深处,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光秃秃石板地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女人,与其说是坐着,倒不如说是蹲着。

    她的下巴靠在膝盖上,两臂交叉,紧紧合抱在胸前。

    她就这样蜷缩成一团,一件麻袋状的褐色粗布长衫把她全身裹住,宽大的皱褶层叠,花白的长发从前面披下来,遮住面孔,顺着双腿直拖到脚上。

    乍一看,她活像映托在阴暗底部的一个怪异的形体,一种似黑非黑的三棱体,被从洞口透进来的日光一映照,她身上有两种反差强烈的色调,一半阴暗,一半明亮,宛如人们在梦中所见到那种半暗半明的鬼魂,苍白,呆板,阴森。

    这既非女人,也非男人;既不是活人,也不是确定的形体;这是一个影象,是真实与虚幻交错、黑暗与光明交织的一种幻影。

    在那垂至地上的头发掩盖下,几乎分辨不出一个消瘦和冷峻的身影;从她的长袍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只挛缩在坚硬冰冷的石板地面上的赤脚。这紧裹在丧服下若隐若现的依稀形体,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这个仿佛被牢牢砌在石板上的形体,看上去没有动作,没有思想,没有呼吸。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她穿着那件状如麻袋的单薄粗布衫,赤着脚瘫坐在花岗石地面上,没有火取暖,呆在黑牢里,通风口是歪斜的,从外面进来的只是寒风,而不是陽光。

    对于这一切,她似乎并不感觉到痛苦,甚至连感觉也没有。仿佛她跟着这黑牢已化作石头,随着这季节已变成冰。她双手合掌,两眼发呆。第一眼看去以为是个鬼魂,第二眼以为是个石像。

    然而,她那发青的嘴唇不时微开,好透口气,又不时颤抖,却像随风飘荡的树叶,死气沉沉,呆板木然。

    她那双暗淡的眼睛却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一种深沉、阴郁、冷静的目光,不停地盯着一个无法从外面看得清的角落。这一目光仿佛把悲惨灵魂的一切伤感,都紧系在什么神秘的事物上。

    吴永昌把脑袋伸得老长,好不容易才看得见那悲惨女人一直待着的那个角落。

    他仔细察看那张消瘦、憔悴、披头散发,眼里充满着泪水的脸孔,心里益发惴惴不安,不由悄悄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呢,可太奇怪了!”

    他把头缩回来时,只见她泪流满脸。

    梅玉章一起仔细瞧着那悲惨的女人,情不自禁都哭了起来。

    可是,他们端视也罢,落泪也罢,丝毫没有那女人的注意力。她依然双掌紧合,双唇纹丝不动,双眼发呆。

    他们没说一句话儿,不敢作声,甚至连悄声细语也不敢。眼见这种极度的沉默,这种极度的痛苦,这种极度的丧失记忆,除了一件东西外,其余的一切统统忘却了。

    “她也许死了。”梅玉章说。

    “把这个馒头放到她旁边吧。”吴永昌说。“她可能好久没吃过饭了?”

    “好吧,我也来瞧一瞧!”梅玉章说。

    一听见这清脆、纯真、响亮的童声,她不由颤抖了一下,猛然转过头来,动作迅猛,好比钢制弹簧一般。

    她伸出两只嶙峋的长手,把披在额头上的头发掠开来,用惊讶、苦楚、绝望的目光紧盯着孩子。这目光只不过像道闪电,一闪即逝。

    “哦,是虎子吗?”她突然叫了一声,同时又把脑袋藏在两膝中间,听那嘶哑的声音,它经过胸膛时似乎把胸膛都撕裂了。“你是虎子吧!”

    “不是的,我是狗宝。”吴永昌神情严肃地说道。

    这一震撼有如山崩地裂,可以说把她惊醒过来了。只见她从头到脚,全身一阵哆嗦,牙齿直打冷颤,格格发响,半抬起头来,两肘紧压住双腿,双手紧握住两脚,像要焐暖似的,她说:“噢!好冷!”

    “可怜的人呀,你要点火吗?”吴永昌满怀怜悯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那好吧,”吴永昌又说,递给她一只小罐子。“这是一点高粱酒,可以给你暖暖身子,喝吧!”

    她又摇摇头,眼睛定定地望着吴永昌,应道:“水。”

    吴永昌坚持道:“不,一月里凉水喝不得。应当喝一点酒,吃块玉米饼吧。”

    她推开吴永昌给她的饼。

    “来吧,这儿有件大衣,比你身上的要暖和些。快披上吧!”梅玉章也顿生怜悯之心,脱下身上的羊毛披风,说道。

    正如拒绝酒和饼一样,她不肯收下这件大衣。”

    那女人答道。“我已经两天没有水了。”

    她停了一下又说:“他们把我给忘了。”

    话音一落,她好像说了这么多话感到疲乏了,又垂下头,靠在膝盖上。

    吴永昌头脑简单而心地善良,自以为听懂了她最后几句话的意思,认为她还在埋怨寒冷,便天真地答道:“这么说,你要一点火啦?”

    “火!”那女人说,腔调显得很怪,“把一切都少了吧”

    她手脚哆嗦,声音发颤,眼睛闪亮,一下子跪了起来。忽然,伸出惨白枯瘦的手,指着那个正惊奇望着她的孩子,喊道:“快把这孩子带走!妖怪就要来了!”

    她随即一头扑倒在地下,额头碰在地面石板上,其响声就好比石头相击那样。

    两个孩子以为她死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又动起来了,只见她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角落去。

    这时他们两人不敢看下去了,再也瞅不见她了,只听到接连不断的亲吻声,接连不断的叹息声,间杂着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一下又一下好像是头撞墙的闷浊声。

    接着,传来一个猛烈的撞声,把两个人都吓得摇摇晃晃,随后就再也无声无息了。

    “啊!我的天呀!她不动了!”梅玉章说。“她真的死了?”

    吴永昌一直哽咽在那里,连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使劲振作起精神来,说:“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