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的盛世繁华 第五十二章 一闪而逝的春天(一)
作者:沙鲲的小说      更新:2018-09-02

  过完年,驻纺织厂派出所迎来了一位新所长,原新华区刑警支队队长郑启明,这位38岁,年富力强的新所长到任的第一天,就开始跟大庆发起了牢骚:“张文清这个混蛋,抢了老子的副局长,还他娘的把老子从分局挤了出来,不就是有个在纪委当处长的姐姐么,老子早晚收集到他姐也摆不平的把柄。”

  大庆好言相劝道:“别生气了,估计你也是在咱们所过渡一下,然后就去别的分局当副局长了,咱们所管着小半个新华区呢,在这儿你说了算,不比当个副局长得意啊。”

  “你小子,岁数不大,懂的不少,你可是咱们市公安系统最年轻的副所长啊,还代理着指导员,你小子以后肯定比我有前途。咱们接触也不少,你的能力我相信,希望以后咱俩能合作愉快。”郑启明说。

  “一定能,没问题的。”大庆打包票道。

  大庆下了班,找到了张彤和许建设,跟他俩交代道:“以后不要再去自由市场收管理费了,这个不是什么好拿的东西,你们现在搞点小拆小建的积累点经验,以后咱干大工程,以前那些冒风险的钱能不挣的就都不要了吧,把他们让出来,张文清现在在分局站住脚了,郑启明又来了所里,可别让这俩人掐架把你们兜进去。”

  张彤和许建设会意,张彤想了想说:“陈所,你说我们的游戏厅和舞厅还弄不弄?这俩现在挺正规的,前段时间文化部门来检查,我请他们吃了顿饭,送了点礼,他们还给我办了证呢,我想着干脆也去办个工商登记得了,都合法了,我也不怕派出所查了不是吗?”

  “你想的挺好,派出所又不查你们合不合法,查的是你们经营过程中有没有违法犯罪,你的舞厅就算是什么手续都齐全了,照样也不能卖淫嫖娼、不能有舞小姐,懂吗?”大庆解释道。

  “我们现在干的都很干净,卖淫嫖娼是绝对没有的,舞小姐实在是不好办……”许建设说。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俩人也不知道会闹什么幺蛾子,你俩抓紧把改造的活儿弄完吧,趁着现在天气好,既不下雪也不下雨的,等雨季一到,你们干活儿可就窝工了,到时候可就挣不着钱了。办什么事儿也要分清主次懂吗?”大庆说。

  “陈所你说的对,明天我就去劳务市场上招人去,现在这些人都是熟练工了,他们都能带着人干这些活儿,多上点人,两个月准能干完。”张彤说。

  “哎,春天到了,我却多了个顶头上司,真怀念老所长啊,他在的时候我说了算,现在估计是不行了,这个春天也太他妈的短了。”大庆边走边发着牢骚。

  王坤的“第二春”来的更短,还没来得及同宋晓佳一起好好的谈谈恋爱,找找年轻时的感觉,王静就挤进了他的生活。看着自己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女儿,他也不好意思跟女儿开口说自己想再婚的事,他怕女儿误会自己想赶她走。看着女儿和宋晓佳关系越处越好,他又怕跟宋晓佳提结婚,让一个22岁个姑娘给一个14岁的姑娘当后妈,这也实在是不好开口,以前女儿不跟着自己还好,这以后要一起生活了,这可如何是好……

  三月的一天晚上,大庆带着一家人来鸿雁酒家吃饭,刘坤很久没见过王楠了,看着她开心的抱着自己的儿子,也觉得很是欣慰,忙招呼他们一家人坐到一个包间里。

  “陈所、王经理,你们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王坤问。

  “最近生活区不是改管道么,施工的时候经常停水,家属们也都理解,就都去厂里食堂吃饭了,我们都快吃烦了,就来你这里打打牙祭。坤哥,喊上你对象咱们一块吃吧,人多也热闹,就当我请未来嫂子了,呵呵……”

  “你跟我客气什么,来我这里就不能让你们掏钱。你们吃吧,我女儿也在,晓佳看着她写作业呢,我女儿写作业墨迹的很,也就晓佳有耐心陪着她。”王坤客气的解释道。

  “你们这些当父母的,孩子学习再重要,也得吃饭吧?”陈有德对王坤不满道。

  “老爷子发话了,好嘞,我去喊她们下来,咱们一起吃。”王坤笑着说。

  不一会儿,宋晓佳带着王静进了屋,王坤给各自做了介绍,“与众不同”的两家人就这样坐在了一起。

  “王经理,我敬你一杯酒吧,以前我做销售的时候就挺佩服你的,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厂里技术上能挑大梁,还能和各个车间关系搞得那么好,一些老职工们都对你竖大拇指。”王坤对王楠说。

  “你不先敬我们老爷子,你先敬我干什么?多让我下不来台?”王楠开玩笑道。

  “行了,别打掩护了,人家小王怎么不知道敬我酒啊?刚才我都看到了,人家想敬酒,大庆一个劲儿给人家使眼色,我是贪酒的人么?大夫都说了,我能喝三杯的。”陈有德对大庆的小动作不满道。

  “咱家的杯子从三钱的小盅都换成一两的大杯了,您还喝三个呢,改天您搬到酒厂存酒的防空洞里去得了,去哪儿坐镇当保安,又能管着他们不监守自盗,又能天天喝,还没人管着您,估计您就美了。”大庆跟干爹开玩笑的说。

  “哪天我要是没了,你们也别烧完我就把我送到殡仪馆放骨灰的地方,你就找找人把我放到你说的那块儿防空洞里,我觉得挺好。”陈有德自我开解的说。

  “爹,你们越说越不像话,这还守着人家没过门儿的新媳妇儿呢,诚心让人家看笑话是吧?”小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我挺喜欢听你们一家人说话的,我爸妈死的早,要是有亲人也能在我身边和你们一样该多好……”宋晓佳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晓佳阿姨,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王静劝慰宋晓佳说,说着说着自己也留下了眼泪。

  “你们仨瞎逗弄什么?看把人家孩子招的,回去我再训你们!”陈有德看两个姑娘哭了起来,没话找话的训着大庆三人。

  “你俩赶紧把婚结了,晓佳不就有亲人了么?有了丈夫,还有了现成的女儿,多好啊。”大庆说。

  “这好么?”王坤小声说。

  “你看我们这个大家庭,我干爹,我干姐,我干儿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不也一样过的比亲人还亲么?”大庆开解着说。

  王楠听到大庆说干儿子,还说没有血缘关系,心里有些不快,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大庆她对这话很不高兴。

  大庆听到王楠的声音,敏感的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加话道:“我对我干爹比亲爹一点儿不差,我对我干姐比对我媳妇儿都好,我对我干儿子比对我亲闺女都亲。”

  小花接话开玩笑道:“平平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估计以后会说话了得先叫我妈,傍边这个长的漂亮的才是干妈呢。”

  王楠听后委屈道:“我不是没什么奶么?你本来就奶水足,喝你点儿怎么了?看你抠的。”

  宋晓佳和王静被这一家人逗乐了,止住了哭。

  宋晓佳赶忙道歉说:“不好意思啊,让坏了心情了,我敬你们一家人一杯,我真心的为你们一家人祝福。”

  “小王啊,你的情况我也听说过。你知道那年唐山大地震吧,震后组建了很多新家庭,他们都过的很好,虽然净是后爸后妈,但只要真心对孩子对新的配偶好,感情上的缺失都是可以弥补的。”陈有德语重心长的说。

  “干爹,我们帮您找个老伴儿吧?”王楠插嘴道。

  陈有德听了王楠的话,弄了个大红脸,憋着嘴说:“我这个老头子是让你们开涮的?”

  “干爹,看您想哪儿去了,我们不是想给您找个伴儿么?我看您开解别人都很明白,我以为您也……”王楠解释道。

  几人正说话间,就听外面郑院长的声音道:“兰兰,你就别烦我了,我这里事儿多着呢,你要真想采访,你跟我去连城县柏会乡和松会乡走一趟,你就有实际材料了,光凭说是说不详实的。”

  “又是这个女人,怎么总碰到她,烦都烦死了。”王楠没好气的说。

  “谁啊?”小花问。

  王楠不满的说:“张宏宇的二姐,咱们省东湖日报的,今天来找我说是要采访我,问我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我怕得罪了她以后,张宏宇给我穿小鞋,就应付她说我以前受刺激太大,失忆了,大夫不让我想这个。她居然相信了,然后就追着问我生了孩子之后,有没有想过孩子的爸爸在哪?我说大庆就是孩子爸爸,不信你去派出所找他问问。费了半天劲才把她弄走,明年大不了我不干了,这都什么人啊?官宦子弟说话都这样么?她就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别人的心情?气死我了。”

  “大庆哥,这种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怎么就能满世界乱跑啊?你们派出所不管么?”宋晓佳不明就里的问。

  “对,就是精神不正常,晓佳形容的太对了。来,晓佳,我敬你一杯。”王楠像找到了知己一般,对宋晓佳说。

  “明天我去问问宇哥怎么回事儿吧,你们别想她了。”大庆说。

  “我估计我的好日子又快到头了,厂里日子好了,工人们收入高了,就开始攀比,开始嫉妒,有那工夫你说他们怎么不上个夜校之类的学习学习?”王楠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说。

  大庆正要说话,就见郑院长推门进来,招呼了一下宋晓佳,然后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宋晓佳回来了,坐下之后说:“这个惹祸精要住咱们这里,她是客人,我也不能把她往外推不是?我看你们要是聚会吃饭,最近别来这儿了,去红星饭店吧。惹不起躲得起啊。”

  几人正说话间,郑院长推门进来说:“我在你们这里躲躲啊。嘘……小点声,别让张兰听到我在这儿,这孩子离经叛道的很,非要和我住一间房,这传出去我可怎么做人啊。”

  “郑院长,这是我干爹,以前咱们新华公安分局的局长,这是我·····”大庆给郑院长介绍了一下在座的众人。

  郑院长看着陈有德说:“老哥哥,我看您的面色应该是有暗疾,你坐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陈有德见这是东湖有名的郑元昌大夫,赶紧起身客气的说:“久仰大名啊,您可是我们阳江出去的名人啊,今天有机会认识您真是三生有幸啊,他们都是孩子,根本不懂一个老人能认识一个神医是多么开心的事儿。您受累,给我看看。”

  郑元昌给陈有德把着脉,又看了看舌苔,静静的说:“你年轻时受过不少伤吧?这种气血的亏损想弥补很难啊,尤其是你现在的年龄,你的脏器功能都不是很好,肺经不畅、脾虚、应该还有比较严重的胃病,你这身体就是看着硬朗,其实都娄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好好调理调理吧,切忌动怒,不要干什么力气活儿。”

  “名医就是名医啊,我什么都不用说,您都能看出来,我听您的,我这天伦之乐还没享够呢。”陈有德笑着说。

  “烟绝对不能抽了,酒最好也少喝,如果实在想喝可以适当的烫一些黄酒,解解馋算了。”郑院长看着陈有德的酒杯说。

  “好好,听您的,不喝了。”陈有德干脆的说。

  “还是大夫说话好使,呵呵。郑院长,您还没吃饭吧,您要不嫌弃,就跟我们一桌吃点吧。”大庆插言道。

  “稍等啊,我去给郑院长拿碗筷。”宋晓佳说。

  “明天我就去连城县躲着去喽,我答应帮那里的一个老伙计弄点扶贫资金的,有点眉目了,我得去给他报喜去。”郑院长开心的说。

  “我和强子老家都是连城的,虽然现在不是了,但是那边还是有不少亲戚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就开口啊,别客气。”大庆说。

  “我,我说点你们可能都不爱听的吧,反正也没地方说,我就这么一说,你们就听我一个老头子唠叨唠叨。”郑元昌说。

  “您说,他们懂什么最起码我就愿意听。”陈有德说。

  “老爷子,您说嘛,我们怎么就不爱听了?我们都求之不得呢。”王楠与宋晓佳异口同声说。

  “那我就说了,你们别嫌烦啊。”郑元昌道。

  “您快说啊,逗我们干嘛,我们都等着听呢。”几人同声道。

  “我认为,贫穷是一种病,一种遗传病!我是一个大夫,我以前没有这种觉悟,我只知道治疗患者的身体疾病。我现在搞的中医药方剂如果能够批量生产,肯定能惠及很多患者,但我现在更想治治“贫穷”这种大病。更何况这与我的中医药研究一点也不冲突,我有一个同道中人,他也想治山区老百姓的这个病。就拿松会乡来说吧,地域复杂、交通不便、常年荒种,这都是他们遗传了一代又一代贫穷基因啊!现在这些基因里又产生了连年干旱、劳动力缺失等等新的遗传体。我那位老哥哥想用余生治好松会的穷病,他现在就像一个家乡土地的外科大夫,每天在家培育树苗,一心想着给荒山换血。能认识这样的人我感觉很骄傲,现在我有空就去那里义诊,我不要老百姓的钱,他们如果感激我,想报答我,我就恳请他们去山上种一棵树,就算是诊费了,我跟他们讲,只要你们坚持,等十年之后,你们连吃药都不用花钱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俩能把松会祖祖辈辈贫穷这个遗传病给他们治好!”

  大庆明白了老人在帮助连城县的穷困农民看病,但对老人的伟大理想还是一知半解,疑惑的说:“我没听懂,您能说仔细些么?”

  “你没听懂只能说明你没有得这种病,这样挺好。松会有很多跟你一样的年轻人,他们通过来城市‘化疗’给自己和家庭治病,可是吃大苦出大力能长久么?你已经有了正式工作了,还是个小干部,可是像你一样的连城县年轻人能有几个呢?因地制宜的自救、自治才是长远之计啊。”郑院长感慨的说。

  陈有德思量着郑院长的话,接话道:“穷不光是病,它还是慢性病,还有病发症,比如愚昧、自私、无知无畏等等,这样的病也让公安工作变的很复杂,到松会这样的地方想调查什么人什么事,难得很,在那种穷地方,拦路设卡都成了风俗了,车匪路霸都是有组织的,公安拿人往往要受到一个村的围攻。说到底,还不是贫穷把人逼成了那样。”

  小花抱着孩子插话道:“我妈家在松会那边有亲戚,因为我家条件也不大好,现在走动的就更少了,哎,亲情跟吃不上饭比起来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宋晓佳听大家说着这些跟穷有关的话题,感觉自己虽然是个孤儿了,但跟他们所提及的地方相比,幸福的多了。

  正待两位老人越聊越投机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大红色蝙蝠衫、大喇叭裤的女人一进门就用一种有些嘶哑的女中音说:“郑叔叔,你可让我好找,你来了朋友也不说一声,我也帮您接待接待啊。”

  “这位是我女儿的二姑姐,也就是宏宇的二姐,东湖日报的记者张兰。”郑元昌尴尬的介绍道。

  “我们白天见过了,郑院长,您看我家还有俩孩子呢,这孩子们太小,闹觉了,我和我弟妹就先回去了,让大庆陪着您二老多说会话吧,我们先告辞了。”王楠一看张兰来了,马上找了个借口开溜。

  “郑叔叔,原来您也认识王经理啊?您两位都是改革开放的弄潮儿啊,哪天我跟你们一起做个采访吧。”张兰说。

  “我都50多了,还弄潮儿?你要淹死我啊?我这儿有位老大哥,身体不好,你别总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赶紧回去休息吧。”郑元昌开始撵人了。

  “你答应我明天让我跟你一起去乡下,我就回去睡觉。”张兰耍着小心思道。

  “你非要去的话,只需要负责拎包,记录你看到的,有问题等回来的前一天统一问,如果坚持不了你就自行离开,平时不许多嘴,能做到么?”郑元昌看着行事乖张的张兰,严肃的问。

  “我尽力,我尽力。”张兰嬉皮笑脸的说。

  “尽力不行,必须保证做到。”郑元昌说。

  “行,我答应还不行啊。”张兰无奈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