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的盛世繁华 第二百零四章 善意的提醒(二)
作者:沙鲲的小说      更新:2018-09-02

  大庆下了班,绕道江东接了高蕊下班。两人在路上提前给小区外的饭店订了几个菜,买了李文慧最爱吃的烤鸭。回到家,三人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李文慧边吃边建议道:“咱仨就住一套房子,楼上和对门儿还空着三套,你又不让往外租,干脆咱雇个保姆得了。”

  大庆说道:“保姆?让她住哪儿啊?这三套房子都这么大,给一个保姆住?”

  高蕊接话道:“房子大了收拾起来多累啊!你就不会心疼心疼人?”

  大庆赶忙说道:“行了,别说了,我同意还不行么?但是有个前提条件啊,要知根知底的才行。”

  李文慧玩笑道:“这正式的老婆说话是有分量哈。”

  高蕊毫不含糊的说道:“那是,待遇还不一样呢,每天车接车送,你嫉妒去吧。”

  李文慧接话道:“明天我就给你买辆车去,你以后自己开车上班吧。”

  大庆想着当初抄了方琦的老窝,投给王楠学校后剩下的现金,问李文慧道:“那些钱你们还没花完?”

  “给她买个车就花完了。你想啊,当初买这四套房子花了一小半,花姐她们走之前,每个月我们每人分两千块的零花,再加上你盖二层楼,都是这些钱。你当一百多万那么好神不知鬼不觉花出去的?”

  大庆道:“你们怎么不给我点儿零花?我也能分担分担啊?”

  李文慧笑道:“男人有钱就变坏,你不能碰这些东西,这是我们四个商量好的。你干嘛?想趁俩姐姐不在的时候,给我们逐个击破啊?”

  大庆委屈道:“我现在没公车开了,加油、买烟都是钱,工资都被你们扣了,你也大方点儿啊,你看这烤鸭,这一桌子菜,我花钱还不是想着你啊?”

  李文慧得意道:“一会儿给你报销,就知道你这是给我俩摆鸿门宴呢。”

  大庆苦笑道:“晚上张宏宇约我喝茶,你总给我个茶钱吧?”

  李文慧严肃道:“你错了,必须让他买单,你得让他知道,你们是纯粹的友谊,不是你对他的巴结讨好,这样你们的关系才牢靠。”

  大庆细想一下,李文慧说的有道理,张宏宇不是爱钱的人,也从来不交酒肉朋友,真要是抢着结账才会让他把自己看低了。

  高蕊看大庆似是思考又似是闷闷不乐,笑道:“家里活儿都不让你干,还不够惯着你啊?还挑理了你?”

  大庆忙解释道:“没有,我想事儿呢……”话还没说完,说曹操曹操到,张宏宇的电话来了。

  大庆接完电话,跟两女说道:“你们接着吃吧,我找张大市长喝茶去。”

  李文慧玩笑道:“你可不用羡慕他,他哪里有你这么好的艳福。”

  大庆开车来到张宏宇约好的茶楼,随着服务员去了包间,看张宏宇还没到,一个人静静观察着这个旧社会生意兴隆,新世纪又在北方时兴起来的消费场所:色调清幽的壁纸装点这一丝书卷气,不知什么木质的古典家具上摆放着各色砚台、紫砂壶、陶瓷摆件,一个硕大的根雕茶台上盆景与动物造型的茶宠相映成趣,脚下实木雕花的地板清扫的一尘不染……

  “大庆,你早到了?”张宏宇出言打断了低头观察的大庆。

  大庆不好意思的说道:“宇哥,关顾着看这里的陈设了,都没留意你进来,你看我这走神儿走的。”

  张宏宇笑道:“都是浮华装扮,营造个氛围罢了,真要是沉醉其中,那就掉到物质陷阱里了,没必要的。”

  大庆摇头说道:“你这官儿升了,说话也让人摸不透了,咱说点儿老百姓的话儿行么?”

  张宏宇突然严肃道:“我找你还就是为了说老百姓的话儿来的,跟别人还真找不到这个感觉。”

  大庆不解张宏宇言中之意,好奇的看着他等着下文。却听张宏宇换了个话题说道:“听说你最近不如意啊?”

  大庆说道:“不如意都是别人认为的,我吃的好,睡得好,别人认为的不如意都是他们的观念里的事情,他们着相了。”

  张宏宇瞪眼道:“我跟你说生活,你跟我说哲学啊?少臭贫,先听我说正事儿。”

  大庆赶忙应道:“这不是好久不见,跟你开个玩笑么。宇哥,你说,我听着呢。”

  大庆说完就去博古架上挑了一款茶叶,也不摆弄什么茶道功夫,简单找了两个杯子泡了两杯。

  “我和主管你们公安口儿的张书记沟通了一下,你不久会有些新的工作调整,主要是分管新华区。”张宏宇见大庆似有话要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继续说道:“这个不是我给你争取的,就是我不说,早晚这个工作也会落到你头上,我就是顺水推舟而已。因为新华区的人员构成太复杂,再加上现在国有企业改革,国企下岗职工们意见比较大,新华区在有些公安系统年轻张狂的人眼中是个香饽饽,但在一些老家伙眼里,那就是个马蜂窝。所以,公安系统需要你,我需要你,新华区乃至整个新阳的老百姓都需要你担当这个角色。”

  大庆谦虚道:“宇哥,让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无地自容了,你说我何德何能啊?”

  张宏宇认真的说道:“行了,你就别跟我推脱了,我自打认识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能沉下心来做事的人。”

  大庆没想到张宏宇今天这么开门见山,抱拳谢了谢,感激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张宏宇接着说道:“老话说,有机遇就有挑战。我先不跟你说挑战了,先说危机吧。”

  大庆从张宏宇嘴里听到“危机”二字的一刹那,知道这不是开玩笑,肯定有什么自己不清楚也不为人知的事情,赶忙催促道:“宇哥,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张宏宇侃侃而谈道:“是关于人的,你要知道人是最难把握的因素,你要想做事,做大事,认人识人就不能走弯路。有个消息,我也是年前从雷铭那里听来的,当时刚上任不久,再加上我个人生活上的事情困扰,没心思见你,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事情是关于方琦一家的。”

  “方琦?”大庆疑惑的问。

  张宏宇继续道:“对,当年方琦主导的彩券生意虽然出了事故,但是凭他父亲的能力,想压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事出意外的是,一封手打的匿名信告到了好几个部门,一下子打乱了方局长善后的部署。上级部门和监督检查部门相互之间再做遮掩也就没了什么意义,这个时候你们局的张文清通过他姐姐最先知道了内情,为了撇清关系,也为了帮袁局长坐稳位置,直接跳出来指证了方琦的父亲。我不想对袁芳这个人做什么评价,但是女人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这种需要热血铸就的行业,所以……”

  大庆听后,一下子对系统里的人事关系通透了很多,感激的看着张宏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张宏宇接着道:“这都是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雷铭的父亲也退休了,以后这方面也没什么能帮的了。我怕你在你们局里误入歧途,这才赶紧约你把这个事儿说了。”

  大庆苦不堪言的说道:“宇哥,谢谢你了。你要不指点我,我还准备想法设法巴结袁局呢。”

  张宏宇说道:“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搞好上下级关系没什么不对的,这点你比我强,我年轻的时候可懒得搞什么逢迎讨好了。幸好有家里的政治资源在,没有遇到什么大坎儿,但事实证明,表面工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大庆思索着张宏宇刚才的话,问道:“宇哥,你既然说危机,不会只有这些隐秘这么简单吧?”

  张宏宇继续道:“还有就是你和新天地公司的关系问题,这个公司咱俩最清楚,他们当初帮了你的忙,也帮了我的忙,你帮助他们走上正途,我帮他们找了个安身立命的纺织厂厂房修缮工作。后来我去了江东,除了修建区政府大楼,跟这个公司没任何的交集,但你一直在帮助他们。我从侧面了解到,你跟陈小花离婚了,娶的是现在新天地公司大股东的表妹,你跟这个企业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迟早会成为别人构陷你的把柄,我不管你有没有收他们的好处,我想跟你说的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决不能搅合进企业的利益之争里面去。”

  大庆听完了这一番话,刚刚还对张宏宇的感激之情霎时间消失殆尽,心想:你跟宏明公司的关系更直接,我这要是危机,你恐怕就是危机重重了。

  张宏宇似乎知道大庆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大庆,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想我和宏明公司的关系呢是吧。我先不做解释,你就说我猜的对还是不对吧。”

  大庆诚实的说道:“对。”

  张宏宇哈哈大笑道:“等的就是你这个字,既然你说对,证明我猜测的没错,你跟新天地公司确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大庆这才发现自己让张宏宇给绕进去了,自己的不屑态度建立在自己认为的五十步笑百步基础之上,张宏宇一个反问就让自己承认了“五十步”的问题。大庆只好自圆其说道:“关系是有,但都是人际关系,我一参加工作就认识了张彤等人。劳改让他们改过自新,但是真正要融入社会重新做人谈何容易。我在监督他们、劝导他们的过程中,和他们成为了朋友。他们也不负我潜移默化的教诲和帮助,有了现在的成就。我很欣慰,他们对我也很感激。至于婚姻问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张宏宇松了口气道:“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和他们有了利益纠葛,以后利用权力偏帮偏信。”

  大庆故作关心的说道:“可是……你不怕别人拿你和宏明公司的关系做文章么?”

  张宏宇笑道:“你不问我也要跟你解释的,就像你在工作的中必须认识劳改释放人员一样,我也有我躲不过的宿命安排。但是站在今天的位置,我只能说我做的一切公心大于私利。”

  大庆品味着张宏宇的话,不想妄作评论。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张宏宇打破了沉默,说道:“人不管怎么活,不管富贵还是贫穷,睡觉都只占那么一平米的地儿,老天爷也都只给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很多人迷失了,找不到信仰了,因为什么?贫富差距。”

  大庆插话道:“谁又想受穷呢?想要富裕也是一种追求,不管生在哪里,什么工作,什么身份,这都是人的本性,但偏偏社会把有些人压制的信仰扭曲了,变成了老百姓说的‘仆人住楼房,主人盖楼房;仆人坐轿车,主人修轿车;仆人穿制服,主人穿补丁……’。我无力改变什么,但我绝不同流合污,我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张宏宇说道:“我相信你,咱俩认识有十五年了吧?我都记不清自从认识你之后,你立过多少功了。自从你那年差点丢了命,你变的更稳重了。怎么说呢,跟个老僧入定了似的。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你这是不思进取了,贪于享受安逸了,但是当你从新华区升职走了之后,这些年积压的社会矛盾开始显露了,区政府门口静坐的,私下串联进京上访的,民间放贷要账的,问题一窝蜂的暴露了出来。到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你在做最费力、最不容易看到成绩的群众工作。”

  张宏宇的话让大庆感动不已,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陈有德的音容笑貌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大庆的梦里,每当他想懈怠的时候,总有一个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跟他说:“职工们太不容易了,能帮帮他们就帮帮他们,孩子,永远记住,执法为民。”

  大庆也反感那些无耻、懒惰、撒泼耍赖、满嘴风凉话的小市民,但每当想到那一张张鲜活中带着一丝苟且的面孔,那卑微中带着一丝友善的言语,那惶恐中依旧奋力挣扎的躯体,他知道,活着真的不容易,自己如果不是遇到干爹这个贵人,恐怕自己脚上也有一条和他们相似的命运锁链。