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蒲松龄 第五章 梦回从前(三)
作者:秋日古池的小说      更新:2018-01-23

  蒲松龄别号“柳泉居士”,想必所指柳泉便是这里了。以前从地理书上知道,山东泉水较多,出了名的要数济南,号称“泉城”。但是由于气候的改变,以及现代人们对于地下水的狂采滥用,泉水日益枯竭,喷涌而出的景观已不多见。然而,三百年前的柳泉却丰腴无比,清澈的泉水汩汩流淌,青条石围筑的四方小池已经满溢,洒落的泉水自流成河。

  坐在树下,俯首观泉,只见远处青山倒映在水中,或见青峰撑起白云青天,或见峭壁如削,怪石如齿。柳泉边上长着数株百年古柳,巨大树冠遮天避日,树干起码两三人才可环抱,古柳岁久中空,只因靠近甘泉,依然枝繁叶茂。泉水周围,绿杨轻指,溪水两岸,嫩柳迎风。太阳火辣辣地照耀着大地,但是,泉水旁边冷森森,古柳树下风飕飕,阳光已经没有灼热的力量。

  从另一个世界到这里,我不知道究竟过去多长时间,只觉得腹内饥饿万分,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蒲先生倒是一个颇热情之人,面带笑容道:“眼下已是晌午,不如到寒舍以叙,顺便吃些便饭,如何?”

  听到有饭可以吃,我心中一喜,张口就准备应了,突然又觉得不太礼貌,便佯做推辞道:“这样合适吗,怕多有叨扰。”

  蒲先生右手摆了两下,道:“欸,不妨事,不妨事,来客无非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在下素来喜好交友,无论南来,还是北往,只要愿意坐在这茶摊上喝上几杯,那就是松龄的朋友。只是家中饭食素淡,还不知你能否习惯。”

  我已经饿得四肢乏力,头晕眼花,能求得一口饭倍感知足,哪里还会挑剔,忙道:“今日有幸见到蒲先生,实乃三生有幸,心中早已喜出望外,岂有嫌弃之理。今日能到府上一坐,实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蒲先生笑道:“哪里称得‘府上’,破屋几间而已。你来甚好,现在咱们就收摊回去,一会儿让拙荆做几个菜,家里还有几杯薄酒可饮。”言毕,拿出一支布袋来,小心翼翼地把茶具放了进去。然后把苇席卷起来,用个细绳头扎好,背在身后。我俩便向村里走去。

  村口路边立着两根圆木,一块薄木板横空架在圆木两头,上面写着三个红字——蒲家庄。字迹苍遒,雄浑有力,大有东晋王逸少之风采,应该是位高人在板上毛笔书写,然后刀刻并用红漆描边,看似简陋却别具意境。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字迹稍显斑驳,显出一种沧桑的年代感。

  看着眼前的一切,准确点说,是看着三百年前的一切,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我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一路上目不暇接,内心不停地感慨,原来以前世界是这副模样,人们都是这样生活,这比看电影玩游戏精彩得太多。最先进的VR也不可能产生如此身临其境的效果,而且还可以呼吸三百年前的空气,晒到三百年前的太阳,摸到三百年前的花草树木,所有感觉都十分奇妙。

  进村后,人渐渐多起来,田里辛勤耕作的老农停下来,抬起头,擦擦汗,好奇地望着我;挎菜篮的妇人,奇怪地望着我;玩耍的小孩远远地站着,嗤嗤地对着我笑……

  在这里,毋庸置疑,我是一个另类。短发三七开,昨天刚做了一个染烫吹。上身还穿着一件从淘宝买的黑色T恤,为了突显个性,我特意选了一件胸前印着“黑板”二字的款式。下身一件牛仔裤,已经洗得发旧。脚踏一双运动鞋,一个大大的对钩印在上面。

  他们一定在想这个人是从哪来的,为何如此装扮。俗不知,我也同样好奇地看着他们。我向那些目光惊诧的人,不断投以问候的微笑。

  蒲先生带着我径直朝村里走去,边走边道:“这里叫蒲家庄,寒舍就在村庄的最西头,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了。”

  穿过几条小巷,转过几道弯,一座外观稍显破旧的院落出现在眼前,这里便是蒲先生的家。我仔细地观察这个老宅,非常传统的北方四合院建筑,四周围墙是用土夯砌而成,上面放着几片青瓦,几株野草屹立墙头,随风摇曳。青砖累砌的门楼斑驳陆离,瓦檐已不完整,部分椽子几乎腐朽掉落。门楼下面挂着两扇木门,木板破旧不堪,有些地方可以看出修补的痕迹,防盗防隐私的功能已经彻底丧失。原来,真实的故居是这番模样,现存的蒲松龄故居竟皆然不同,那些所谓的旅游景点几乎都是后人臆想出来,吸引游客赚钱的产物。

  蒲先生客气道:“到了,这里便是寒舍。”于是,推开门来,嚷了一声“若兰——”。一位女子从屋内推帘而出,这位便是传说中的蒲先生之妻刘氏,我琢磨着,细细观察了一番。

  一身深蓝色的翠烟衫,粗布绿草百褶裙,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银簪,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头青丝浅浅倌起,峨眉淡扫,面上未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肤色虽然没有大家闺秀般凝脂气若幽兰,却也是白里透红。双眸似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有小家碧玉般脱俗气质。

  原来刘氏竟是这般美人。我曾经看过部分史料,刘氏父亲刘国鼎乃是本地颇具名气的读书人,蒲松龄父亲蒲槃年轻时与其多有文字往来,听说其女聪慧温良,就托人给自己三儿子求婚。当时蒲家每况愈下,家境贫困,旁人皆劝说刘家不宜与之结亲。然而,刘国鼎认为蒲槃能忍耐和有担当,小孩以后定有出息,毅然把两家亲事定下来。两年后,康熙皇帝亲政不久,后宫乏人,大势从民间海选佳丽进宫。现实情况可不像电视剧《甄嬛传》里演绎得那般精彩,虽说入选皇家生活安逸,但很少有人家愿意把自家闺女送进那个民族不同的深宫,永难相见。因此,当皇上选美的消息传来,民间人心惶惶,群情涌动。家里凡有十来岁女孩者,都紧张得很。许多人急着把女儿嫁出去或聘出去,甚至宁愿做童养媳,对门第和财富之类都来不及计较。刘国鼎虽不相信选美传说,可风声越来越紧,只好把女儿送到蒲家董老夫人身边,让女儿随未来的婆母一起住,躲避“选美”风波。原来,书上的传说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