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剑 第十章 死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爱剑爱紫的小说      更新:2018-08-04

  多玛将睡未睡时发觉帐外仍火光大亮,便起身出来,见到林卿封和乔端朔在火堆前聊天,连忙走过去凑热闹。

  乔端朔捡起树枝拨了一下火堆,“不知林兄可听说河东变乱之事?”

  林卿封点点头,虽然他护卫大内,藩镇的事也有所耳闻,“听说是部将不满主帅恶行,发乱欲篡夺上位,最后两败俱伤,渔翁得利,任命了新留守。”

  乔端朔略略吃惊,这场时间虽短却异彩纷呈的动乱在朝廷塘报里竟如此简洁。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道:“这件事的起因却要从更早的时候说起。”林卿封面露讶色,听他继续说下去。“发动变乱的部将名叫李纾语,其父是原河东节度使,为人清正,但是手下却有些贪得无厌的部将,不满他的做派,密谋哗变,把他赶走了。并且没过几天,暗中将人刺死家中,对外称急病而亡。李纾语赶回家时,一切都已成定局。原部将贺丕珙成了河东新主帅,而李纾语成了新主帅的部将。”

  林卿封乍听“李纾语”这个名字觉得耳熟,突然想起来水镜对他说过,曾经出现在荆南山庄内的那个人。并非是林卿封记性好,而是对于李纾语会缩骨扮成侍女这件事印象太深刻了。

  乔端朔见到林卿封似有所动容又立刻恢复认真聆听的表情,准备问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继续讲故事。

  “李纾语觉得父亲之死委实蹊跷,在忠于父亲的部将帮助下,查到了真相。但是他知道,凭自己当时的实力完全无法复仇,所以他装作仍未知情,让贺丕珙放松警惕,直至机会成熟,一朝拿下相州,接着攻下潞州、晋州,和贺丕珙对抗。然而,他的兵力不足,最后又缩至晋州,如此竟苦苦支撑了一年多。按照当时的情况,李纾语覆灭是迟早的事,但奇迹就从此时开始发生。”

  林卿封听得认真,脑中回想起水镜对他说过扮成侍女的李纾语被冰剑拆穿后,还得到了冰剑的一封信,应是很大的助力,李纾语揣着信就马上高兴地走了。算算时间,乔端朔准备说的“奇迹”差不多是这时开始的。

  耳边忽然鼾声响起,林卿封和乔端朔望去,原来是多玛靠着乔端朔睡着了。

  两人相视摇头笑了一下,乔端朔命人取来褥子,盖在多玛身上,让她枕着布包,便不再管她,转头对林卿封继续讲故事。

  就这么让自己的“妹妹”睡地上不管了?甚至还要继续唠嗑?林卿封似乎有点明白乔端朔至今未娶妻的原因了。

  乔端朔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没看到林卿封摇了摇头,继续道:“李纾语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兵马粮草,开始发力再次进军北上。不过贺丕珙毕竟掌握着河东,其余诸州皆听他调配,所以李纾语打得有些吃力。过了两个月,终于有了进展,夺下隰州,逼近汾州。”

  “他换了个方向?”林卿封疑惑出声,须臾想起什么,自己解答了:“想必是相州已被河北魏博控制。”

  乔端朔点点头,“所以他沿着汾水一路北上,虽行动迅速,却是攻此失彼,打下的城池无力固守,尽皆丢弃。”

  林卿封瞠目,“他是想迅速攻进贺丕珙的老巢?”

  乔端朔点点头,“我也猜是这样。”

  “可他就不怕被前后夹击?而且粮草供应又怎么办?何况越接近贺丕珙,必定防卫更加严密,更难攻克,若没有十足的后勤保障,是打不下来的。”

  乔端朔笑了,“林兄说的都非常正确,李纾语却也不是傻子,他这样做,必定是有后招。按道理他这种打法更像是在自寻死路,可他不仅没死,还平平安安地打到了贺丕珙跟前。我至今也未查明白,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各州守备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还保证供应俱全。要说拿捏把柄,哪有这许多把柄可捏?要说用钱财,他家又不是开金矿的,起兵的时候还是靠旧部帮衬。”

  乔端朔挠了挠头,往火堆里添几根柴,沉吟片刻之后,突然语气肯定道:“他身边一定有一位不世奇才,帮他谋划了这一条捷径,甚至在最后的几场攻坚战斗中,屡出奇策,让这穷小子以少胜多,未尝一败。可惜啊,最后他自己毁了……”

  “呼——嘘——噜噜噜噜——”

  雷鸣般的呼噜声打断了乔端朔。

  林卿封转头憋笑,乔端朔尴尬地干咳两声,伸手欲推醒多玛。

  林卿封忙道:“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乔端朔无奈地点点头。

  这几日二庄主忙着研究凌清婉身上的毒,几乎动用了药庄内所有能排上号的医者,大家伙齐心合力,翻遍医书,遍识药材毒物,忙得热火朝天。

  水镜也帮忙查找医书,虽没甚助力,自己倒是认识了不少药材,记下了不少方子。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投下窗格的影子。窗外院子里仆人把晾晒的药草翻个面,浓郁的味道飘进来。水镜看着窗外有些愣怔,她想起了数年前跟随师父进到安乐谷,在那里认识了映,笼罩着清冷和神秘气息的少女。也是在晾晒着药材的小院子里,映教了她识别药材,带她去药庐焙药……最后那个握剑冲入乌压压的人群中杀出血路的紫色身影……

  “要是我跟着映多学些药理就好了……”水镜不自觉喃喃出声。

  “映?什么映?”二庄主捧着书简转身疑惑地看着水镜,但他没等水镜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拍一下脑袋,“我竟然差点忘了!庄主留下来一瓶引子……”说着放下书简疾步奔出满是书架的房间。

  水镜疑惑地看着突然兴奋的二庄主,跟着他走出房间,被召集的医者们也开始忙乱起来。

  “快去取连翘、蝉蜕、玄参……”

  “快热水,再烧个炉子……”

  “快去叫几个女婢先去房间布置,备好坐具……”

  莫非二庄主有解毒的办法了?水镜忙带着侍女们跑到安置凌清婉的房间,将她的卧榻移出来些,方便医者们诊治,四周立起了挂帷幔的柱子,临时搬来矮床,又多点了些烛火。

  布置得差不多的时候,二庄主领着医者们过来了,各人都捧着些事物,云月影缀在后面也捧着一盆水走进来,看样子是被二庄主当做下人使唤了。

  二庄主环视一眼周围布置,微笑着点了点头,向水镜告罪一声,便开始和医者们诊治。水镜知道自己帮不上忙,退到墙边坐床上静静地看着。

  房间内烛光明亮,进来的人虽多,人影却是淡淡的。医者们低声讨论,把脉行针。两三仆人时不时应声递上物事,然后静默侍立。

  凌清婉一直在昏睡中,手上和头上几处大穴被扎上针。二庄主捻过数针,细细观察了一阵,随即将针一一抽出。待只剩最后一针时,二庄主脸上闪过一丝沉郁,几位医者向他点点头,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将凌清婉指尖上的针抽出来。

  几乎是同时,黑血从凌清婉口中汩汩冒出。众人紧张地盯着她,水镜也快速走上前。云月影有些焦急地靠近凌清婉,二庄主伸手拦住了他。

  众人像被勒紧咽喉般,在凝固到快让人窒息的空气中等待,看着那不断流出的黑血,好一会儿还没停止的迹象,仿佛这少女全身都是黑血,且快要流尽的架势。

  水镜忍着泪上前握住凌清婉的手,感觉那只小手在慢慢变凉,一点点变僵,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不该就这样……”水镜泣不成声。

  “不!她不能!”云月影冲上前,握住凌清婉的另一只手,输送真气,但是她的经脉脆弱已极,不堪如此强渡真气。云月影急了,也不管凌清婉听不听得见,大声对她道:“你就这样跟着你爹走了,他的仇谁来报?!我知道你是个要强刚烈的,所以我不会帮你!帮你只有吃力不讨好,你得自己去报仇!莫叫你同门再看轻你,所以你……快起来啊……我不会帮你的……”声音业已哽咽。

  仿佛是为了回复云月影,凌清婉猛咳了两声,睁开一条眼缝,抓住他的衣袖,“……你别想跑……到黄泉……咳咳……也不会放过你……”

  鲜红的血液代替了黑血,继续从凌清婉口中流出。凌清婉用尽了力气,又昏睡过去。

  云月影弹跳起来,立刻封住凌清婉的穴位,为她止血。二庄主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招呼端着汤药的侍女上前,他打开瓶口,往汤里倒入一滴便即刻端药走向云月影,“快让她喝下,护住心脉。”

  水镜睁着犹带泪水的大眼睛,人都昏过去了,可怎么喝药?

  云月影接过碗,毫不犹豫地自己灌了一口,轻轻扶起凌清婉,低头哺药……

  好吧,咳咳,水镜转过头,起身准备离开,左右望一眼想找个同行的也好化解尴尬,却发现医者和仆人们早就不见人影了,二庄主迈着闲雅悠哉的步子经过水镜身旁,水镜忙不迭跟上,“二庄主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医……”

  奉承赞誉的话音渐渐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