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随风愿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看着小姐总是时不时的看向门外,总是流连在柴扉前,应儿看着心里疼的紧。小姐似乎就像那天上惊了弓的鸟儿,已经经不起另外一次的被爱。
终于连夜缝了一件青色的长衫,打好包袱叫来应儿:“绛绛已经很久没有进城去了,你带她进城逛逛吧。顺便也去一趟太守府,把这件衣裳给张公子送去,他照拂良多,就当我们一点谢意。”
应儿点头答应了,把孩子哄着睡着了就牵着绛绛,临走了应儿回头看着董清姝:“小姐,其实。。。”其实你可以自己去看张公子的,其实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其实珍惜眼前的幸福就好,可以应儿没有说下去,董清姝温柔的外在其实包裹着一刻很是执拗的心,或许她已经在矛盾中挣扎了许久,只是她还不愿意解脱罢了,如果是这样,拿自己说什么也只是枉然。
终于只是笑了笑:“小姐,我们不在你自己好好呆在家里吧!!”小姐,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应儿都会陪着你的。心里有了决定,那么不管未来是什么样子都无关紧要了,至少对应儿来说是无关紧要了,只是有点心疼小姐你这样苦着自己。
董清姝温柔笑笑:“那你自己也要一路上当心,还有绛绛,要听姨姨的话啊!!”
绛绛一听说要进城,心里高兴地什么都一股脑答应,还直催着应儿快点上路。
应儿再看了一样董清姝,只觉得她心中的落寞流窜到了眼角眉梢,可是她也无能为力,那么就快去快回,或许那个人的消息会纾解她的愁绪吧。
张由之已经将近一个月不曾涉足此地了,他已经倦怠了吧。想想也是,自己这样的残败之姿,哪里能够承受他的一网深情,如果,如果,如果我早遇见你。。。。
“奴家本是梅花仙子身边的洒扫侍女,今日感念有一场缘分候着奴家,奴家便私自下了凡来,果是遇见了公子,奴家芷奴,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凉州张由之。。。”
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现在想起心中难过得一片疼痛,张由之,我不想说此刻我在想念你,可是我是真的在想念着你,念着那一句无措又略带惊慌的“在下凉州张由之”。
屋子里响起了稚子的哭闹,大概是睡醒了没见见着自己的娘亲,孩子已经六个月大了,可是还没有取名字,她心里其实早有了一个名字,一场雪,那一次雪中相遇延续至今的缘分,他都陪在自己身边,雪章,董雪章。她在心里已经喊了无数次,可是她害怕他洞悉她的心意,她害怕他一如既往的深情凝视,她害怕他喊着自己的名字说着,清姝,。。。,好不好!!她只是害怕那又是命运的一张网,网住了她,延续她的不幸。
她要的真的很简单,给我一份安定,给我一个相伴到老的承诺,再给我一份全心全意,那就是所有的幸福。可是能给的人却是那样少,张由之,为何偏偏你就要是那一个呢!
哄着孩子,口中轻声唤着:“雪章,雪章,雪章,给你这样一个名字,你喜不喜欢呢?要知道你虽然不是出生在冬天,可是娘亲啊,雪章好孩子,你知道吗?在那个绝望的冬天啊,有一个人就那样不期然的看见了希望,看见了春天的苞芽,可是似乎故事也结束了,在春天来临之前,那个绝望的人却放弃了等待,所以你看,虽然春天早就来了,她却还是生活在冬天里。明明只要再坚持一下,明明春天的信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可是她已经不相信了,生活太多次的欺骗了她,终于等到她放弃的时候命运才送来了她的馈赠,雪章啊,是不是一个很好笑的故事啊!”
她温柔的说着,就像情人的低诉,轻声细语,听不见悲伤。那是因为那些沉淀的悲伤凝结成了晶莹的泪水,安静的从眼角滑落,就像纪念一场远去的遗憾过往。
说着说着,她又低低的笑了出来,到最后就连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哭是笑了,可是已经不重要。张由之,你就是那寒冷黑夜的一团焰火,一步一步逼着我要去做那只扑火的飞蛾,那么那样的结局是不是也是我的结局,是不是还是无法逃出这样似乎是受着诅咒的命运。
带着孩子,数着山中的日子,应儿似乎已经去了很多天,算算日子,最多明天也要回来了。
在午后的桑树已经长出了新叶,摘了很多回来,覆在那些新出的蚕虫上,那些新出的蚕虫还没有张开,一条条黑乎乎的,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应儿还吓了一跳,虽说江南家家户户种桑养蚕,但是她们一直待在秦淮,那样的风流场所,哪里可以看见这等农桑之事。但是董清姝确实兴趣盎然,找来了周边村上的大嫂们请教了桑植和养蚕,想着可以穿上自己养的蚕吐的丝制的衣服,她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她喜欢这样踏实的感觉,有了自己的辛勤付出的来的成果和收获不会像是建在空中的的楼阁,就像自己以前的生活,鲜丽奢侈,但是却恍若如梦。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只是大树边的藤蔓,依附着一片森林,自己不能生产养分,只能寄生,什么也不做,就打扮的光鲜亮丽,像养在瓶中的花一样,寄生在一群无所事事的大家氏族的子弟间,看着得来容易,其实最经历不了风雨。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每一天都心安理得,这样的踏实是用金钱地位买不来的,所以她也是额外珍惜。
养了几只鸽子,都可以出来扑打着翅膀飞了,看白色的鸽子在茅舍里废弃降落,就像一幅动态的布景,很是赏心。两只家养的鹅也很肥大了,偶尔大摇大摆的拖着臃肿的身子在庭院中来回走上一圈,应儿常常看得发笑。把这些饲养的家禽都喂养好了,做完了一天的活,突然安静下来,倚在门槛上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突然远处传来了车轮的辗转声,越来越近,不多久就在门前停了下来。
董清姝皱了眉,赶车的人似乎有些着急,看着门外不知道来人是谁。
“小姐。”一声呼喊,是应儿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应儿语气那么着急呢。
董清姝赢了出去,只见一个生面孔的车夫,然后就是急匆匆下车的应儿。
没看到绛绛,董清姝心里一慌,以为是绛绛出事了,忙上前扶着应儿,急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应儿一脸的焦灼,知道小姐见自己一个人回来肯定担心绛绛,连忙解释:“小姐,绛绛我让绵绵照看着,小姐,我去到太守府的时候,张公子已经不在太守府了,听说长江发了大水,淹了很大的地方,张公子赶去南边了,可是绵绵很担心,听说发过水的很多地方都爆发了瘟疫,还有张公子,已经很久没有给太守府回信了,绵绵让我回来问问小姐,要不要派人去南边看看公子的情况!”
董清姝脸色煞白,她还记得父亲说过,娘亲小时候家里发大水,一家几口人没有被水冲走,可是都死在了大水过后的时疫中,最后侥幸只留下娘亲一个人。他,也会深陷这样的险地吗?他,会死吗?
董清姝抓过应儿的手:“他怎么会去南边,不是有司察使吗?他怎么会以身犯险?”
应儿眼中一片难过,小姐,张公子他是在挣扎啊,因为留在金陵逃不开关于你的一切,他只能去那里,用那些紧张的每日与死亡为伍的一张张苦难的面孔,才会压下他对你的思念,只有不断的忙碌和奔走才没有时间去思量那些儿女情长!!
董清姝哽咽着哭了出来:“他是在惩罚我是不是?应儿,你说他是不是在惩罚我?”
应儿抱着小姐,包容着这一刻她决堤的脆弱:“不是的,小姐,张公子只是留在这里太痛苦了,他只是不想这样痛苦罢了!”
董清姝闻言定定看着她,似乎在这一刻明白了过来,所有的圈子都是自己绕的,所有的困难是不是也都是自己想象的,其实他一直在的,如果有一天要忍受他的死亡,那么其他的一切与之比较,都微不足道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应儿,我要去见他,不管他在哪里,我要陪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一句话,这样的眼神,几乎让应儿热泪盈眶。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收拾了简单的行囊,把孩子交给了应儿,一行三人又赶去了金陵太守府。
绵绵,这是你的成全吧!!我看见了你眼中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