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衣和尚似乎感受到了叶蓝的混乱，忽地微微一笑，伸出手，冲着镜面一横一竖地写起来，指尖过处，镜面便留下一道闪着淡淡白光的印迹。复制网址访问

　　在镜面上出现一句话，“烦恼皆菩提”。

　　这是出自佛经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生老病死或是遭遇到种种烦恼、苦痛和不幸正是修炼的缘份和机会。

　　叶蓝喃喃念了两遍，一时间心中似有所悟，以前因为学习鉴赏古物需要读过的种种经文，竟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什么？你说什么？”融辛突地怒吼，从地上跳起，一把揪住叶蓝，将他拉倒近前，来了个脸对脸眼对眼。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下，在叶蓝眼中，融辛的面貌依旧是一团模糊。

　　叶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出神之间，竟把这句话念了出来。

　　“什么烦恼皆菩提？谁告诉你这句话的？”融辛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吼叫着，拼命摇晃着手里的叶蓝，晃得他浑身骨骼格格作响。

　　叶蓝被晃得昏头转向，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脱口道：“我是在镜子上看到的，就在你身后。”

　　“什么？”融辛好像被针扎了屁股一般，火烧火燎地一蹦三尺高，将叶蓝顺手扔到地上，神经兮兮地转头四顾，“在哪里？在哪里？”

　　奇怪的是，那白袍僧存在的镜子就在融辛身旁，他却似而不见。

　　镜中的白袍僧微微一笑，双手合什，口中喃喃，似乎在念颂佛经。

　　“不要念，不要念！”融辛捂着耳朵，疯了一般大喊大叫，“不要跟我念什么佛经，我不信，我不信，你骗了我五十多年，我才不要再信你的鬼话……”

　　他吼叫着，像没头苍蝇一般乱跑乱撞，将附近的铜镜全都撞翻在地，一时间咣当乱响不绝于耳，静寂安宁的佛殿热闹得有如菜市场一般。

　　除了融辛的大吼大叫，叶蓝却是半点声响都没有听到，他也无心细究，此时不跑更等何时？他看着融辛疯疯颠颠地闯进铜镜阵中，便立刻爬起来就往大殿外跑。

　　他正埋头跑得起劲，忽听有人道：“这边来。”

　　那声音又轻又柔，低沉悦耳，仿佛就贴在他耳边说出来的，只吓得他汗毛倒竖，三魂出窍，本能地一回头，一个人影没看见，唯见后方一面铜镜中，那白衣和尚正伸出右手，向着左侧指点。

　　叶蓝心里不由一动，想到即使是跑出佛寺，也很难从那大怪物守着的深潭逃走，何不试试这白衣和尚的指点？他绝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会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想到此处，便立刻按着白衣和尚指点的方向跑去。

　　本来这殿中铜镜密密挨挨，除了那一条特意留出的通路外，相互之间缝隙极小，无法过人，但当叶蓝按着白衣和尚地指点跑到铜镜阵前，却惊讶地发现眼前镜阵居然有一个缺口，恰好少了一块铜镜，只不过因为殿内光线昏暗，铜镜又都一模一样，层层叠叠，离得远了便无法看清。

　　他不由得惊喜万分，顺着缺口走进去，便见每排铜镜之间都留有半米左右的空隙，向着两侧一看，果然见第二排铜镜中也有一个缺口，只不过与第一排的缺口错开四块铜镜的位置。

　　如此顺着一个又一个缺口向前，十几分钟之后，他便穿过镜阵，来到大殿右后侧的角落，此时虽然仍在殿中，但融辛的怒吼喝骂与铜镜倾倒的声音竟已经显得有些遥远空荡了。

　　走出镜阵，前方墙角处有一小小狭门，不过半人多高，与墙壁同色，若非那门虚掩着，还真就看不出这里居然有个门。

　　叶蓝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推门探头瞧了瞧，却见门后是一条幽长通道，高约两米，宽只半米，通道内一团烟暗，门外光芒只能照亮门后几米许远的地方，也不知这通道有多深多长，又通向何处。

　　但此刻他却没有退路，毫不犹豫地走入通道。

　　顺手将那小门仔细关好后，整个通道立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烟之中。

　　他定了定神，伸出手摸到左侧石壁，开始顺着石壁向前走。这是当年在军中学到的，当陷入迷途时，始终保持向左转，并计数转向次数，以使自己不会迷失方向。

　　他不知道这通道有多深，又通向何方，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迷失，便在一开始帮助自己定位，这样的话，即使有什么不妥，也可以沿着原路退回。

　　通道并不是平直的，而是略有些向上倾斜，当他走出约摸五百米的距离后，转过一个九十度的拐角，前方烟暗之中，突然出现一点亮光。

　　是出路吗？叶蓝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保持自己脚步的平稳，谨慎小心地时刻留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一回直走出近千米的距离再无弯角。

　　越向前走，通道便越发的明亮起来。此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前方光亮处果然是一处方方正正的出口，柔和的白光自其内射出，将左近的烟暗通道映得通亮。

　　那出口是一处小门，半透明的琉璃材质，白光正是从门内透出。

　　叶蓝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门内是大约四十多平米的空间，迎门壁上嵌着面一人高的长圆形铜镜，地面正中有一暗黄色的蒲团，蒲团前有一物，明晃晃亮锃锃，仿佛是盏瓦数不是很高的电灯，将房间照得一片通亮。

　　墙上、地面凝着斑斑烟红痕迹，淋淋漓漓，好像是谁拿着水枪在房间中狂喷了一翻，从门前一直到每个角落，无一遗漏。

　　这是鲜血的凝结，清楚的表明这小小房间中曾经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的惨案。

　　但叶蓝没有心思注意这些，让他失望无比的是，这个房间并没有其它的出口。

　　难道是一条死路不成？

　　正疑惑间，白影一闪，和尚再次出现在对门的铜镜中，指了指叶蓝，又指了指那地上的发光物。

　　难道出路就在那里？

　　叶蓝心里一动，走到发光物近前，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面镜子！

　　这镜子约摸有书本大小，木纹厚框，镜面晶莹剔透，散发着异样光亮，光亮之中有一圈字符在缓缓转动不休，字符共有六个，却是七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舍”。

　　看样式作工风格，当是明末清初物品，但这么大一块镜面，其中却没气泡，如果是玻璃制成的，显然不符合那个时代的技术水平。

　　不过，眼下叶蓝也没有心思详究，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拿起，发现镜下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烟色方块，比上面的镜子略小一些，巴掌般厚，盒下还垫着本书，书面有四个篆字“浮图寺记”。

　　叶蓝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终于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元庆十七年春正月庚寅朔，地震，紫花山裂，有睚眦出水为虐，百里人烟绝，兵不能平，依城而防。有僧訾宣，走单于小殊密寺，只身伏妖，募建浮图寺以镇之。正历二十八年十二月丁未朔，大风霾，地震，紫花山沉，浮图寺灭，阖寺三十八僧皆不得免。”

　　这是春城地方志上的一段记载。

　　大约四百多年前，春城大地震，城外紫花山被震裂，山脚处因地表变动而出现一处深潭，有形似睚眦的水中怪兽从深潭中浮出，食人为生，以至于紫花山方圆数百里内人畜死绝。当时的春城知府借兵平除妖患，三千官兵却全数死绝无一能还，数日后怪兽数量大增，向春城进攻，春城知府只能紧闭城门借高墙拼死抵御，形式岌岌可危，眼看阖城百姓都要成为睚眦腹中餐之际，一个名叫訾宣的行脚僧恰好在城中小殊密寺挂单，自靠奋勇独身出城降妖。

　　据城上目击者记载，当时春城周围大小妖兽不许其数，小者若婴孩儿，大者如巨象，訾宣自城头一跃而下，落入妖兽群中，施施然走动，群兽游走闪避，不敢近前。訾宣走到一处山丘上，面东而立，忽地幻作忿怒金刚相，其时法身有十余米，声如雷霆，顿足裂地，举手电闪，附近睚眦皆在闪电中化为飞灰，残存十余只较小的侥幸逃过大难，不敢停留，躲回深潭。春城知府在訾宣的指点下，收拢死亡睚眦残尸，全部填埋在深潭旁边，立法碑“浮图世”以镇妖兽魂魄，并募集善款，建浮图寺，訾宣从此便留在这浮图寺做了主持。

　　可惜的是，一百多年后，春城再次发生大地震，整个紫花山都沉入地底，建在紫花山脚下的佛寺自然不能幸免，连带着寺中三十八个僧人一同沉没。据说当时訾宣仍然在世，却也不能幸免。便有民间传说这场大地震，是因为这位人间活佛修成正果飞升成仙的天劫所至。

　　至今春城小殊密城内仍供有訾宣像，常年香火不绝，却比正牌的菩萨还要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