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90章:罪恶之花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大约过了十天,那一垄垄用扫帚漫过的犁沟里就有小小的绿色生命萌生出来,带着羞法和虚伪的姿态呈现在主人的眼里。

    小王庄的人对此毫不在意,“嗯!像芥茉,也像菜籽。”庄稼人的比喻总是恰当不过,这幼苗跟那呛人鼻膜的芥茉的幼苗几乎一般无二。

    如果梅仁厚说这是“鸦片烟”。他们准会惊得跌个跟斗,再也不会去跟什么烂货芥茉相比较了。为了防备冬天冻死,二傻子用牛车拉了一车麦秸草撒到垄沟里,盖住了小小的幼苗。

    第二年春天,从被雨雪沤得霉朽污黑的麦秸秆下窜出绿翠晶宝的嫩叶来;清明过后开始拔节抽秆分出枝杈,更像芥末或者油菜的株形了;直到开花才显出与后者的本质差别来。

    油菜和芥末是司空见惯的碎金似的黄花,而罂粟却开出红的白的粉红的黄的紫的各色的花,五彩缤纷,花谢之后就渐渐长成一个墨绿色的椭圆的果实。

    过些时候,人们看见梅仁厚家的长工们一齐到地里来了,用粗针或三角小刀刺破那些墨绿色的椭圆形果实,收刮下从破口里流出来的粘稠的乳汁一样的浆液。他们天天清早在微明时分出村下地,到太阳出来时就一齐回到屋里,这似乎更增加了这种奇异的药材的神秘色彩。谁也搞不明白收取那种乳白的浆液能治什么病,只是互相神秘莫测地重复说:“那是药嘛!”

    夜晚,梅仁厚按照马丁的指点要领在小铁锅里熬炼加工这些浆液的时候,一股奇异的幽幽的香气几乎使他沉醉,王淑萍在里屋的炕上也沉醉了,坐在灶间拉风箱的二傻子也沉醉了。

    幽幽的香气从四合院里弥漫开来。

    在四月温柔的夜风里扩散到大半个小王庄,大人小孩都蹙着鼻孔贪婪地吸取着美好的空气,一个个都沉醉了。那是一种使人一旦闻到便不能作罢的气味,使人闻之便立即解脱一切心事而飘飘欲仙起来。

    梅仁厚把炼制加工成功的鸦片装进一只只瓷罐,坐车到教堂去了。

    无论是乡下或是城镇,有钱人或是没钱人,普通百姓或是达官贵人,都在寻找这种东西。有人吸食,有人倒卖,药铺里更不用说有多少收多少,谁都知道这东西的份量,金子多贵鸦片就多贵。

    马丁指出他炼制质量不高的技术性毛病,并告诉他火候的把握至关重要。梅仁厚说这是头回试火,下回肯定就会弄得好些。梅仁厚出门时心里不觉往下一坠,褡裢里头装的银元比来时装的那罐鸦片的份量沉重得多。

    连续三年,梅仁厚把十多亩水地全都种上了罂粟,罂粟种植的巨大收益比鸦片的香气更具诱惑。

    他在一亩水地里采收炼制的鸦片所卖的银元,可以买回十几亩天字号水地实地所能生产的麦子,十多亩天字号水地种植的罂粟的价值足以抵得过百余亩地的麦子和包谷了。

    梅仁厚当然不会愚蠢到用那些白花花、响当当的银元全部买成麦子。他把祖传的老式房屋进行了彻底改造,把已经苔迹斑驳的旧瓦揭掉,换上在本村窑场*的新瓦,又把土坯垒的前檐墙拆除,安上了屏风式的雕花细格门窗,四合院的厅房和厢房就脱去了泥坯土胎而显出清雅的气氛了。

    春天完成了厅房和厢房的翻修改造工程,秋后冬初又接着进行了门房和门楼的改建和修整。门楼的改造最彻底,原先是青砖包皮的士坯垒成的,现在全部用青砖砌起来,门楣以上的部分全部经过手工打磨。工匠们尽着自己最大的心力和技能雕饰图案,每一边都是描龙画凤的。

    整个门楼只保留了原先的一件东西,就是刻着“耕读传家”四字的玉石匾额。那是他祖上留下来的手迹。经过翻新以后,一座完整的四合院便以其惹人的雄姿稳稳地盘踞于小王庄。

    马号是在第二年春天扩建的,马号里增盖了宽敞的储存麦草和干土的一排土坯瓦房;晒土场和拴马场的周围也用木板打起来一圈围墙,又生下来不少小马驹,在新圈起来的晒土场上撒欢。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里已经成为罂粟的王国。虽然县令三令五申禁种罂粟,但罂粟的种植和繁衍却仍在继续。

    罂粟占据了这片古原大地,小麦却变成大片大片的罂粟之间的点缀了。人们早已不屑于再叫罂粟,也不屑于再叫鸦片,这些名字太文雅太绕口了,庄稼人更习惯称它为大烟或洋烟。大烟是与自己以往的旱烟相对而言,洋烟是与自己本土的相对而言。

    人们先前把国外输入的被林爷爷禁止的鸦片称作洋烟,现在却把从自家土地上采收,自家铁锅里熬炼的鸦片称为土烟,最后简化为一个简洁的单音字—“土”。衡量一家农户财富多寡的标准不再是储存了多少囤粮食和多少捆棉花,而是多少“土”!

    青龙镇每逢集日,一街两行拥挤不堪的烟土市场代替了昔日的粮食市场成为全镇交易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