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一下朝，关于祥瑞的消息已经扩散开来，当然对于朝议的结果，也像是一个火星偶然间掉入棉絮中，迅速的点燃了整个长安，引得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普通的百姓当中对于祥瑞的态度，基本上都是一面倒的支持，认为唐王才是真命天子，李氏当有天下，当然这也得益于李渊进入长安以来所实行的安民富民的政策，再加上长期以来民谣的影响，人们对于李渊上位的认同感越来越高。

　　不过在官场里，却不像民间那样，反而反对祥瑞的声浪越来越高，有人甚至放出要罢免李渊丞相的话。

　　朝堂和民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呼声，也让此刻长安错综复杂的局势更加的扑朔迷离。

　　此刻的长安俨然成为各方势力的角斗场，平时还算平静的城里，瞬间变得开始暗流涌动起来，这场表面上的祥瑞之争，实际上也成为李渊与他的反对者之间的争斗。

　　李渊的反对者不仅包括那些前朝的遗老，想要投机的官员，更有各方势力安插在长安趁机兴风作浪的人，这些人就像癣疥之疾一样附着在大唐这个初生的政权上，所以李渊不论是要称帝还是一统天下，都必须先铲除他们。

　　有时候不能仁慈并不能换来宽恕，只有屠刀才能震慑宵小。

　　外面虽然很乱，但是国公府里却一片平静，好像外面发生的事跟里面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李世民更是会每天大摇大摆的出门逛上一圈，然后回府，好像是故意让自己的行踪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似的，至于李渊，则是在一下朝后，就立马关闭府门拒不见客，就是裴寂和刘文静等人来了也同样吃了闭门羹。

　　李渊父子所做的这一切在外人看起来，像是要束手待毙一样，只是有心人却不这么看，会咬人的狗不叫，越是憋的久，动静就会越大。

　　李初一这次真的是近距离认识到了朝堂斗争的残酷，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雨腥风，有的只是心机和手段的比拼，可是后者虽然无声无息，可是却更加让人心惊胆颤。

　　不论怎么样，喧嚣了一天的长安城，在宵禁之后，慢慢的重归于安静之中。

　　安静不代表平静，事实上，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丞相府的书房里，有两人围着棋盘相对而坐，仔细看去，不是李渊是谁，至于和他对弈的人，正是前些天吃了闭门羹的裴寂，这要是让外边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知又会引起什么样的波澜。

　　李渊执黑，裴寂执白，棋盘上，黑白两方正厮杀的难解难分，局势到了这一刻，双方哪怕只要任何一方落错一子，就会招致满盘皆输的下场。

　　就在两人都全神贯注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黑影用略带嘶哑的声音：“主上，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黑影的声音把裴寂吓了一跳，转过头这才发现一个全身裹在黑纱的人站在二人面前，因为那人低着头的缘故，裴寂也看不清他真实的脸庞，不过听着声音来判断，这人的年纪应该不小了。

　　疑惑之色在裴寂的眼中一闪即逝，不过既然李渊选择没开口，裴寂自然也是不敢问的，哪怕平时李渊对待他跟别的下属不同，人要知进退，一旦问多了，就属于僭越了。

　　事实上，李渊确实没有打算给裴寂介绍眼前黑影的身份，此刻他正拿着黑子犹豫着究竟要下那里，好像浑然没有听到黑影的话一样。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样，黑影就像一团阴影一样站在那里，仿佛连呼吸都没有声音，裴寂则是无动于衷的坐在哪，一副物我两忘的样子，至于李渊正举着黑子，眉头紧锁专注的看着棋盘。

　　随着“啪”的一声，黑子落入棋盘，宁静的氛围被瞬间打破，李渊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那个黑影，黑影迎上李渊的目光，腰又弯下去了几分。

　　“都弄清楚了？”李渊道。

　　“清楚了，请主上过目”说着黑影从袖间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李渊。

　　李渊接过来纸张，扫了一眼就把纸折起来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黑影行了一礼，躬身慢慢退了出去。

　　李渊的手放在被折的之前，玩味的看着裴寂道：“裴监，不想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该是臣知道的，就是唐王不说，臣也能知道，不是臣该知道的，就是唐王说了，臣仍然不知道”裴寂一脸坦然的说道。

　　“哈哈，好，果然不愧是裴监”李渊抚掌而笑，边笑边将纸张递给裴寂。

　　裴寂接过来，扫了一眼纸上最上面的几个名字，顿时瞳孔一缩，捏纸的手指瞬间加大了力度，强忍着心中的惊骇，裴寂接着往下面看去。

　　越看，裴寂就越惊，此刻他的屁股下像是有钉子扎着一样，原本的从容全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坐卧不安。

　　大致看完纸上的内容，裴寂恭敬的把纸张重新递给李渊，只是李渊并没伸手去接，而是看着裴寂道：“裴监，你的计策看起来很有用啊，鱼儿都跳出来了”

　　“臣，臣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裴寂道。

　　“鱼儿都出来了，该是收网的时候了”李渊道。

　　“唐王的意思是？”裴寂试探性的问道。

　　“裴监不是已经看过了嘛，应该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啊”说完李渊就把这张纸拿到蜡烛前，纸遇到火慢慢开始燃烧起来。

　　通红的火光照耀在裴寂的脸上，却让他止不住有些冷，尽管心里有这个准备，但是真正听到李渊的话，裴寂仍然感到心中有一丝凉意掠过。

　　纸上的所有人都要死，而且自己必须要把这些人送上断头台，要知道这张纸上的人可是包含了在京官员的五分之一，而且其中还不乏朝中的重臣，要是真的一下子全部杀掉，这会引发朝局的强烈的动荡。

　　尽管如此，可裴寂知道，李渊已经下了决心，肯定不会更改，况且李渊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却又把那份名单烧掉，一方面除了怕暴露之外，另一方面恐怕也存有考验自己的意思。

　　至于为什么考验自己，裴寂心里隐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尽管此刻由自己出面可能会为自己树立很多敌人，但是一想到那个可能，不知为何，裴寂的心中竟然有种隐隐的期待和兴奋。

　　“臣领命”这次李渊没有拦着裴寂，任由他跪下说道，不过看着裴寂的样子，李渊满意的点了点头。

　　裴寂从李渊府中秘密出来的时候，仍然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说实在的今晚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东西确实有点多，让裴寂一下子有点适应不了，不管是那个黑影，还是那份名单，亦或者是李渊暗指的可能，都让裴寂遐想无穷。

　　裴寂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乱，强忍住这些杂乱无序的想法，拼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想这些没用的，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保持朝局稳定的同时，除去这些人。

　　当然这些对裴寂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夜里，很凉。

　　皇城东面的坊间，不知从何时起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队队人马列队于一家府邸门前，队伍刚一停下，立马就有人前去叫门。

　　晚上负责开门的门房刚把门闩打开，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人一脚踢飞在地，紧接着一队人马立马说着门缝涌了进入。

　　没过多久，屋子里传开了嘈杂的声音，小孩的哭泣，女人惊恐的尖叫，男人们的怒骂，只是这些声音没有持续多久，里面的人全部都被带了出来，这时候裴寂骑马赶到，问：“可否抓住黄侍郎？”

　　“启禀裴长史，黄侍郎已经被抓住”有个军官答道。

　　“好，很好”裴寂一听这话赞赏道“派出一部分人把这些人全部收压到大牢中，其余的人跟着我去下一家”

　　“末将遵命”那军官道。

　　这样的场景不止发生在这一处，这个夜里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