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客栈 第一八七章 死人的表演
作者:一盒烟的小说      更新:2018-11-26

  原来,付刚想自己的故事,还是习惯把自己代入猪脚身份,可这次,他好像在阅读某个人的记忆,他只是冷眼看着,并不发表评论,也没有品评任何过错。

  谁对谁错那么有意义吗?

  付刚觉得根本毫无意义,大家彼此经历对方,然后过自己的生活。

  他习惯与某些人相处,他决绝与很多人在一起的感觉,现在他只想做自己,甚至连自己的经历都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知道人总过于纠结于对错,纠结于那时那刻,所谓跳出来,一个是时间,一个是你能从不同角度去看问题。

  他已经不纠结过去,这倒不是说他能与不熟识的人交往,而是继续经历,却跳出自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刍狗是草扎的祭祀牲口,古人祭祀完就烧掉。刍狗就是该尊重的时候尊重,该毁灭时候去毁灭。

  而万物包括天地,百姓包括圣人。

  天地与仁没有关系,随万物兴旺与毁灭。圣人与仁没有关系,随百姓兴旺与毁灭。

  这是过程,从开始,到结束的过程,与你怎么做没有关系,仁与不仁,与整个过程没有关系。

  知道了这个道理,作为人的你,你活在其中,那么在你活着的时候去体会,你也不用鸟天地与圣人,但你可以以它们的视角去看待过程,知道有这个一个角度是无所谓的。

  这些对比,最终还是回到自我,我要成为怎样一个人,而这种对比还会不断的持续下去,不会因为一次对比就结束。

  所以,付刚认为思考没有终点,当你找到终点了之后,你的思想就死了,你再也没有挑战自我的勇气了。

  这也是付刚特别反感宿命论的原因,都排好了我的命运,我还活着干什么吗?

  命运既不能代替我思考,也不能给我任何乐趣,命运就是垃圾。

  四点钟照常练功,吃饭,然后慢慢向前走。经过一夜对自我的审视,其实付刚没有什么想要去表达的。

  他审视的故事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他就是猪脚,只不过他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又回顾了一遍,不做感谢,也无需评判,更不计较得失。

  或许是该向过去说再见的时候,这不是抛弃过去,过去也是他的经历,所有的经历与思考形成现在一个我,但我是无法停止下来的,那么过去也就让它过去吧。

  现在他们行走在盐碱地上,如果说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是单调的生机绿色,那么罗布泊就是单调的毫无生机黄褐色。

  罗布泊的“一望无际”完全可以按字面理解,到处是一模一样的盐碱地,尽头就是天。地势非常平坦,走上百公里,高度差也不过一二十米。

  有人说:在这样的荒原上独自行走,是对人意志的一种摧残、对体力的一种考验,你会在这无边无涯中感受到恐惧、孤独、绝望乃至茫然无助,感受到死亡之海和生命禁区的威力。

  付刚却不以为然,这是一次享受与寻找自我之旅。

  其实很多事情,就在于你的态度如何,你觉得绝望,那你就绝望。你觉得是挑战,对于你来说就是挑战。你觉得是享受,那这对于你来说真就是享受。

  心态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些事情真的可以用心态去克服,但你要知道,没有事情是万能的,自己骗自己也是一种心态。

  骗过去,就骗过去了,骗不过去,就死好了。

  当然,说死是极端了些,也是底线,最坏的结果也就如此。

  人站在这里,感觉整个罗布泊就是你自己的,天地之间就你一个人,可很快你又会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卑微,没有方向,自己就像那盐碱壳中的一粒微尘,随时会漂移或被掩埋,但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体会自己的渺小吧,敬畏大自然,敬畏宇宙,你在其中什么都不是,虽然你只能做你自己,但你也不能觉得自己是什么。

  南岸到湖心直线距离大约90公里,一宿走了到早上10点,走了将近50公里,主要是他们没有多少负重。

  随便找了个地方,把帐篷支好,付刚他们开始休息,看来明天就差不多能到湖心。

  ~~~

  练完功已经晚上18点,他们吃了口饭,又开始自己的旅途。

  晚上走夜路也是单调的颜色,只不过是从眼镜中望出去的颜色,只有不同程度的黑白色。

  队伍里没有人说话,只有行路的声音,崔志强不愿意说话;付刚调入自己的情绪中,根本不想说话;丫头只是跟着,也没有什么好示警的,身边有的也只是昆虫。

  夜里温度很低,也就10°左右,由于地表温度还没升起来,对流也就不强烈,所以连风也几乎停止了。除了脚下扑哧的脚步声,和偶尔踩到枯枝的脆裂声,四周寂静。

  随着逐渐向湖心靠近,地表也逐渐变得平缓起来,曾经的罗布泊是个咸水湖,干涸后,盐碱就结晶出来,形成坚硬的盐壳板,在日复一日的阳光曝晒下,扭曲龟裂。

  大地是如此的平坦荒凉,地表上找不到任何一块高出地表1米的物体,环顾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完全找不到地标作为行进的参照物,犹如置身在另一个星球。

  崔志强不时拿出gps定位,以免走错了方向。每次两人站定,丫头也会停止前行,然后一人一狗等待崔志强的行走的方向,继续前行。

  可能是这里毫无生机感,丫头也变得沉默,只不过付刚还在身边,才让它有了前进下去的勇气。它现在像一只导盲犬,跟在付刚身侧,偶尔还会用身体触碰一个付刚,或许这样能让它感觉到存在的意义吧。

  四点钟,准时停下,丫头在一旁休息,俩人开始练功。到了六点,大家吃了些食物,补充一下体力,继续向前。

  早晨7点30分,两人一狗终于到了湖心碑。

  据说这个湖心标志点位于湖盆中心区,是1997年10月,一位地质勘探专家测定,并在标志点位置埋下一个空汽油桶标示湖心。

  1998年2月春节,首个罗布泊女子探险队在标志点竖下了第一块木碑,上书“罗布泊湖心”,此后,湖心标志点成了探险者进入罗布泊湖盆的必到之处。

  除了这里竖了一块碑,湖心同湖盆里的其它地方无差异,只是靠近湖心段的盐碱地没有那么坚硬,部分地方还有沙的存在。

  零星的散落在地上的被毁坏的碑林和一堆堆没有掩埋的垃圾显示着人类到达的痕迹。

  湖心碑不远处有几辆车与几座帐篷,里面的人已经开始生火做饭。

  “有徒步过来的。”对方有女人先看见了付刚他们,于是喊了起来,一些人迅速围观了过来。

  相比开车经过罗布泊,徒步的危险性要大得多,人们更敬重徒步穿越罗布泊的人。

  “两个人还带了一只狗?”有人很奇怪。

  “不会是没吃的要杀狗吧?”

  “你的思想就是那么龌龊。”

  “喂,吃饭了吗?我们正好做饭呢,要不一起吃点。”

  “你们这是早晨几点起来的,怎么这个早?”

  什么问候都有,崔志强肯定不会说话,也只能付刚站了出来。

  “我们吃过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们看看就走。”

  “别啊,喝点水吧,看你们行李不多,带没带够水,在我们这里拿点再走吧。”有人说道。

  “水够用,你们忙你们的吧。”付刚明显是拒绝了别人的帮助。

  “咦,这只狗这么眼熟呢?”一个女孩的声音。

  “怎么,还是条名狗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不就是一条土狗吗?”旁边一个男生说道。

  “这服装,我想想,这好像是丫头。”女孩看见丫头身上披着穿越雅鲁藏布江时候的一身行头。

  很多人奇怪地看着女孩,不知道她再说什么。

  “丫头啊,它在大兴安岭收了只熊当小弟,跟着主人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女孩指着丫头说道。

  “真的吗?你说是它是收熊,打败母头狼的那个丫头吗?”男孩惊奇地问道。

  “对啊,这身衣服就是它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时候穿的。”女孩两眼开始放光,紧盯着丫头看。

  “不会吧,它主人是个胖纸。”男孩倒发现了问题,因为丫头还腻在付刚身边。

  “是啊,我没想到视频主人是个胖纸,这可是大新闻,赶快拍下来。”女孩赶快拿出手机拍照,旁边有知道丫头故事的人也开始拍照。

  对话付刚是听见了,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是胖纸怎么了,胖纸就不能穿越大兴安岭,不能穿越雅鲁藏布江了吗?

  这个世界没什么是必须的,也没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去解释的,你如何想,你高兴就好,与付刚又没什么关系。

  这时候,付刚的直播还在继续,因为是夜行,尤其是穿越罗布泊这种十分单调的地方,也只有忍受住寂寞的人才能看下去。

  小廖倒是在下班之前,没事过来看看,她也挺佩服主播的,在夜色衬托下前进,周遭都是孤寂,她不知道主播怎么忍受下来,她想想自己,肯定是不行。

  有经常关注这个视频的人,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可白天付刚基本都在睡觉,晚上才出发,也看不到什么状况。

  视频忠实地放出男女的对话,他们离付刚并不远,现在也只有一位观众在看,他随手发了一个弹幕:哈哈,主播原来是个胖纸。

  弹幕一闪而过,没有上文,也没有去语。

  湖心碑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付刚看了几眼就不想看下去,崔志强只是跟着付刚,所以他们没有待多长时间就离开了。

  “丫头的主人,给我签个名吧?”说话的女孩跑了过来。

  付刚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女孩接近了付刚,顺势给丫头拍了几张特写,丫头警惕地看着对方,它对雌性动物可没什么好感。旁边的男孩用手机把全程录了下来,包括付刚的行为与丫头的表情。

  湖心碑与余纯顺墓只有30公里,看来白天走不到那里了。

  如果真能到那里,付刚也不介意在此渡过炎热的白天,心中无鬼,世上就没有鬼。

  付刚听老爸说过一个故事:鬼吹人,阴风嗖嗖。但毕竟这个阳间,人吹鬼,直接能把鬼吹死。所以,见到鬼不要怕,这里是你的主场。

  这倒不是说你真去与鬼对着吹,实际告诉付刚,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即便有,也是鬼怕你,而不是你怕鬼。

  但有多少人能抗过心中那只鬼呢?

  走出也就8公里,两人准备休息。

  其实,每个小时两人走得并不多,从晚上19点开始到凌晨4点,然后练功吃饭,再从7点走到10点,总共每天要行走12个小时多,一天走50公里,每小时也就4公里左右的速度。

  还好他们水源充足,还不计重量,装备也很轻,没带不必要的东西,剩下就是一些高能食物,重量也不是很沉。

  估计在湖心碑遇到的人正好与他们方向相反,睡觉时候也不会遇到他们,也避免被打扰。

  ~~~

  下午起床,付刚准备修炼,崔志强拿着gps走了过来。

  “老板,这里有提示说要有沙尘暴经过。”崔志强把gps递给付刚。

  付刚接过来一看,gps有一小行滚动提示:请注意沙尘暴,还有四个小时。

  “帐篷能固定吗?”

  “我看够呛,我带了行军铲,实在不行,我们挖个地洞吧。”崔志强说道。

  “那样也好,还有四个小时,我们赶快挖。”

  崔志强找来行军铲,开始挖地洞。

  沙子不算太深就能看见干枯的河床,也就五、六十公分的样子,如果全是沙子根本无法挖出地洞来。

  沙子是颗粒状,流动性特别大,如果没有粘合剂,沙子是无法被塑性的,挖多少就坍塌多少。

  洞挖得也不算深,大约五十公分,两人坐进洞里,头部还要露在外面,以防止坑被沙子淹没,无法呼吸。

  付刚抱着丫头,丫头好像也知道天气情况,老老实实我在付刚怀里,动物总是比人类要明感。

  晚上19点30分,狂风呼啸,沙子被卷起,又狠狠地砸向地面。

  天空是一种黑黄色,大风带来云层,已经把天空都遮住,而付刚带着vr眼镜,能看见的黄色都是沙粒与更细小的粉尘。

  小廖正在上班,看到这种情况,也很是吃惊,她完全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她还特意查了一下,付刚所在位置的沙尘暴风力,大约是九级风。

  这或许也能做出一个新闻,让大家看到自然界的伟力是多么恐怖。

  她感觉截去一小段视频,然后写到,一位直播的网友正在穿越罗布泊,他们遇到了九级风力的沙尘暴,这是他们拍摄的画面,但愿这位网友能平安。

  国外也很多追逐飓风的摄像爱好者,他们都是在外围拍摄,根本不可能在飓风经过的中心进行拍摄。

  付刚他们遇到的也不是飓风,不过九级风力也足够夺人眼球的了。

  作为猎奇的新闻,央视一般把这种新闻都放在每小时的50分钟之后,直到56分钟结束的一个小时新闻,这段时间内播出。

  一般人也很难经历这种自然界的伟力,大家看着心惊动魄,大开眼界。

  三个小时之后,风力开始减弱,五个小时之后,风力已经到了可以让人行走的地步,付刚他们爬出来,抖动自己身上的沙粒,其实衣服内外都是沙尘。

  天色还是黑的,没有什么浓见度可言,gps倒还可以指引方向,付刚决定出发,先向余纯顺墓走去。

  虽然能辨别方向,却只能看见脚下的路。付刚与崔志强拿出折叠手杖,两人用手杖探路,缓慢向前,丫头只能跟在付刚身侧。

  到了四点,恢复了练功,可到了吃东西的时候,满嘴都是尘土的味道,总感觉嘴里有东西,可即使涑过口,还是感觉有,这就是一种心理障碍。

  太阳出来,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浓见度也就50米左右,起码还能看清些东西了,俩人开始加快脚步。

  10点钟,来到余纯顺墓,这一天才走了18公里。

  1996年的6月上海籍的探险家余纯顺在完成徒步穿越罗布泊的时候,在此遇难的。

  如今的余纯顺墓地有个大大的花岗石石碑和余纯顺的青铜头像,在东北角,一块木牌被扔在地上,那是当年的临时墓碑。如果有王海在,他会告诉付刚:这块木牌上面是余纯顺的红颜知己用口红写着余纯顺之墓,鲜艳的口红已经被岁月磨蚀得再也找不到痕迹。

  “谁会在意你的坚持,即便留下了你的名字,又有多少人能记得你是谁?”付刚站在余纯顺墓地,对着墓碑与自己说话。

  “只有你会在意你的坚持,你留不留下名字并不重要,有多少人记起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你活着的时候,坚持了你自己,直到生命结束。”

  “你死了,你还会在意那些名声吗?名声都是留给活人的,不是给死人的,你根本也用不上。”

  “活着的人需要表演,死了的人即便表演,也是活人利用死人去表演。活人的表演,也只能让活人去看。但愿死了的人,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让活人拿出来表演了。”

  “呵呵,老子、孔子,你们不在这个地球多少年了,还是有人拿你们出来表演,但愿你们知道了,还有个好心情吧。问题是,他们表演你,并不是你,而是他们臆造出来的你,其实也与你们没有关系。”

  “他们自己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