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的旅人 第六章 毁灭的人生2
作者:苛乐的小说      更新:2017-11-30

    他们双手紧握在一起,并没有松开,直到所有的空间被海水填满。

    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表情,好像是得到某种解脱,卸下沉重包袱一样。

    记者在屏幕上哀悼死者,也祈祷他们的孩子能够安然无恙。

    救援队直到台风走后第二周,接近中午才把尸体打捞出来,也就是陌生看电视的这一天。那里下着大雨,延误了工作。最后还算是捞了上来。

    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当救援队打捞上来时,衣服里似乎裹着尸体。奇异的事情就在那一刻发生了。他们打开车门,把里面的水放出来,发现衣服里并没有尸体,只是被海水填充成他们的尸体。

    事情就是那么不可思议,人们也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车里什么都没有,一点痕迹都不留下。安全带依然系着,可坐位上没人。车里唯一留下的东西是一张照片,像似全家福,中间正是他们的孩子,因为他们贴寻人启示就用的那张照片,只不过两旁的人却看不清楚,脸部轮廓被线条扭曲、拉长,像水纹一样扭曲着,认不出模样,而且模糊了。

    事情那么令人不安,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认为是因为水的原因,溶化了照片上的颜色,导致脸部扭曲,可是那样的答案并没给人一点安慰,因为中间的小男孩却依然清晰。

    有人认为车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进去过,把两边的照片弄成那样。比如虾呀、螺呀、小鱼之类的东西。

    即使这样,可它们又怎么进去的呢?里面的人又到哪里去了呢?衣服依然还在,也没有任何打斗或碰触的痕迹,尸体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呢?

    谜底没能得到解开,真相也只有大海、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看到自己父母这样离奇的死亡,他陷入深深的痛苦和自责,双手抱着头,不停的捶打地板。瓷砖的地板并没有让楼上的洛丹听到,地板硬得几乎传不出震动和声音到另一块瓷砖,只是听到肉打到地板上的声音。

    痛苦就那样侵蚀着他,难过和自责充满整个房子,就像一个满是漳气的地牢,死死将他捆住。

    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下,鼻涕也随之爬出来,嘴巴微张,口水从嘴角成一条黏糊糊的线爬到地上。喘着粗气,心脏抵着胸口,似乎要穿过胸口跑到外面来喘口气,里面实在闷得不行,快撑不下去了。

    他脑子里除了哭和难过,没有任何思绪,只想把痛苦和难受哭出来。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哭多久,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再这么折腾下去,呆呆的躺在地上打嗝。

    当眼泪哭干,他开始有些神志,安静了一些。人,一旦受到极大刺激就会失去神志,直到缓和才恢复。他不断在脑海里重拨着两具不存在的尸体,主持人的话不断在脑海里来回跑动,想要跑断他脑子的电线一样的拼命。

    他已经没有眼泪去洗礼内心的伤痛和恐慌,脑子一片混乱,在思索着“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离家出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我能够坚强一点,就不会有事,他们就不会死去”。

    命运的缰绳不在我们手上,我们怎能控制得了,只有遵循它的轨迹,作出一些能够的改变。

    陌生在房间里自言自语,“我真是混帐,既然躲到这里享受着无忧无虑,他们在外面为我受苦受累,我真是活得很失败,这样的我,怎么能配当他们的孩子?我这么对自己、对他们不负责。假如可以,我愿意代替他们去死,我愿意用我的死来换他们的活,至少那样我觉得踏实,不亏欠他们这么多。”

    可是,他怎么知道,他们怎么会让他去死呢?他们为了他付出了一切,他是他们掌中的宝,怎么能忍心让他离开自己。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拼命的寻找他。可是,他们并没有找到他,他们该多痛苦、多难过、多自责的离去。他们有千千万万的不舍,可是,命运之绳已经断掉,再也无法系上。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不懂事,是我闯下的祸。我对不起你们。”他卷缩在椅子下,像一只生大病奄奄一息的狗,实在没有力量可以使他爬起来。即使现在脑子里闪现自杀的念头,他也没有力气支撑着笨重的身体起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沉重过,这一刻还是感受到自己的体重,原来只是一个负担。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他在地上哀怨、挣扎、自负。

    命运怎么如此心狠手辣,对他没有丝毫的手软。人们为什么还说命运是平等?陌生他无德无能,又没有得罪上帝,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唯一的遗憾,就是对他的父母残忍了些,一句话不说就离家出走,作为一个从小独立的男孩子来说,确实不太合理。

    眼里虽然没有眼泪可以流,可心里一直在流,而且还伴有血。他的心不只流泪,还流着血,用撕心裂肺来形容想必足以说得清楚。可是撕心裂肺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呢?大概也就他此时此刻才能体会吧。

    他的心,此时就像六月份的水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雨,田里已经裂开了无数的裂缝,幽暗的缝隙,根本看不到裂口有多深。像被太阳狠狠灼伤,急切渴望水的水稻;像刚在中午时,跑到球场去打几场球,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湿,而又渴得吐着舌头,却又没有水喝的小男孩。

    撕扯着胸口的衬衣,胸膛已经被他抓得发红,血丝从指甲缝里滴了下来。头发已经被他用力抓,不成规则凌乱的倚靠在彼此身上。眼睛已经红肿,嘴巴几乎僵硬,说不出话。

    顽固的他,依然不放过孽待自己,几乎能留下伤口的地方几乎都留下了。他以为通过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来寻求自己的原谅。他因为自责,才会如此痛苦不堪。

    他天真的以为,这样做也能得到父母的原谅。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做一些惩罚自己的行为就会得到宽恕。其实他的父母并没有怪他,他们自己都陷入自责和悔恨当中,只想找回他,好好弥补。孤独、脆弱的他却为自己的行为痛苦和难过。

    “如果我多和家人沟通一些,也许会有些好转,至少我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至少我还可以坚强的面对生活。”他抱着头打滚在地上。

    “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家里没有我必须留下的必要么,他们都有他们的工作,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生活,我完全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那里面充满黑暗、充满恐惧、充满悲伤和绝望。我是一个感受不到爱的人,已经没有留恋的心,或许我早晚都得离开那。只是,我如今离开,却让他们死不见尸,最终还是我的错。如果我跟他们说一声,至少他们不会如此苦苦寻找我。”

    “我只是想离开那里,离开那个使我感到冰冷的家,离开一个空洞的房间。可我并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我要去哪里,哪里才是我要去或必须去的地方,我浑然不知。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引起,是我闯下的滔天大罪,我要怎么赎罪?”

    由于下雨天,而且这高山气候本来就有些凉快,地板上的瓷砖传来冷冰冰的刺骨寒气。这股寒气有些熟悉,好像有所映像。他混混乱乱的脑子,实在想不起来。其实,那跟他的家一样冰冷,那个他每天晚上都会躺的房间,从七岁上学后,就一直尝尽那滋味。

    沙发在抖动,往地上看,在沙发的角落里,他正在发抖着。看得出他躺在地上很冷,当然还有哭泣、伤心的原因,早把他能量消耗殆尽。

    时间在墙上打着步子,他迷迷糊糊中跟着时间刻出的声音进入梦乡。

    当他醒来时,只见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脚上有什么东西顶着,眯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视线有些模糊,脑子还在阻止正在打架的思维。嘴巴有些干渴,额头冒了很多汗,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胸口很痛,肚子也在痛,眼睛更痛,几乎像下命令般不让他睁开。

    厨房里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响声,大厅里的吊灯开着,灯光不是很亮。窗外已是黑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风依然不知疲倦的吹着,树叶被它吹得发痛,发出沙沙的尖叫声。百叶窗死死顶住咆哮的狂风,撞到玻璃上呼呼的嚎叫。

    他的四肢无法动弹,凌乱的呼吸,鼻孔好像被什么东西塞着了,气总是不够。哮喘病人有那种感觉,他也体会到哮喘的厉害,涨红着脸,拼尽体内最后的力量。

    洛丹从厨房走出来,脚步声有些匆忙。

    “你感冒了,为什么躺到地上去,天气这么冷。我告诉过你,感冒是件恐怖的事,至少在这里是这样。我上哪去给你采药?而且你为什么哭?”洛丹端着菊花茶,冒着热气,递到他面前。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生气。

    第一次他看到洛丹这么着急、脸上难看的样子,不过还是很漂亮。一看到洛丹漂亮的面孔,苗条的身材,他就忘了所有事,心里美丝丝,想挤出一点微笑。不料,他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面目狰狞、咳嗽、喘气。

    洛丹看着更着急,把他一把抱起来,轻轻喂他茶。菊花泡茶是可以清毒,解热,而且他们那也没有什么药,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已那么做。洛丹虽然在野外生活,却对野外生存并不熟悉多少。在这方面,陌生比她强多了。

    不过陌生知道很多草药可以解热,可以治各种疾病。其实他也说不上名字,只要见到就一定认得,他在书上看到过不少。何况,洛丹这样照顾着自己,也不想好起来,这样让她照顾自己,为自己担心是一种幸福,何不先享受一下再说。

    洛丹一边照顾他,一边跑进跑出帮他弄些吃。煮粥很拿手,那是他喝过最好喝的粥。作为南方人,粥喝得并不多,偶尔在深圳那样的地方才会喝上粥作为晚饭,夏天热得受不了,吃饭没多少胃口。

    她温柔的喂着他,像是在喂着自己的孩子。而他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她就像自己的女人,在用心的喂她的小男人。

    俩人的视线不时落到一起,他故意盯着她的眼睛看。她总是不停的躲开他的视线,深怕会惹出什么麻烦似的,躲避他。她的母爱心理被释放出来,虽然躲开他的视线,却总是不失温柔的照顾和关怀。

    时间已经走进七点,他也吃饱了,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一些体力。她看着他可以微微的动弹,就把他放在沙发上自己靠着。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地上躺着?还哭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带着质问的语气。

    “看来我是躲不开你的追问了,这种语气都出来了。”他在心里默念,不过没有说出来。

    嘴巴微微张开,深吸一口气,“我父母死了,因为我。”他作了最简短的回答,也全部讲明白了。他如今还很累,不想说太多的话,而且他本来就话不多。

    “这么说,你很难过咯。可你也不必躺在地上呀,你要哭可以在沙发上哭呀。”

    他已经不想和她争辩了,自己的痛苦,她怎么会知道,当时谁还管在哪哭,死都不怕了还担心着凉?他沉着脸,沮丧的突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总是给你添麻烦,我是个倒霉鬼,总是给别人添麻烦。”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不为我着想,至少要为自己着想呀。你不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你已经是男人了,虽然你没成年,可你已经有成年男人心理。”

    “我想我还很傻,至少又让你失望了,真是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要你好好看看自己,你是一个独立的男孩子,你有你的思想,你有你的世界,你很勇敢,你有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

    “谢谢你这么夸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总算还是挺高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眯起眼睛笑,还是很痛。

    “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我们可以敞开心扉,相互好好认识一下。”说完,她捏着他的鼻梁,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笑着给他一个最温暖、最快乐、最幸福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