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凤莹用手绢轻轻擦了一下眼泪，泣泣道：“我不知道万洪山所做所为是不是出于报复心理，自那以后，我再也看不见他曾经那副整天讨好的模样，面对的只有阴阳怪气和每晚的无尽折磨。以前，每当他外出时，我和启远都可以尽情享受二人世界。后来，他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倍加防范，要么派人时刻盯着我们，要么就带着我出去。”

　　蒲松龄眉头紧锁道：“如此说来，先前万洪山把儿子送到青云寺，表面上希望其能够闭门苦读求取功名，实际上则是支开万启远，彻底拆散你俩，对不对？”

　　谌凤莹一脸茫然，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位总能提前猜到结果的人道：“你说得一点没错，万洪山根本就不想让儿子考取什么功名，不过是借个正当理由，把启远支得远远的罢了。万洪山家财万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不稀罕什么功名。启远得知要被送往青云寺读书后，非常难过和不舍，但又不敢公然与父亲对抗，其实他是一个听话老实的人，一点也没有沾染万洪山身上的匪气。不然，他当时真地死活不去寺里，也许就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在那里。”

　　言语间，谌凤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薄衫覆盖下的饱满胸脯上，倏一下便洇得无影无踪，留下一片片淡淡的湿痕。

　　李尧臣道：“万启远的死不会是万洪山蓄意所为吧？说不准，他那种毫无人性之人，真有可能做出弑子的事来。”

　　蒲松龄摇摇头，凝神蹙眉道：“万洪山虽然可恶，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不管怎么说，万启远也是他的独子，如果想达此目的，完全可以用其他无数种方式解决，所以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话落，大家忽然陷入莫名的沉默里，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蛐蛐的鸣叫声显得更加嘹亮，衬托着静谧的夜。窗外，乌漆漆的一片，黑夜仿佛一张巨幕盖下来，世间的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屋内灯芯上挂着一颗豆大的火苗，昏黄的光线照亮周围一片地方。火苗偶而跳动两下，照映下的每一张脸也随着灯光的晃动而摇曳。女儿红酒度数明显不如白酒，我刚才忍不住多贪了几杯，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如今酒劲悄然上来，整个人竟然有种悠悠的飘然。

　　何所忆起身，拍了拍谌凤莹的肩膀：“谌姑娘刚刚醒来，身体还很孱弱，需要好好休息。现在时间已晚，如果大家还有什么话，不如放在明天再说吧。”

　　蒲松龄也起身道：“何姑娘所言甚是，天色已晚，有话来日可以好好说。”他望着谌凤莹，关切道：“你是我们兄弟几人的救命恩人，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也了解我们的愧疚之心，真的要感天谢地。你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其他事都可以放到以后再说。”说着，又转向何所忆道：“又要有劳你多费心，你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兄弟几人定当全力相助。”

　　何所忆摆了摆手，嘻笑道：“哎呀，我这儿还真需要帮助，别的问题都好说，现在最紧要的就是缺钱！”

　　蒲松龄回头正色道：“庆弟，你回头准备些银两给何姑娘送来。”

　　张笃庆点头道：“是，没问题，我回去就准备！”

　　何所忆觑着眼道：“给多少？可千万别少了，起码也得十万八万两吧。”

　　我一听，这明显是狮子大开口啊，人家医生悬壶济世讲究功德，她医术虽高，可这价格也太离谱了。虽然我不知道大清银子的购买力如何，但是按照现价来计算，一两银子就是150元，十万两银子就相当于150万元。别人看病要钱，这看病简直是要命啊。

　　张笃庆面露歉意，拱手道：“何姑娘，需要在下出个生活费用绝对没问题，只是短时间内若凑出这个数，难度实在太大！”

　　何所忆哈哈大笑起来：“行啦，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还当真了？！我们何家若真那么爱钱，早就是济南府首富，何至于等到现在，更不可能如此爽快地救谌姑娘的性命。”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屋里顿时充满快乐的空气。谌凤莹躺在床上，我们边说边往外走，蒲松龄面色严肃道：“万启远神秘死亡案，我们仍然需要继续追查下去，这件事已经勾起我极大的兴趣，写了这么多离奇曲折的鬼怪小说，现实中遇到这么有趣的故事倒还是头一回。本来一件看似与咱们无关的事，没想到牵涉进这么多人，必须弄明白其中来龙去脉，咱们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地待着。”

　　李尧臣的激情被点燃，深表赞同：“大哥说的是，青云寺乃是咱们‘郢中诗社’的大本营，必须扫除万启远之死的阴影，重新找回那片极乐地。”

　　何所忆冷冷道：“万启远的死十分蹊跷，我之前已经说了，你们真要查出背后实情，那就不能按常理推测，也不能用常规手段来调查，不然没有任何意义，纯属浪费时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道：“你们说，会不会真是屋里那幅画出了问题？”此话一出，我对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作为一个绝对的马克思主义者，一个月前还坚信无神论，如今竟然被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见闻改变了三观。

　　李尧臣恍然大悟道：“对呀，死者是古池老弟第一个发现的，死者屋里也没啥入眼的东西，唯一不寻常的就是那幅栩栩如生的美人画，充满着诡异色彩，很可能就是破解真相的关键。”

　　蒲松龄半含微笑，意味深长地抚须道：“世人皆以为鬼狐妖怪可怕至极，认识途径或者览阅奇异小说，或者道听途说，试问人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中有哪样能比得过人心？既便上述确有鬼怪杀人者，也是杀于有形之中，而人心叵测，杀人于无形之中的例子多矣，世界上最狰狞的鬼怪也不过是由人心所化。”

　　我听完玄妙的言论，依旧未能明白其中的真正含义，却也不好意思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