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香街 第157章:饥饿的旅程
作者:爱腊迭里失的小说      更新:2018-11-19

    永昌徒步去海螺城,途中遇见一位颇为古怪的小家伙。

    永昌到达小路尽头用来挡牲口的栅栏,重新上了马路。眼下是八点钟光景。

    尽管离海螺城已经差不多有五里了,他仍然时而跑几步,时而溜到路旁篱笆后面去躲一躲,生怕有人赶上来把他捉回去,这样一直折腾到中午。他在一块路碑旁边坐下来歇歇气,第一次开始盘算究竟上何处谋生为好。

    他身边就是路碑,上边的大字表明此地距海螺城五里。海螺城这个地名在永昌心中唤起了一连串新的想像。

    海螺城那地方大得不得了!没有一个人,哪怕是布尔先生,也不能在那里找到自己。

    过去他常听育婴堂里一些老头讲,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海螺城压根儿不愁吃穿,在那个大都市里,有的谋生之道是土生土长的乡巴佬想像不到的。

    对于一个无依无靠,如果得不到帮助就只能死在街头的孩子来说,伦敦是最合适的去处。这些东西从永昌脑海里掠过,他从地上跳起来,继续朝前走去。

    到海螺城的距离缩短了足足四英里有余,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目的地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顾虑重重,步伐也随着放慢下来,心里老在琢磨自己到那儿去有些什么本钱。

    他有一个馒头和一件粗布衣服,包袱里有两条裤子,口袋里还有一个铜板——那是在一次葬礼后老史给的,那一次他发挥得异常出色。

    “一件干净衣服,”永昌寻思着,“穿上肯定很舒服,两条裤子,打过补丁,也还行,一个铜板也挺不错。不过,这些东西对于冬天里走七十里的路,可帮不了什么大忙。”

    但永昌的想法和大多数人碰上这类情形时一样,对于自己的难处,心中一点不糊涂,也不是漠然对待,却往往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法。

    永昌想了好半天仍不得要领,便把小包袱换换肩,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前走。

    一天下来,永昌走了二十里,饿了啃两口馒头,渴了喝几口从路旁住户家里讨来的水。

    夜幕降临了,他拐进一个牲口棚,偷偷钻到一个干草堆底下,决定就在那里过夜。

    一开始他吓得心惊肉跳,晚风呜呜咽咽,一路哀号着掠过空旷的原野,他又冷又饿,孤独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然而,他毕竟走得太疲倦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把烦恼忧愁全都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简直冻僵了,也饿得熬不过去了,他只好在经过的头一个村子就用那个铜板换了几个窝窝头。

    他走了不到十二里,夜幕就又垂落下来。他的双脚肿了,两条腿软得直哆嗦。又一个夜晚在阴冷潮湿的露天里度过,情况更糟糕了,当他天亮以后登上旅途时,几乎得要爬着走了。

    说真的,要不是碰上一位好心肠的邮差和一位仁慈的老太太,永昌的苦难可能已经结束了,落得和他母亲一样的下场,换句话说就是,他必定已经死在通衢大道上了。

    那位邮差请他吃了一顿便饭,老太太有一个孙子,因船只失事流落异乡,她把这份心情倾注到可怜的孤儿身上,把拿得出来的东西都给了他——不仅如此——还说了一大堆体贴而亲切的话语,洒下了浸满同情与怜悯的泪水,此情此景胜过永昌以往遭受的一切痛苦,深深地沉入了他的心田。

    永昌离开故乡七天了。这天一大早,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海螺城。各家各户的窗户紧闭着,街道上冷冷清清,还没有人起来做当天的生意。

    太阳升起来了,霞光五彩缤纷。然而,朝霞仅仅是使这个孩子看到,他自己是多么的孤独与凄凉,他坐在一个冰冷的台阶上,脚上的伤口在淌血,浑身沾满尘土。

    沿街的窗板一扇扇打开了,窗帘也拉了上去,人们开始来来去去。有几位停下来,打量了永昌两眼,有的匆匆走过时扭头看看。没有一个人接济他,也没有人费心问一声他是怎么上这儿来的。他没有勇气去向人家乞讨,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蜷作一团,在台阶上坐了一阵子,街对面有那么多的酒馆,他感到有些纳闷,他无精打采地看着一辆辆马车奔驰而过,心想这倒也真怪,他拿出超过自己年龄的勇气和决心,走了足足七天的路,马车却毫不费事,几个小时就走完了。

    就在这时,他猛一定神,看到几分钟前漫不经心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一个少年又倒转回来,这功夫正在街对面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自己。永昌开初一点没在意,但少年一直盯着他看,永昌便抬起头来,也以专注的目光回敬对方。

    那孩子见了,就穿过马路,缓步走近永昌,说道:“伙计,怎么回事啊?”

    向小流浪者发问的这个孩子同永昌年龄相仿,但样子十分古怪,永昌从来没有见到过。

    他长着一个狮头鼻,额头扁平,其貌不扬,像他这样邋遢的少年到处都是,偏偏他又摆出一副十足的成年人派头。

    就年龄而言,他个子偏矮,一副罗圈腿,敏锐的小眼睛怪怪的,帽子十分潇洒地扣在头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要不是戴的人自有一套妙法,帽子保准经常掉下来,他时不时地猛一摆头,帽子便重新回到老地方去了。

    他身上穿着一件成年人的上衣,差点儿拖到脚后跟,袖口往胳臂上挽了一半,以便让两只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看样子是为了能把手插进口袋里去,事实也是如此。

    他整个是一个派头十足、装模作样的小乞丐,一副小身板却穿着一双高帮马靴。

    “伙计,怎么回事啊?”这个小癞痢对永昌说道。

    “我饿极了,又累得要死,”永昌回答时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我走了很远的路,七天以来我一直在走。”

    “走了七天。”小癞痢叫了起来,“喔,我知道了,是铁嘴的命令吧?不过,”他见永昌显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便又接着说,“我的好伙计,恐怕你还不知道铁嘴是怎么回事吧。”

    永昌温驯地回答,他早就听说有人管鸟的嘴巴叫铁嘴。

    “瞧瞧,有多嫩。”小癞痢大叫一声,“铁嘴就是巡捕”

    “你想吃东西,我包下了。我手头也不宽裕——只有一个铜板,不过,管他呢,我请客了,站起来吧。起步走。”

    小癞痢扶着永昌站起来,一块儿来到附近的一家杂货店,在那里买了好些熟肉和一包白面馒头。

    小癞痢露了一手,他把馒头扯开,然后把猪头肉塞进去,这样肉既保持了新鲜,又不会沾上灰尘。

    小癞痢把面包往胳肢窝下边一夹,领着永昌拐进一家小酒馆,到里边找了一间僻静的酒室。

    接着,小癞痢叫了一罐啤酒,永昌在新朋友的邀请下,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吃的过程中,陌生少年的目光十分专注,时不时地落到他身上。

    小癞痢见永昌终于吃好了,便问道,“找到住处了没有?”

    “还没哩。”

    “钱呢?”

    “没有。”

    古怪的少年吹了一声口哨,尽力摆脱肥大衣袖的牵绊,把手插进口袋里。

    小癞痢说道,“我琢磨你今儿晚上还想找个地方睡觉,是不是?”

    “是啊,自从我离开家乡以来,就没睡过安稳觉。”

    “你也别为这点小事揉眼睛了,”小癞痢说道,“我会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一个子儿也不收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