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天歌 第十一章 初见
作者:那山那水那蓝的小说      更新:2018-11-23

  七月二十四,宜嫁娶、纳采、订盟、出行,忌开市、开仓、安门、安葬。

  清晨,林为收拾东西,装进乾坤袋,用一根丝绳系着,与沙漏挂在一起,贴身藏起。有了乾坤袋相当方便,小小的一个袋子不但极能容纳,而且轻便易携。即使用过数次,林为依然惊叹不已。

  出了客栈,林为辩认方向后,背着朝阳西行,心中盘算着今日的行程,若是日落前赶到平山官道,八月初五之前应能赶去栖霞,到时方可筹备入门之试。

  林为埋头行路时,街旁一家客栈中,一匹高头大马乍然跃出,有如兔走鹰隼落,飞电过隙珠翻荷。

  一团黑影扑下,林为避之不及,只好运气缩身贴于马腹之下,双手捉住骝马前蹄,用力一扯,顿时人仰马翻,人叫马嘶。

  马背上的锦衣少年顺势向前飞出,直向街对面的客栈撞去。少年半空中手脚乱舞,大喊大叫道:“仙子救命!”

  眼看少年将要撞上墙壁,林为恻隐之心大动,顾不得计较少年当街纵马之过,纵身掠出,揪住马尾一轮,将灵驹甩到街心,激得尘埃飞扬,顿时沙尘弥漫,几欲迷眼。待要再去搭救少年,已然来之不及。

  万般危急之下,一阵灵力波动传来,惟见半空一朵白云之上飞出一条丝带,轻飘飘舞动,看似轻慢,实则迅捷无比。倏忽之间,卷住少年腰际,一拉一放之下,少年顿然止住前飞之势,翻身落地,离身后墙壁仅有半尺之隔,可谓险之又险。

  这少年正是小吴王吴天垂,奉旨改道无常谷,昨日行至惊天镇后,天色已晚,遂停马歇息。

  身边少了仆从,诸事皆繁,沐浴更衣用膳,事事均须亲为,吴天垂倍感不适,加上一大早就被绛云仙子用水浇醒,心中更是烦闷,故而出门之时纵马狂奔,以此排解,不料却突生变故,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吴天垂甫一落地,便开口怒斥道:“何方匪徒,胆敢惊扰本王座驾,打伤本王灵驹,你可知罪?”

  林为跟随梅花盗走南闯北,潜移默化之下,平日里素能察颜观色,八面玲珑,尽管晓得对面应为权贵之士,但被恶人先告状,一口闷气上涌,少年心性大作,不卑不亢地回道:“依大吴律,当街纵马者,当鞭五十,充军三年,你可知罪?”

  一番言语顿时呛得吴天垂哑口无言,也引得白云之上的绛云仙子为之恻目,定晴打量之下,发觉林为身上气息萌生,流转不绝,丝丝如线,绵延不断,正是初开天门之象,略感诧异道:“小小年纪,能通脉络,联内外,开天门,倒也不凡。只是仙路难行,炼气一层只是起步,能修到何种境界,还要看你的造化。”言毕,转头对吴天垂吩咐道:“行路要紧,勿生是非。”

  吴天垂听闻绛云仙子言林为乃修士,顿时熄了问责之意,转怒为喜,爽朗一笑道:“原来是仙师,难怪身手如此了得,真是英雄出少年。孤有眼不识真人,冲撞仙师,还望海涵。”

  林为听得绛云仙子话语,只觉得沉鱼出听,落雁齐腾,遏云绕梁,清脆悠扬,一时间竟然痴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云,对吴天垂置若罔闻。

  吴天垂见此,略有尴尬之意,讪讪不言。绛云仙子见林为年幼,却如此痴迷,颇觉有趣,心中促狭之意大起,于是挥手屏散云气,显出身形,拉起面纱,冲林为吐舌一笑,又再次隐去身形。

  林为顿时觉得天地无色,唯有蓝衣玉容,全身如痴如醉,呆若木鸡。半晌,林为突然状若疯魔,指天大叫道:“此生非你不娶!”

  一言既出,绛云仙子玉面一寒,凤眼圆睁,嗔怪道:“无赖!轻薄!”一掌挥出,淡淡云气凝结成一只手掌模样,掴在林为右脸。

  只听啪的一声,林为右侧脸颊红肿,眼冒金星,口吐鲜血,右耳嗡嗡作响,隐隐听到绛云仙子道:“略施小惩,若再冒犯,定不轻饶。”

  十一二岁的年纪,本为少年烦恼之时,且林为心性早熟,哪里受得了这般调戏。初睹仙容,气质非凡,加之恩师新逝,心情激荡,方口不择言,惹得佳人生厌。若非年幼身小,如此亵渎仙子,岂是一掌便能揭过?

  吴天垂见此异变目瞪口呆,冲林为暗竖大拇指,林为摇头苦笑不语。

  这一掌,别说林为无意躲避,就是有心,也完全避不开、躲不过,一掌之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一掌,犹如棒喝,林为顿时清醒,练气入门后,心中那点得意自满云消雾散,切肤体会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一掌,使得林为求道之心更坚,好好活着,潜心修行,竭力达成数百代盗天传人的遗愿,以告师父在天之灵。

  清醒之后的林为向吴天垂拱手说道:“刚才多有得罪,小可林为,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吴天垂本有招揽之意,听闻此言,心中大快,上前几步,热络地说道:“孤乃吴天垂,忝为大吴亲王,今日得见仙师真颜,三生有幸。”

  “小可无知,冒犯吴王,还望殿下见谅。”

  “哪里哪里,仙师言重了,是孤行事孟浪,幸有仙师阻拦,不然酿成大祸,悔之晚矣。”

  “不知殿下此行欲往何处?伤了殿下宝马,再误殿下行程,小可之过也。”

  “孤此番将去栖霞山五老派求仙问道,行至此处,马匹已无大用,仙师不必在意。敢问仙师,师出何处?”

  林为心底一动,说道:“殿下抬爱,小可山野散人,曾食奇果,机缘巧合下冲关聚气,忝列修士,但闻五老派广开仙门,不才正要前去一试仙缘,恰与殿下同行。”

  吴天垂呵呵一笑道:“这还真是巧了,只是孤奉父皇旨意,取道无常谷,仙师可愿并行?”

  “无常谷?传闻此谷异常凶险,连此镇居民都不愿近谷外千米之地,殿下千金之体,何故以身涉险?”

  “孤也不知其中缘由,只是父皇严令,孤不得不从。但人为活人,谷为死谷,孤堂堂皇室之尊,何惧流言传说?千年前定北公以悍勇血气通行此谷,今日孤要为天下之先。仙师欲取平山官道乎?”

  “原有此意,听闻殿下此言,小可对那无常谷颇为意动,不如随殿下走上一走,看那无常谷到底是何种龙潭虎穴。”

  吴天垂抚掌大笑道:“如此甚好,孤此行不单。”

  二人商议完毕,吴天垂来到街中骏马旁,取下包裹,与林为挤出人群,就此结伴东行而去,上空白云飘浮其后。

  周围镇民见二人离去,纷纷上前争马夺鞍,一时之间,叫骂声、拼抢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二人走出七里之远,远望碑亭,吴天垂说道:“仙师请看,此处乃定北公当年扎营之处,取道无常谷,奇袭北燕,大破百万燕军,保我大吴北疆千年安乐,正是由此地而始。先祖为彰显其功绩,派人于此处筑亭立碑,篆刻当年战事,以示纪念。”

  林为看到亭后新坟,触景伤情,无语凝噎,眼角泛红。

  吴天垂扭头一看,诧异地问道:“仙师可有难言之隐?何故悲春伤秋?”

  “无妨,只是感怀先人壮举,心中颇有感触罢了。遥想八千勇士,抱必死之心,涉绝境,履险地,败强燕,扬国威,我等后人当时刻缅记,不忘先烈遗志,奋发有为,保家卫国。”

  “仙师所言极是,你我二人上前祭拜一番,可好?”

  “殿下此议甚佳,小可正有此意。”

  二人整理仪容,肃穆上前,拱手鞠躬三长揖。吴天垂心中默念道:定北公保佑,孤此去栖霞,求得无上仙法,永固大吴千秋万代。

  林为则是稍微侧了下身子,面向梅花盗坟茔行礼,心想:师父,徒儿去了,以前有师父遮风挡雨,如今徒儿已然长大,徒儿定当时刻牢记师父嘱托,秉承盗天门规,回封元开宗立派,重振盗天门威,届时再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一番祭拜之后,二人重新上路。

  看山跑死马,谷口虽然看似近在眼前,其实将近二十里,且临近隅中,骄阳肆虐,路上虽时有荫凉之处,依然酷热难挡。

  吴天垂自小养尊处优,即便前几日来回辗转,一路上也是前呼后拥,何曾受过这般苦累,没多久便大汗淋漓。

  林为见状,上前接过包裹,示意吴天垂稍作休息,没想到吴天垂摇头拒绝,咬牙坚持。

  面对困难时,觉得困难如山,千难万难,难比登天;克服困难回首再看,却发现不过一小土坡也。行路之难,正是吴天垂面前的一座大山,虽然精疲力尽,尚在咬牙坚持,有了汗水,挥袖拭去,也不讲究许多。

  说来也怪,身旁有人照料时,千挑百选,求全责备,擦汗都要用绣金薰香丝帕;独自一人时,却苟且将就,敷衍草率。

  吴天垂这一改变,倒惹得空中绛云仙子颔首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