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府里多了两个美貌的丫鬟，一个是小笛，还有一个是杏儿。小笛是得月楼的花魁牧归笛，杏儿是山楂岭的小寡妇，蜀来顺的心头肉，杏儿连同她母亲都被蜀来顺接了来。杏儿娘做些浆洗缝补的活儿，两个丫头主要伺候施瑞锦。牧归笛仗着施瑞锦宠爱自己，仍时不时拿出花魁的派头，指挥杏儿干这干那，杏儿是个老实丫头，吃惯了苦，也任劳任怨。院中多了两个貌美如花的丫鬟，男仆们变得一个比一个机灵能干，府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是夜，万籁俱寂，府前街不少熟睡中的人被幽幽传来的唱腔惊醒，“义胆忠肝挺一戈风雪往来兵间。功成际一旦命殒权奸。堪叹未复江山便做昔日砍头严颜。尚留传满门一剑血痕斑斑……“声音嘶哑哀怨，如泣如诉，令闻者心酸，渐渐地声音变弱了下去，人们以为是有人醉酒，半夜在大唱戏文，昏昏沉沉中便又睡去了。

　　一大早，府衙前便喧闹了起来，门吏慌里慌张地奔进来报告，“大人，不好了，大人！两个无头尸首喊冤来了！“

　　任平沙和云无恙忙放下碗筷，往衙门口而去。

　　巡抚府门前的鸣冤鼓前，一躺一站着两具尸首，尸首均无头，穿着武生的宽袍大袖，一人直挺挺地站着，仿佛准备击鼓，另一人蜷缩在地，看起来甚是痛苦。门口百姓议论纷纷。

　　“我昨晚半夜听见有人唱戏，还想出来跟醉汉吵架，原来是冤魂，亏得没出来。”

　　“我也听见了，怪不得声音鬼哭狼嚎一般。“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你睡得死猪一样，雷打在耳边你都照睡不误。“

　　“尸首来伸冤，这事自古以来宁远城都没有过啊。“

　　“一定是有天大冤情。“

　　…………

　　任平沙仍穿着布衣便服，挤在人群中仔细听了一阵，便蹲在地上仔细看那街上路面。

　　仵作匆匆赶来，见任平沙也在，忙请了安，去查看死者伤情。

　　“大人，两位死者都是壮年男子，约莫三十岁，应该是被人砍了头颅致死的，两人都单薄干瘦，像是病饿了很久的。一会拉进去我再仔细勘验。“

　　任平沙沉默点头。门口的百姓这才注意到巡抚大人，又穿着布衣出来了，忙七嘴八舌地提供线索。

　　“昨晚是四更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唱戏。我每夜四更后都要去小解，是那个时辰错不了。“章记米铺的老板抢着说。

　　“唱的什么曲词，可还记得吗？”任平沙问。

　　“记不清了，不过听声音就特别惨，听得我心里发毛。”章老板摇头说。

　　众人也都纷纷说只听见哭诉一般的哼唱，不知唱的什么。

　　“唱的是岳飞的，去年一个戏班唱过，我奶奶带我去听过。“一个刚到任平沙腰部的小儿抬头说。

　　任平沙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问，“唱的哪几句还记得吗？“

　　“我只记得好像唱无故杀忠臣，凄凉不可闻什么的。”那孩子害羞地垂下头。

　　“真是机敏聪慧的好孩子，可喜欢读书吗？”任平沙问。

　　“喜欢。上的字我都认得。”那孩子仰起小脸骄傲地说。

　　“好好读，必有大出息。”任平沙拍了拍孩子单薄的小肩膀。

　　“各位乡邻，谁若还有什么线索，可随时来衙门内报告。“任平沙拱手道，走入衙门。

　　每日最早到衙门里报道的，总是刚刚入职的寒门子弟，他们见仵作在大堂内勘验两具赤条条的无头尸体，都吓了一跳。

　　“大人，这两人是跪着被砍头的，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仵作指了指两人膝盖处的淤血。

　　任平沙见很多人都来了，便大致讲了一下尸体的来历。随即问道，“可有人能看出，这二人是作何行当的？”

　　“回大人，是农户。他二人皮肤黝黑，脚趾缝里都是泥巴，手掌粗糙长满老茧，应是务农的。”来自农家的贞品醇答到。

　　“苦力之人都皮肤黝黑，手脚粗糙，未必是农户，也可能是挑夫，货郎。”以前做布行活计的张世礼道。

　　众人莫衷一是，纷纷猜测。

　　“他们小腿处都有蜱虫叮咬的痕迹，这种蜱虫城内没有，在林区田野里常见，各处卫所已有数起报告，有兵士被咬伤腿部溃烂无法行动，严重的甚至不治身亡。”任平沙道。

　　众人凑到尸体小腿侧自己一看，果然四条腿上都有蜱虫叮咬后的小孔，有的蜱虫未及出来，还有黑色的尾巴留在体内，不仔细看就如一颗黑痣。

　　“大人英明，这二人也可能林户，或卫所军人。”有人连忙说。

　　“不是有人听见昨夜有人唱吗？八成是军士被谋害了。“敬琏道。

　　任平沙点点头，说，“他们已死去两日余了，身体僵硬，身上的戏服是硬套上去的，有的地方都已撕破了。”任平沙拿过旁边的两件戏服，“可有谁知道这戏服是哪里来的？”

　　“城中没有勾栏瓦肆，只有年节的时候，才有那外地的戏班在庙门口唱个几日，不过得月楼里倒有歌姬唱戏的。城内还有三四户大户人家有家乐班。”张世礼回答道。

　　“你去询问一下，看哪里有丢了戏服的，看看可有线索。”任平沙点头道，“早上我看门前有一个三轮车辙，在城中很是少见。看尺寸像是军中所用的字车，一轮在前，二轮向后，竖起可做挨牌，躺倒可推伤员，这两具尸首可能是由那车推过来的。车辙往东拐了。“

　　“大人，小人申请去城东查三轮车辆。“敬琏道。

　　“好。”任平沙微笑颔首。

　　“大人，我马术精，我去查附近卫所有无失踪军士。”又有一人自动请缨。

　　任平沙也首肯了，“把这二人尸身先带去义庄吧。”

　　云无恙站在空空如也的鸣冤鼓前出神，她从小不信怪力乱神，可自从自己体内能长出植物，她相信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的确神奥难解，不一定都是妄传。她真希望自己能看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