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卿 030 说出真情
作者:云月耶的小说      更新:2017-12-12

  黑枭帮中有两个非常厉害的杀手团,其一,叫“枭刀手”,三十六把长刀,组成了那样一个不嗜血不归的组织。围住白风之后,三十六对一,十几个回合下来,白风本事再好也受不了,身上见血。

  吴月亭双臂环抱在外围督战。他没有下令,枭刀手就绝不会留情。

  三十六把刀舞成了雪团,白风苦苦支撑,也免不了身再中十几刀的厄运。

  再怎么打下去,一个好好的少年就要完了。

  吴月亭仍有爱才之意,便说:“投降吧。归顺了我,以后只有你去欺负人,再没有别人欺负你。”可惜,鲜血飞溅之间,白风宁死不屈。

  吴月亭羞恼:“你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下令枭刀手:“杀无赦。”话音刚落,白风的剑被十几把刀锁住。一名枭刀手举起长刀,凌空跃来。只要这刀砍下去,白风的头肯定要从脖子上滚下来。

  吴月亭转过身,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他长这么大,见过无数杀戮,自己也杀过不少人,可是,像白风这样清爽单纯如同孩子的,死在面前,他还是不忍。

  他心里说:“要怪,就怪你蠢吧。”同时,白风宁死也不加入黑枭帮,这个态度,已然将黑枭帮当成敌人。既然是敌人,不管是复杂,还是单纯,他本来都应该果断除掉,不是吗?

  可是,就在他向前迈步的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一连串锐利的声音。吴月亭没有回头,反而往前连纵好几丈,跃上一棵大树后,他才回头。居高临下观望,只见孟神山天神般降临。白风还是好好的,只是,三十六枭刀手眨眼间被干掉了一半。剩下来那一半,在孟神山的刀下也没撑多久。孟神山不杀人,只毁刀。枭刀手的刀,碰上他的刀,全部豆腐做的一样,断成两截。

  兵器是人的胆,胆破了,这仗还怎么打?

  三十名枭刀手个个拿着半截的长刀,集体后退。

  孟神山双目如电,向吴月亭这儿远眺。吴月亭的胆,这一刻也吓得快要破了。不等孟神山追上来,他大叫一声,返身便跑。他的手下看到主子跑了,当即屁滚尿流跟上。

  白风单膝跪地,用剑撑着,人才没有因此倒下去。

  孟神山站在他面前,打量他好几回,方才过来。只一捞,白风就被捞在他肩膀上。

  白风说:“我、我还行!”

  “知道你若水功的厉害,”孟神山低低声音道,“身上中了这么多刀,不跟我回去,你只能在这里等死。”

  白风张张嘴。

  孟神山冷笑:“我不会强迫你加入玄门。”大步前行。

  回到玄门,孟神山把白风带进书院。胡大夫过来,先搭脉,脉相倒是稳健得很。再看看白风身上这么多刀伤,每一道都是又长又深,胡大夫顿时惊讶不已。清理伤口,止血缝合,外部工作做完之后,胡大夫悄悄对孟神山说:“门主,您带回来这个人,神奇得紧啊。”

  孟神山说:“这是逍遥门的人。”

  “啊?”胡大夫没听过“逍遥门”这个门派。

  “慕容还你知道吗?”

  胡大夫摇头。

  “那么,慕容曦晖这个人,你总该听过。”

  “这有点印象了……”胡大夫陷入沉思。

  “就是慕容桦的儿子。”

  “慕容桦!”胡大夫惊叫。

  孟神山提点到位,点点头。

  胡大夫简直惊呆了:“慕容家到现在还没衰败啊。”孟神山表情高深莫测的,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胡大夫急忙捂住嘴,左右看看,然后惶恐道:“我多嘴、我多嘴了。”

  “我以前只听过慕容家的若水功。”孟神山岔开话题。

  胡大夫叹了口气:“这小子既然练这个功夫,只要没死绝,当然可以很快恢复。”把药方给小厮,又叮嘱了煎汤换药的注意事项,尔后,才向孟神山道别。

  白风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鸟雀啾啾,把他唤醒。高烧自行退了,他动了动,还没愈合的刀口生疼。“哎呀”轻叫,他又躺回床上。游目看去,大床四根柱子撑起来的纱帐竟然那么宽敞,旁边桌椅整整齐齐,地面干干净净,靠墙的条桌上,八宝香炉正吐着袅袅青烟。

  脚步声在好一会儿之后响起。

  轻微,但不乏凝重,不会是孟神山那种武功练到很高境界的人。有点武学根基吧,且从“步伐比较细碎”这个特点听起来,来的应当是个女子。

  玄门中练武的女子应该不少,不过,还是等白风亲眼看见,才吃惊发现:这时候,到这儿来的,竟然是门主夫人柳茜儿!

  柳茜儿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床边。

  白风这会儿顾不上刀口痛,呲牙咧嘴躲进床里。

  柳茜儿走近,假惺惺笑:“白少侠,真让你受苦了。知道逍遥仙人是慕容还,我还是有许多疑问,你也知道,我虽然是玄门的门主夫人,还是妇道人家,不了解的事情当然要找人问问。没想到走漏了风声,让黑枭帮趁乱打劫,连累你变成这样。”

  白风觉得似是而非,眼下他关心的是:“你现在来做什么?”

  “给你送药啊。”

  “送药?”

  柳茜儿妩媚一笑;“你现在住的地方是我丈夫孟神山的书院,昨天他把你从外面带回来,然后让庄上的胡大夫给你诊治。”

  “这药——也是胡大夫让煎的吗?”白风顺着她的话往下想。

  柳茜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

  白风想不喝,奈何柳茜儿端着碗的手已经伸出来。药,都是黑乎乎的,看起来也很澄清。浓烈的药香弥散在空中。柳茜儿说:“快点喝吧,凉了,可就苦了呢。”白风捏紧了拳头,还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就在他要把碗接过来之际,一只手抢先伸过来。

  孟神山把小擒拿手练到了登峰造极,夺碗夺得那么快,那碗到他手里,却还是平稳得如同一一直安安静静放在桌子上。那里面的药汁儿连一丝儿波动都没有,还是那么乌黑澄清。

  孟神山走到床边,把药汁倾倒在一盆墨兰根下。

  柳茜儿惊叫:“你这是干什么?”

  “不如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朝夕相处十五年,孟神山对她未曾重新亲近起来,两个人咫尺相对,情感上的距离,反倒越来越远。

  柳茜儿急促喘息,咬牙道:“我只是关心你从外面带回来的人。”

  “噢!”孟神山掀了掀眉毛。

  他未置可否的态度更加激怒柳茜儿,柳茜儿返身便抓住桌上一个白瓷花瓶。这花瓶暖玉一样的瓶身,柔白如同美女的肌肤。上面的梅花,烧制得也是那样逼真、雅致。

  这是孟神山的爱物!

  孟神山搜集来的这些爱物,在已经过去的十五年里,端是被砸坏了不少。练功久了,没有去柳馨园,会被柳茜儿砸;处理的事情多了,和骆浚清或是苗非聊得久,夜宿书院,柳茜儿也会过来砸;老夫人时不时心血来潮,派漂亮的女孩子或是伶俐的小丫头前来嘘寒问暖,柳茜儿捕风捉影,也要来砸……

  砸砸砸砸砸,砸碎的都是东西,砸死的,却是孟神山仅剩的对她怜悯爱惜的心。

  两年同床异梦,到如今,两个人早就你是你,我是我。

  柳茜儿抓起这个白瓷梅花瓶,很想当着外人的面,再逞一次英勇,发上一次飙。这意气涌上来,终究踯躅。本人亦是犹豫,良久之后,心虚气短,手从花瓶上拿下来。

  孟神山双目如电,冷冷道:“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没有我的命令,即便是你,也不可以随便到这里来。”

  柳茜儿心猛地一凛,又瞅白风一眼,继而面对孟神山,不觉凄然:“是吗?原来,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的书房,我都不可以再跨进来。”

  “茜儿——”孟神山突如其来叫她。

  柳茜儿心“嘭”地一跳。

  他又问:“你调查过慕容还吗?”

  柳茜儿不知道这个问题源自于哪里,飞快一想,刚刚对白风说话,孟神山或许已经听到。这会儿她当然不能否认,却又不想完全承认,就点点头。

  “你和这位白少侠,之前就已经认识?”

  柳茜儿被问得很是惊慌。

  看起来,孟神山还要继续追问,而她心底里隐藏着一个最为深远的秘密,这个秘密始终折磨着她,但是,偏偏不能就这样被暴露在天光之下。

  柳茜儿连忙王顾左右而言他:“噢,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转目瞥了白风一眼,尔后又飞快对孟神山说,“我就先走了,这儿如果不方便,近期,我不再过来就是。”

  孟神山拦住她:“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讲,都可以。”

  柳茜儿更加惶恐,连声说:“不需要、不需要,我什么都有了,真的,其他什么对我来说,其实都不必要。”

  孟神山送她到门口。

  柳茜儿埋头疾奔,离开书院。

  孟神山凝视她的背影,很久,这才回来。

  小厮送第二碗药过来,孟神山对白风说:“这药肯定没有问题,信得过,你就喝吧。”

  白风叹了口气,心想:你和柳茜儿是夫妻,谁知道你们俩一搭一唱搞什么鬼?拒绝人的话,白风终归说不好。这药被小厮送过来,白风踌躇着,最后还是端过来,一气喝掉。

  苦!

  真苦!

  看着白风那张年轻的脸皱成一朵花,孟神山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厮按照门主吩咐,又给白风送来蜜饯。白风不客气,吃了两个,嘴巴里的苦味儿方才消了不少。

  小厮退下,房间里再也没有别人,孟神山才问白风:“你当真是慕容还的徒弟?”见白风懵懵懂懂,都不了解“慕容还”三字的深意,他就说:“那么你听过玄秘太虚境、慕容轩、慕容桦和慕容曦晖这里面哪一个呢?”

  “太虚境!”白风脱口而出,旋即脸色一白,匆忙道:“我师父从来不让我说。”

  “这就对了!”孟神山边点头,边把一个珐琅盒子递给他,“这是治你刀口的伤药。从现在开始,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在我这里。”伸手制止白风的申辩,接着说:“玄秘太虚境是个忌讳,这不仅仅是对武林。你师父从来不跟你讲其他的事情,是他谨慎。我也不想让这些事情从尘封的岁月里再被其他人翻找出去。你且在我这里,第二,你要养伤;第二,不给他人可乘之机。更重要的,就想我昨天和你说的:你不用担心我学黑枭帮主,这辈子,只要你不想,我都不会让你入我玄门。”

  话全被他一个人说完。

  白风白张了一张嘴,最后只有悻悻:“孟门主,你见多识广,晚辈当真钦佩。”

  孟神山不用谦虚,点头道:“时至至今,你总该对我说说其他的吧?”

  “这个嘛……”遭受了巨大变故,白风那莫名的警惕心重新升起。

  孟神山不和他打哑谜,开门见山:“我女儿呢?”

  “孟门主——”白风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直接。

  “来争武魁,被黑枭帮利用,都是因为她吧。”

  白风尴尬了:“这、这你也知道?”

  孟神山一试成功,不禁喜上眉梢。他本来一直如泰山般稳稳站着,眨眼间就成了毛躁的凡人,坐在床边,挨着白风,迫不及待问:“你快给我说说,我的女儿,她是什么样子?”

  “孟门主,你这样……”白风身上寒毛全部稍息,然后立正。

  “不要再瞒我了,”亲热的笑容对于孟神山来说,那简直就是旱了十五年田地里难得出现的一泓清泉,这清泉滋润的不仅仅是受了伤正值惶惶的白风的心,也是他自己的生命,“我知道我有一个孩子,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也不知道男女。现在知道了,是个女儿,十五岁,还孤身到山西来找我。我开心,不,兴奋!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那您知不知道:你的女儿,好几天前,就已经在这里?”

  孟神山大震:“什么意思?”

  “秋苓好几天前就被抓到府上。”

  “抓?”难得出现真心的笑容瞬间消失,孟神山站起来大吼:“谁敢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