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生南国 22.元胤
作者:白漱光的小说      更新:2017-12-24

  “公子,贺六浑接下来又会出什么诡计?”

  这一日读书回来,眼见敌军又是几日毫无无动向,我又不免平添了忧虑,生怕那奸诈老贼又钻研出什么奇谋妙计来。

  “……几次奸计不成,只怕这老贼要铁下心强攻了。”椒图思虑一番,把别院的管家唤来,吩咐道:“我这几日感染风寒、需好生静养,烦劳管家回绝一应拜访之客。”说完,便将一锭金子递给了管家。

  “公子连日操劳,尽管歇息就是~”管家两眼放光、急忙收起金子揣进怀中,一对老鼠般的小眼睛贼亮着乌溜溜地一转,知趣地奸笑着转身退下了。

  “这攻城略地非萧某所长,小孩儿,咱们且看孝宽将军的本事。”椒图转身对我莞尔一笑,伸个懒腰、径自回房午睡去了。

  我一阵无语。

  我涉世尚浅、远不比椒图那般疏阔淡然的性情,与其在房中心神不宁地读书,倒不如去城墙上探看一番、心里有个底儿、总好过在此胡思乱想,于是即刻换了衣裳、披上轻甲,步伐轻快地出门了。

  因之前擒拿高肃的微末战功,我颇得兵将们称赞、得以出入营防,一些年轻的士兵换防时也喜欢与我比划比划拳脚,相互切磋一番,这才几天便多了好些个袍泽兄弟。正是未时、阳光温热,我快步走来,只见军营里竟然忙成了一团——一车车装得满满的缦布络绎不绝地从城中各处运进营中,士兵们十几人一组、埋着头,手底下飞针走线,密密麻麻地赶做着裁缝活计,比大姑娘赶着制嫁衣还要着急;我因得椒图指点了些骑射功夫,视力已比寻常人好上许多,抬眼四处一望、不免觉得十分奇怪,正要去校尉郎君那里问个究竟,却被他守营的刀斧手拦下,一番呵斥。

  我心下恼怒,却也猜到这些针线活儿定是什么神秘的破敌之计;上回放走了高肃,这个不知内情的耿直校尉已然不再信任椒图了,碰了一鼻子灰,只得作罢、悻悻而归。

  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再回别院,椒图居然不知所踪了!

  我急忙将整个院子都找了一遍,居然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床榻尚有余温,书案上还随手放着一本翻得十分旧的书,桌几上还余下半盏清水没喝,显然是临时出门;我且替他将房间打扫干净,夜里觉得百无聊赖、就在灯下将那旧书翻来覆去的读、背得滚瓜烂熟,却整夜都未等到他。

  一连过了两日,仍是不见椒图回来。我越等越心慌,难免胡思乱想起来;自从当初离开长安,这一路相伴、虽多波折却也颇多收益,眼下他不知所踪,我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天地宽广,若是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自此把我遗忘在这孤城之中,我一个孤儿又当如何栖身?我越想越觉得孤苦难熬、忍不住站在院子里哭了起来。

  “堂堂男儿,大白天的哭什么?!”

  我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哭声戈然而止。寻声望去、只见门前正立着一个身披战袍轻铠的少年,剑眉星目、凤眼含威,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已是挺拔飒爽之姿,俨然少年将军的英武模样。

  他径自阔步迈进院中,见我哭得满脸泪痕,鄙夷地“哼”了一声,轻蔑地问道:“我家萧公子何在?!”

  “公子行踪怎可告知外人?”

  我一把将眼泪抹掉、负气倨傲而答,心下却即刻安定了——跟随萧九数月,我当然知道有一帮仆从护卫暗地里跟着他,眼前这少年定是他带出来的护卫随从,少年既然能寻到此处,显然萧九不过是临时起意、出门办事,或许是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才未返回,故而连出门都不曾及时告知于他而已。

  “哦?外人?”少年将军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双臂环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蔑视地将我打量了一番,挑衅道:“这么说、阁下与我们公子是至交喽?!”

  “我与公子出生入死,自然是至交!”我红着眼、高傲地仰着脸,铿锵掷地而答。

  只听得耳边风起乍起、那少年身法迅捷、一掌向我劈来!

  我侧身一躲,少年扑空、刹那间反身又是一掌劈下!我尚比那少年矮了许多,一个长拳朝上猛地砸去、正中他的小臂!不等他还手、我即刻弓身下潜,一个游鱼摆尾、一腿狠狠扫去!

  只见那少年眼神凌厉,手法一变就擒住我了的拳头、猛地向下发力一按、将我牢牢按在原地,然后借力打力、凌空跃起、反手一扬便将我猝不及防地朝后摔去!我飞身一扑、空中一个轻巧的翻转,又稳稳落回他眼前,抖衣振袖、傲然而立。

  少年借着刚才的力道,不仅将我扔了出去、自己亦是稳稳地落到了数尺之外,身长玉立、泰然自若。

  “在下萧元胤,失敬!”少年思忖片刻,一改之前的倨傲、抱拳施礼。

  所谓“行家看门道”,我与萧元胤仅拆过两三招,却也都将彼此看得明白——他那凌厉的掌法显然是萧九调教出来的,而我的化解之法、亦是出自同一师门;萧九向来有些贪玩的心性、从不轻传武艺,我与元胤既然能“师出同门”,自是不必再斗下去了。

  “元胤兄长客气,恕小弟一时鲁莽。”我抱拳还礼道。

  正要上前与他攀谈几句,忽听得城外杀声乍起、一阵阵轰隆隆的撞击声振聋发聩,整个城池都跟着颤抖起来,门外原本热闹的街市瞬间大乱,满城尽是奔命逃跑的百姓。

  “不好!贺六浑攻城了!”我一拍大腿、心下骇然,大惊之色道。

  “他围困玉壁这么久,什么奇谋妙计都用了也没用,这回定是要强攻了!!”只听得城外的撞击声越发猛烈急促、地面颤抖得越来愈猛烈,院子里的瓦盆杯盏都快要震碎了,我亦是被震的站不稳脚跟、慌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地呆望着元胤。

  “攻城就攻城呗。还要和乡下愚妇一般一哭二闹不成?!”元胤竟然丝毫没有要宽慰我的意思,使出“千斤坠”的内功、稳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朗声教训道:“你这无知竖子,要么投军报国,要么就躲在屋里别出来!”语罢,元胤轻轻“哼”了一声,足尖一点便施展轻功而去,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

  我目送着他燕子般远去的背影、一阵愕然,气得浑身哆嗦、却无言反驳;自打出入江湖以来虽吃了不少的苦头,这么被人羞辱却还是头一回,不免一阵悲愤、满腔怒气;可是细想一番,却又觉得元胤说得十分在理——我堂堂关西男儿,要么战场效命,要么行侠仗义,怎可像个小姑娘一般胆怯、惶惶终日;于是强压怒火、把心一横,逆着仓惶逃难的人流、决绝地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求将军收我做个亲兵吧!”我跪在陈副将的帐外,高声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